第一百零一章 Ad Astera!
真正的基督徒是一名戰士,他與不可見的敵人的兵團奮勇戰鬥,直達天鄉。
──阿拉斯加的聖革爾曼
在塞拉芬神父生命的最後階段,聖革爾曼修道院贏得了教會界的廣泛尊重。為此,安東尼總主教在1978年的寬恕主日授予革爾曼神父金十字架,並授予塞拉芬神父方佩【方佩是正教會的禮儀服飾之一。被看做是聖靈的寶劍的象徵(致艾弗所人書6:17),佩戴者據此捍衛信仰並除滅邪惡。這種禮儀服飾形狀如一塊堅實的菱形布料,佩戴在身體右側腰下。在俄羅斯正教會的傳統中,方佩被用來表彰對教會的貢獻。 ──漢譯者註】;1981年1月18日,他將革爾曼神父提升為修道院院長,並將伊望總主教的牧杖交給他,還授予塞拉芬神父金十字架。
與此同時,用瓦蓮京娜•哈維的話說,修道院變得「非常受歡迎」。「每個人都喜歡去那裡,」瓦蓮京娜回憶道,「儘管那裡條件艱苦,崎嶇不平。」阿萊克西•揚神父代表他那一代皈依正教的人說:「修道院是我們的『主礦藏』。這裡是『卡米洛特』【英國傳說中亞瑟王的宮殿所在之地。 ──漢譯者註】。」在一些教會圈子裡,人們經常聽到這樣一句話:「普拉蒂納是個奇跡!」
1981年1月18日,在聖革爾曼修道院教堂裡,安東尼總主教授予塞拉芬神父金十字架。
照片由勞倫斯•威廉神父拍攝。
1981年底,塞拉芬神父去世前不到一年,他在給教母斯韋爾特蘭娜的信中寫道:「這麼多年過去了,看來我們的根在這裡扎得很深。」1980年和1981年,又有三位新的弟兄加入了修道院。塞拉芬神父以前曾寫道,姐妹們「比弟兄們更與我們『心靈相通』」,而現在他指出,在弟兄中,「有一些認真的〔修道〕候選人,他們可能會永久留下來」。「我們的修道弟兄基本上都很單純,」他記錄道,「在我們過去遇到的一些『複雜』的弟兄之後,這讓我們感到非常欣慰。」與此同時,昆仲會的活動已遠遠超出了成立之初的設想,新的可能性仍在不斷出現。新書不斷出版,願意為修道院出版工作貢獻力量的人似乎並不缺乏。隨著越來越多思想嚴謹的年輕朝聖者來到修道院,特別是在聖革爾曼朝聖之旅期間,塞拉芬神父指出:「在美國和俄羅斯的年輕人中間,正在進行一場真正的『復興』,每個人都渴望學習並成為更深入的正教徒。」
據阿萊克西•楊神父回憶,在塞拉芬神父生命的最後一年,他似乎比他所認識的任何時候都更加快樂和滿足。毫無疑問,昆仲會的活動和影響力的增長讓塞拉芬神父感到高興,但很明顯,他日益加深的平靜和喜悅首先來自內心,而不是取决於外在環境。阿萊克西神父記得,1982年7月底的一天,也就是塞拉芬神父去世前不到兩個月,他在塞拉芬神父身上最強烈地感受到了這種平靜。結果,這將是阿萊克西神父最後一次能够與塞拉芬神父長時間交談。
阿萊克西神父寫道:「我的兩個姐妹賈斯蒂娜和安娜(都是正教皈依者)從亞利桑那州來訪。她們從沒來過精舍,所以我們就開車來了。革爾曼神父正在某個地方傳教,塞拉芬神父在他的小室裡,但還是下來看我們了。我們坐在外面的小樹林的空地上喝茶,這裡在天氣好的時候經常被用作戶外演講的地方。我從未見過塞拉芬神父如此平靜安詳。他在回答我的姐妹們的靈修問題時所說的每一句話都簡單明瞭,切中要害,對她們很有幫助;但更重要的是,她們被他的寧靜『感染』了,許多天都帶著這種寧靜。」
也許這種內在的寧靜,加上修道院外在活動的增長,是上帝在塞拉芬神父生命的最後時刻賜予他的禮物──他的一生對苦難並不陌生。然而,正如塞拉芬神父所清楚知道的那樣,最終的安寧與興盛並不是在今生可以找到的;世間萬物終將終結。
有一次,塞拉芬神父在生命的最後時刻告訴革爾曼神父,自從他在1961年瀕臨死亡的疾病之後,他覺得上帝又給了他二十年的緩刑期──在緩刑期裡,他可以做上帝的工作。現在緩刑結束了,儘管塞拉芬神父從未這樣說過,可能也從未有意識地承認過。上帝已經在為他返回天國做準備了。
※ ※ ※
塞拉芬神父的著作一直都具有末世論的特徵,這在他的最後一本書《死後的靈魂》中尤為明顯。這本書無疑為他死後的生活做了準備。最後一期有他大量創作的《正教之言》,即第100期雙倍篇幅的特刊,是專門以約安之啓示錄為主題的。塞拉芬神父親自撰寫並翻譯了整期特刊。其中包括他的演講「俄羅斯的未來與世界末日」、他對《啓示錄》的解讀介紹以及他關於現代先知阿韋爾基總主教的生平和意義的文章。之後是阿韋爾基總主教的《啟示錄》的教父註釋的第一部分,塞拉芬神父多年來一直希望看到這本書的英文版。塞拉芬神父在去世前完成了俄文版的全部翻譯工作,後來昆仲會將譯文出版成書。
1982年,聖革爾曼修道院的弟兄與聖克塞尼亞精舍的姐妹,
於塞拉芬神父去世前不久。
1982年,聖枝主日,塞拉芬神父與弟兄們和朝聖者在修道院聖堂前。
塞拉芬神父在去世前三周於1982年夏季朝聖活動中發表的最後一次演講「活出正教的世界觀」中,再次談到了世界末日即將來臨的跡象:
「──世界的不正常。在我們這個時代,人們從未像現在這樣理所當然地接受如此怪異和不自然的表現和行為。看看你周圍的世界:報紙上登的是什麼,電影裡演的是什麼,電視上播的是什麼,人們認為什麼有趣、好玩,他們嘲笑的是什麼;絕對都是怪異的。當然,有些人為了自己的經濟利益,也因為這是一種時尚,因為人們對這種東西有一種反常的渴望,所以故意宣揚這種東西。
「──戰爭和戰爭傳言,每一次都比前一次更加冷酷無情,而為所有這些戰爭蒙上了陰影的是不可想像的全球核戰爭的威脅,只要按下按鈕就可以……
「──信息和權力日益集中於個人……
「──此外,假基督與假的敵基督日增……
「美國人人都在談論和觀看的新電影《外星人》引起了非常奇怪的反響:《外星人》讓數以百萬計看似正常的人對主人公──一個來自外太空的『救世主』表達了他們的喜愛和愛意,而這個『救世主』顯然是一個惡魔──這顯然是在為崇拜即將到來的敵基督做準備。
「我可以繼續詳細地講這樣的事,但我的目的不是要嚇唬你們,而是要讓你們意識到我們身邊正在發生的事情。確實為時已晚;啓示錄就是現在。基督徒們,尤其正教的年輕人,這一無法估量的悲劇就懸在他們頭上,自以為可以在這個可怕的時代繼續所謂的『正常生活』,完全參與到這個愚蠢、自我崇拜的世代的胡思亂想中,完全沒有意識到我們生活的愚人樂園即將崩塌,完全沒有準備好迎接擺在我們面前的絕境,這是多麼悲慘的事情。現在甚至不再存在『好的』或『差的』正教基督徒的問題。現在的問題是:我們的信仰還能生存下去嗎?」
在同一次演講中,塞拉芬神父最後談到了內心之正教,他認為內心之正教是抵禦現代影響和欺騙的保障:
「從現在開始,我們的態度必須是腳踏實地而又正常的。也就是說,它必須適用于我們生活的實際情況,而不是幻想和逃避現實的產物,也不是拒絕面對我們周圍世界往往令人不快的事實。過於高高在上、太過雲裡霧裡的正教屬於溫室裡的花朵,無法幫助我們的日常生活,更不用說為我們周圍的人的救恩說些什麼了。我們的世界相當殘酷,它的嚴酷會傷害靈魂;我們首先需要用腳踏實地的基督徒之愛和理解來回應,而把靜修和祈禱的高級形式留給那些有能力接受的人。
「同樣,我們的態度也不能以自我為中心,而是要向那些尋求上帝和虔誠生活的人伸出援手。如今,無論在哪裡,只要有一個規模較大的正教團體,人們就會受到誘惑,把它變成一個自我陶醉的社會,以我們正教的美德和成就為樂:我們教堂建築和陳設的精美,我們禮拜儀式的華麗,甚至我們教義的純潔。但是,自使徒時代以來,真正的基督徒生活始終與向他人傳達這種生活密不可分。正因為如此,有生命力的正教才能照亮他人──而這並不需要開設一個『傳教部』;真正的基督教之火會自行傳播,不需要這些……
「同樣,我們的態度也必須是仁愛和寬容的。當今的正教生活中悄然出現了一種強硬態度:『那人是異端,不要接近他』;『那人據說是正教徒,但你無法真正確定』;『那人顯然是個間諜』。沒有人會否認,今天的教會為敵人所包圍,也沒有人會否認,有一些人不惜利用我們的信任和信心。但自使徒時代以來,情況就是這樣,基督徒的生活在這種實際情況下總是充滿了風險。但是,即使我們有時會被人利用,在這方面也不得不表現得謹慎一些,我們仍然不能放棄愛與信任的基本態度,否則我們就會失去基督徒生活的根基之一。沒有基督的世界必定是不信任和冷酷的;相反,基督徒必定是充滿愛和開放的,否則我們就會失去基督在我們內的鹽,變得和這個世界一樣,除了被驅逐和踩在脚下之外一無是處。
「稍微謙虛地審視一下自己,會讓我們對他人的過失更加慷慨和寬容。我們喜歡評判他人行為的怪異;我們稱他們為『布穀鳥』或『瘋狂的皈依者』。誠然,我們應該提防真正不正常的人,他們會在教會中造成巨大的傷害。但是,今天哪個嚴肅的正教基督徒沒有一點『瘋狂』呢?我們不符合這個世界的方式;如果我們符合,在當今世界,我們就不是嚴肅的基督徒……因此,讓我們不要害怕被世人認為有點『瘋狂』,讓我們繼續踐行基督徒的愛與寬恕,這愛與寬恕是世人永遠無法理解的,但他們內心卻需要甚至渴望這種愛與寬恕。
「最後,我們基督徒的態度必須是──我想用一個更好的詞──我稱之為純真。當今世界非常重視世故或『專業』。正教不重視這些品質,它們會扼殺基督徒的靈魂。然而,這些品質卻不斷滲入教會和我們的生活。人們常常聽到熱心的皈依者,特別是皈依者,表達他們想去偉大的正教中心、主教座堂和修道院的願望,在那裡,有時成千上萬的信友聚集在一起,到處談論的都是教會事務,人們可以感受到正教有多麼重要。(放眼整個社會,正教不過是九牛一毛,但在這些主教座堂和修道院裡,卻有如此之多的人,這似乎真的是一件很重要的事情)。人們常常看到,這些人在放縱了自己的欲望之後處於一種可憐的狀態,他們從『偉大的正教中心』回來時,酸溜溜的,不滿意的,滿腦子都是世俗的教會流言蜚語和批評,他們最關心的是在教會政治方面要『正確』、『得體』和世故。總之,他們失去了純真,他們不屬於世谷,卻被教會生活中世俗的一面所吸引而誤入歧途。
「這是對我們所有人的各種形式的誘惑,我們必須與之鬥爭,不要讓自己過分看重教會的外在,而要始終回到『唯一需要的東西』上來:基督以及我們的靈魂由這個邪惡的世代得到拯救。」
※ ※ ※
1982年朝聖之旅的講座結束幾天後,就到了主顯聖容節前夕。像往常一樣,塞拉芬神父將在這個夜晚的星空下講道。在他的最後一次演講中,他談到了我們基督徒在世上的召叫;但現在──這也是他的最後一次講道──他要提醒聽眾他們的最終歸宿。同樣有趣的是,在八年前的主顯聖容節講道中,他談到了我們在今生為得救做準備的時間是多麼短暫;而現在,在他意外的英年早逝之前的講道中,他卻主要談到了未來的生活。聖克塞尼亞精舍的一位姐妹記錄道:
「塞拉芬神父在主顯聖容節的守夜祈禱中的最後一次講道對我們所有親近他的人來說都非常特別。
「在慶節的守夜祈禱的懇禱禮時,修道院的修士、聖克塞尼亞精舍的修女們和訪客們手持蠟燭,唱著慶節的讚詞,穿過森林向外遊行──男人們前往聖革爾曼山頂的主顯聖容精舍,女人則前往聖伊利亞精舍。他們在俯瞰比古姆峽谷的一個大十字架腳下匯合。夜色晴朗,繁星點點。身著白色聖衣的塞拉芬神父走到十字架前,示意大家吹滅蠟燭。他靜靜地站了一會兒,看著漆黑的峽谷和滿天的繁星,然後這樣開始說:
「『看到上帝創造的莊嚴偉大,我們就能瞥見上帝永恆國度的美,無論多麼模糊和朦朧,我們都是為此而受造的。我們必須時刻牢記,我們的家在天上;我們必須擺脫所有徒勞而又瑣碎的情慾與憂慮,它們將我們束縛在地面上,束縛在墮落的塵世中,使我們無法實現我們受造的目的。我們多麼容易忘記我們存在的根本原因……末世已經來臨;我們清楚地看到這個世界正在為敵基督做準備。基督徒的信仰和對上帝的愛將面臨前所未有的考驗。我們將不得不躲進荒野──就像我們眼前看到的這塊土地。當然,即使在那裡,他們最終也會找到我們。躲藏的目的不僅僅是為了保住我們的塵世生活,更是為了贏得時間,讓我們的靈魂更加堅强,以迎接最後的考驗。而這必須從現在就開始。因此,讓我們至少開始與小小的情慾羈絆作鬥爭,牢記我們真正的家園不在這裡,而是在天堂。讓我們「向著我們的天上故鄉努力」,就如聖革爾曼所說的……Ad astera! Ad astera!【拉丁文,意為「直達星辰!直達星辰!」出自拉丁諺語「Per aspera ad astera」,意為「循此苦旅,以達天際」。】』
「他說完,繼續凝視著天藍色的壯麗星空,全然不顧我們在他面前窺見了一個人的神秘面紗,他早已準備好了他的靈魂,很快就要去那裡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