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六章 塑造年輕的靈魂
塞拉芬神父於聖革爾曼修道院
在為人生的重大戰役做準備時,任何教導的資料都不能忽視,而正確使用異教著作也有一定的益處。經上描述,傑出的摩伊息斯在埃及人的科學中訓練自己的智力,從而達到了對那「自有者」的默觀。後來,達尼伊爾在巴比倫的迦勒底哲學中增長了智慧,最終領悟了上帝的指示……〔但是〕我們不能不加區分地接受一切,而只能接受有益的東西。在食物方面,如果我們拒絕有害的東西;與此同時,在教訓方面,如果我們不考慮能使靈魂存活的東西,而是像山澗的溪流一樣,把所有碰巧擋住我們去路的東西都捲進去,這是可恥的。
──大聖瓦西里(†379年)
不多幾年前,一位有志修道的年輕人前往阿托斯山。在與他希望入住的修道院的可敬院長交談時,他對院長說:「聖父!我對屬靈生活、克修主義、與上帝不間斷的交流、對長老的服從充滿渴望。請教導我吧,聖父,讓我獲得屬靈的進步。」院長走到書架前,取下一本查爾斯•狄更斯的《大衛•科波菲爾》。「讀讀這本書吧,孩子。」他說。「但是,神父!」這位不安的有志修道的人反對道,「這是維多利亞時代異端的多愁善感,是西方俘虜的產物!這不是屬靈的,甚至不是正教的!我需要的是能教導我靈修的著作!」院長微笑著說:「除非你首先培養出正常的、人類的、基督徒的情感,學會像小大衛那樣看待生活──簡單、善良、溫暖和寬恕──否則所有的正教靈修著作對你都沒有什麼益處。
革爾曼神父喜歡在與弟兄們圍坐在飯桌旁時,講述這個根據真實事件改編的故事。他自己也有過類似的經歷,當時他還是一個19歲的年輕人,阿德里安神父讓他讀俄羅斯的經典小說。當他渴望討論「靈修」時,阿德里安神父卻把話題轉向了陀思妥耶夫斯基、岡察列夫等人的作品中的某些人物或思想。
塞拉芬神父從自己與年輕人打交道的經驗中,看到了阿德里安神父和上述阿托斯的修道院院長的做法背後的智慧。在一篇題為「塑造靈魂」的文章中,他仔細闡述了這背後的正教哲學:
「現今的青年教育,尤其是美國的青年教育,在培養對人類藝術、文學和音樂的最佳表現形式的反應能力方面存在著眾所周知的缺陷。因此,年輕人是在電視、搖滾樂和現今的文化(或者說反文化)的其他表現形式的影響下胡亂成長起來的;作為其原因和結果,最主要的是由於父母和教師對什麼是基督徒生活以及應該如何培養年輕人,缺乏任何有意識的認識,因此,一個度過了青年時代的人的靈魂往往是一片情感荒原,充其量也只是暴露出在基本生活態度上的缺陷,而這些態度曾被認為是正常的和不可或缺的。
「今天,很少有人能够清晰地表達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並以成熟的方式面對它們;很多人甚至不知道自己的內心在想什麼。生活被人為地劃分為工作(很少有人能把自己最好的部分,也就是自己的心投入其中,因為這『只是為了錢』)、娛樂(許多人在娛樂中看到了生活的『真正意義』)、宗教(通常每周不超過一兩個小時)等等,沒有一個內在的統一體來賦予整個生活以意義。許多人發現日常生活並不令人滿意,於是試圖生活在自己創造的幻想世界中(他們還試圖將宗教融入其中)。在整個現代文化中,自我崇拜和自我安慰是一個共同點,這對任何屬靈生活的理念來說都是致命的。
「這就是今天一個人成為正教徒時所帶來的一些背景,即『文化包袱』。當然,許多人儘管有這樣的背景,但仍能作為正教徒生存下來;有些人則因此遭遇了屬靈的災難;但也有相當多的人仍然是殘缺不全的,或者至少在靈性上發展不足,因為他們根本沒有做好準備,也不瞭解屬靈生活的真正要求。
「作為面對這一問題的開端(並希望能幫助一些受其困擾的人),讓我們在此簡要回顧一下十九世紀一位知識淵博的正教作家、後世真正的聖教父──閉關者德奧梵主教(†1894年)所闡述的正教有關人性的教導。他在《何為屬靈生活以及如何使自己適應它》一書中寫道:
人的生活是複雜而多面的……每一面都有自己的能力和需要,都有自己的方法及其運用和滿足。只有當我們的所有能力都在運動,我們的所有需求都得到滿足,人才能生活。但是,當這些能力中只有一小部分在運動,我們的需求中只有一小部分得到滿足時,這樣的生活就不是生活……除非他的一切都在運動,否則他就不能以人的方式生活……人必須按照上帝創造我們的方式生活,如果不這樣生活,就可以大膽地說,他根本沒有生活……
「從德奧梵主教的話中,我們已經可以發現當今追求屬靈生活者的一個共同缺點:他們的天性並不是所有方面都在運動;他們試圖滿足宗教需求……而沒有考慮到他們的一些其它需求(更具體地說,心理和情感需求),或者更糟的是:他們不合理地利用宗教來滿足這些心理需求。對這些人來說,宗教是一種人為的東西,還沒有觸及到他們內心最深處,而他們生活中的一些不愉快事件,或者僅僅是世界的自然吸引力,就足以摧毀他們的塑料宇宙,使他們遠離宗教。有時,這樣的人在經歷了痛苦的人生之後,會重新回到宗教中來;但他們往往會迷失方向,或者充其量是殘缺不全,沒有結果。」
塞拉芬神父最直觀地看到了這種「塑料」的宗教信仰方式,當時有一位年輕的朝聖者,他曾在美國的另一座修道院住過一段時間,當他來到普拉蒂納後,大談長老、靜修、耶穌禱文、真正的修道生活和諸聖教父的修行智慧。有一天,塞拉芬神父看到他在修道院裡走來走去,唱著搖滾歌曲,打著響指,隨著節奏跳動。塞拉芬神父驚訝地問他,難道他不認為這與他對靈修的興趣相悖嗎?「不,這並不矛盾。每當我想要靈修的時候,我就打開長老」──意思是他可以拿出他的搖滾樂磁帶,然後放上長老的靈修演講磁帶。
塞拉芬神父認為,這個年輕人能够這樣把自己的生活分門別類,說明他的靈魂的基本形成還缺少一些東西。為了解釋這種形成的含義,他在文章中再次提到了聖德奧梵的一段話:
閉關者聖德奧梵(1815-1894年),波坦夫和弗拉基米爾主教。
在他於1988年宣聖後,在俄國印刷的聖像
一個人的需求並不都是等值的,而是有些需求較高,有些需求較低;均衡地滿足這些需求會給人帶來平安。屬靈需求是所有需求中最高的,當屬靈需求得到滿足時,即使其他需求沒有得到滿足,人也會感到平安;但當屬靈需求沒有得到滿足時,即使其他需求得到了極大的滿足,人也不會感到平安。因此,滿足屬靈需求被稱為「唯一需要的」。
當屬靈需求得到滿足時,它們會指導一個人把其它需求的滿足也與屬靈需求協調起來,這樣,滿足靈魂和滿足肉體的需求都不會與屬靈生活相抵觸,反而會有助於屬靈生活;這樣,一個人生命中的所有活動和啓示,思想、情感、欲望、事業、關係、享樂就會完全和諧。這就是樂園!
塞拉芬神父指出:「在我們這個時代,這種理想的人類和諧生活所缺少的主要因素,是某種可以稱之為靈魂的情感發展的東西。這種東西並非直接屬靈的,但卻常常阻礙屬靈的發展。這是這樣一種人的狀態,雖然他可能認為自己渴求屬靈的奮鬥和崇高的祈禱生活,但卻無法對正常的人類之愛和友誼做出回應;因為「假使有人說:我愛上帝,但他卻惱恨自己的弟兄,便是撒謊的;因為那不愛自己所看見的弟兄的,就不能愛自己所看不見的上帝。」(約安書信一4:20)
「在少數人身上,這種缺陷以極端的形式存在;但作為一種趨勢,它在某種程度上存在於我們所有在這個時代的情感和屬靈荒原中長大的人身上。
「既然如此,我們往往有必要謙卑地對待自己看似屬靈的衝動和掙扎,接受人性和情感上的考驗。有時,一位神師(靈性之父)會拒絕他的神子閱讀某些靈修書籍,而給他一本陀思妥耶夫斯基或狄更斯的小說,或者鼓勵他熟悉某種古典音樂,這並不是出於任何『審美』目的──因為一個人可以在這些問題上成為『專家』,甚至『情感發達』,而對屬靈奮鬥沒有絲毫興趣,這也是一種不平衡的狀態──而是完全為了錘煉和塑造他的靈魂,使其更好地理解真正的靈修文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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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在這裡所說的靈性之父(神師),對於親生父母來說更是如此,因為「靈魂的形成」應該從幼兒時期開始。在1982年聖革爾曼朝聖活動中的一次演講中,塞拉芬神父給父母們提出了一些實用建議,告訴他們如何利用世界上任何積極的東西,使他們的子女獲得益處:
「從小就接觸優秀的古典音樂,看到自己的靈魂因此而得到發展的孩子,不會像沒有接受過音樂教育的孩子那樣,被搖滾樂和其他當代形式的偽音樂的粗糙節奏和信息所誘惑。正如幾位奧普提納的長老所說的那樣,這種音樂教育能錘煉靈魂,為接受屬靈印象做好準備。【塞拉芬神父在他的《正教生存課程》中說:「我們知道,奧普提納的瑪喀里長老〔1788-1860年〕在成為修士之前會拉小提琴。顯然,他演奏的是1810年左右當時流行的樂曲。在西方,他們有什麼?帕格尼尼、莫扎特、博凱里尼等。」】
「接受過優秀文學、戲劇和詩歌教育並感受到它們對靈魂的影響──即真正喜歡它們──的孩子不會輕易沉迷於當代電影、電視節目和廉價小說,因為它們會摧殘靈魂,使其偏離基督教的道路。
「學會從古典繪畫和雕塑中看到美的孩子,不會輕易被當代藝術的任性所吸引,也不會被現代廣告和色情文學的花哨產品所吸引。
「如果孩子瞭解世界歷史,尤其是基督教時代的歷史,瞭解其他人是如何生活和思考的,瞭解人們因背離上帝和祂的誡命而陷入了哪些錯誤和陷阱,瞭解他們忠於上帝時過著怎樣光榮而有影響的生活,那麼,他就會對我們這個時代的生活和哲學有所辨別,就不會傾向於追隨他所遇到的第一種新哲學或生活方式。當今兒童教育面臨的一個基本問題是,在學校裡,他們不再具有歷史感。剝奪孩子的歷史感是一件危險而致命的事情。這意味著他沒有能力從過去生活過的人那裡獲取榜樣。事實上,歷史會不斷重演。一旦你看到了這一點,就會發現人們是如何解决問題的,人是如何與上帝作對的,結果又是如何,人是如何改變了自己的生活,成了例外,並為我們的時代樹立了榜樣。這種歷史感非常重要,應該傳達給孩子們。
「一般而言,熟悉世俗文化的優秀產品的人──這些產品在西方幾乎總是帶有明確的宗教和基督教色彩──比只瞭解當今流行文化的人更有機會過上正常、富有成效的正教生活。直接從『搖滾』文化皈依正教的人,以及認為自己可以將正教與這種文化結合起來的人,在成為一名真正嚴肅的、能够將自己的信仰傳授給他人的正教基督徒之前,需要經歷許多苦難和艱難的人生道路。沒有這種苦難,沒有這種意識,正教父母就會把他們的孩子培養成被當代世界吞噬的人。世界上最優秀的文化,只要接受得當,就能錘煉和發展靈魂;而當今的流行文化卻會使靈魂殘缺和變形,阻礙它對正教的信息做出全面而正常的反應。
「因此,在我們與這個世界進行屬靈鬥爭的過程中,我們可以利用這個世界所能提供的最美好的東西來超越它們;世界上一切美好的東西,只要我們有足够的智慧看到它,它就指向上帝,指向正教,我們必須利用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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多年前,塞拉芬神父在1975年首次講授「正教生存課程」時,曾專門談到文化的優秀產品如何幫助孩子們在成長過程中樹立正確的性道德:
「在我們現在的社會裡,男孩們在十四五歲的時候就對性犯罪了如指掌,甚至比已婚人士知道的還要多。他們知道電影裡發生了什麼,他們明白此事,他們生活的整個氛圍都是放縱的。有人說:『為什麼要反對這種事情呢?這很自然。』顯然,他們是在為沉溺於罪惡的生活做準備。
「這樣的孩子可以得到真理的標準,那就是貞潔、童貞;但是,如果他的頭腦中只有抽象的貞潔觀念,要對抗這種無處不在的感性氛圍,這是一個非常高而困難的標準,因為這種氛圍不僅攻擊頭腦,而且直接攻擊心靈和身體。他到處都能看到引誘人的廣告牌,他現在能看到的雜誌也是可怕的;而這一切都比單一的純潔思想要強大得多。事實上,每個人都會嘲笑這個想法,而這個可憐的孩子不僅很難抵制誘惑,甚至很難明白自己應該抵制誘惑,因為除了他應該純潔這一抽象的真理之外,所有的證據都反純潔的。在這方面,他可以由文學得到幫助……
「孩子可以讀像《大衛•科波菲爾》這樣的書,書中描述了一個男孩的成長過程:不是什麼修士或修行英雄,而只是一個在不同時代成長起來的普通男孩……誠然,這是一本關於生活在這個世界上的人們的世俗書籍,但這個世界(與當今世界)截然不同。你已經對事物有了不同的看法:世界並不總是現在這個樣子;現在流行的標準是一種世界,還有其他種類的世界;這是一個不同的、正常的世界,雖然性元素存在,但它有明確的作用。從狄更斯描述這個小男孩成長和墜入愛河的過程中,你看到了那個時代的正常現象,並從中獲得了力量。他不好意思和女孩在一起,也從來沒想過肮髒的事情,因為從來沒有出現過這樣的事情;而如果你讀任何同時代的小說,你得到的都是這樣的描述。這本書展現了一種更高的愛情觀,當然,愛情是為了婚姻,婚姻是為了孩子。一個人的一生都與此密切有關,書中從未出現過這樣的想法:一個人可以得到一時的滿足,然後再去找下一個女孩。大衛•科波菲爾滿腦子都是這個女人,他將如何與她生活在一起,如何成為世界上的大人物。假定他在婚後發生了性關係,但這與一個人如何對待他的一生有關。
「同樣,這也給了孩子力量,因為他自己也正被這些誘惑所困擾。當他提出諸如『我應該如何對待一個女孩?』這樣的問題時,抽象的標準幫不上什麼忙。但是,如果他看到這個虛構的人──他在不同的年齡段非常真實地生活在這個世界上──是多麼尷尬、多麼關心、多麼有禮貌、多麼理想主義和溫柔,這就會激勵他按照過去的標準更加正常地做人。在這樣一部小說中,我們看到了整個愛和性的問題有多少個方面,它在我們整個人性中是多麼複雜。雖然小說沒有宣揚正教,但整個氛圍至少充滿了基督教價值觀的殘餘,這在男孩自己的層面上,而不是在屬靈層面上,而是在他過日常生活的層面上,給了他明確的幫助。
「此外,狄更斯還傳達了一種關於生活、關於人際關係的極其溫馨的感覺,而這種感覺在今天的學校裡是沒有的。而這種對人際關係的溫馨感受,可能比給予孩子抽象的正教標準更能讓他保持純潔……
「狄更斯的溫馨比多年的爭論更能幫助人們打破片面的理性主義,因為即使你接受了真理,你仍然可能是冷酷、理性主義而又麻木不仁的。只要讀一讀狄更斯的作品,就會為自己擁有真正的愛的宗教而感激涕零。陀思妥耶夫斯基的懇切和悲憫可以幫助人衝破自愛和自滿。即使像托馬斯•曼這樣不具備偉大的溫馨和同情心的人,也能讓人更深刻地認識到西方生活道路的錯誤。」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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在同一次演講中,塞拉芬神父回憶了他年輕時的一件事,在這件事中,他自己的靈魂是按照真理的標準形成的:
「大學時,在我對建築還沒有太多敏感的時候,有一天,我的德語教授【這可能是亨利•科德•邁耶博士(Dr. Henry Cord Meyer),他曾在波莫納大學教授德語和歐洲歷史。梅耶是歷史專業學生久保介臧的學術導師,介臧非常欽佩他。他就是前面提到的那位教授,介藏的悲劇發生時,他正在波莫納休假一年。】 給我們做了一個講座,當時我們正走在兩座相隔約三十年的建築之間,這兩座建築的西班牙粉刷風格基本相同。他問:『你能告訴我這兩座建築的區別嗎?仔細看:一棟有磚,有綫條;另一棟是水泥,平平的,什麼都沒有。一個是溫馨的,一個是冰冷的;一個有某種人的感覺,另一個什麼都沒有,只是抽象的;一個適合人居住……』這給了我很深刻的教訓,即使是很小的一件事,比如綫條的存在,或者維多利亞時期建築上的小裝飾品,也絕不是功利性的,所有這些都賦予了某種品質。如今,人們已經失去了對絕對必要之外的東西的感覺。這種功利主義,這種實用性,是非常令人麻木的。當然,純粹功利的東西更便宜,因此所有這些都是合乎邏輯的;但我們仍然失去了很多東西。如果父母至少能讓孩子知道『這個建築是好的,那個不是,是死的』,這樣的基礎教育就會對他有所幫助,使他不會簡單地認為凡是現代的或最先進的就是最好的。這不僅僅是一門藝術課程,而是一門生活課程,是成長的一部分,父母和老師可以在正規教育的框架內給予指導。所有這些都涉及到藝術感。相比之下,當代學校教育強調的是粗俗、冷漠和無法判斷孰優孰劣──完全的相對性,這只會使人迷惑,幫助他融入背命的世界。至少必須有意識地開展一場最起碼的鬥爭,幫助孩子在不同的影響下成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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從以上所述,我們可以感受到塞拉芬神父對上帝交由他負責的孩子和青年人的教育的認真態度。
到1981-82學年,西奧菲爾進入了「十二年級課程」,塞拉芬神父努力教他英語語法、俄語語法、世界文學、音樂欣賞、歷史、教會音樂和禮規(Typicon)。
同年,塞拉芬神父教授了一門有關「正教世界觀」的課程。這門課是他1975年「生存課程」的延伸版,需要考試和學期論文。1981年8月,一位十八歲的約旦谷神學院學生在父母的陪同下來到修道院參訪,這是他教授這門課程的第一個動機。這對父母是昆仲會的老朋友,他們對兒子的未來憂心忡忡。和許多在現代碎片化社會中長大的同齡人一樣,這個神學院學生無法表達或面對自己的情感和想法,也不知道自己內心在想些什麼。正如塞拉芬神父所說:「他不想做任何其他事情,只想為在教會中服務做好準備,但他也非常害怕去年在約旦谷(持續了幾個月)出現的抑鬱情緒,這種抑鬱情緒的基礎是無所事事,無法將他在靈修書籍中讀到的東西應用到現實生活中,等等。他目前正處於『無聊』狀態,如果沒有嚴密的監督,他恐怕(我們也同意)會失去為教會服務的所有興趣。」
從神學院學生及其父母那裡瞭解到這些情况後,普拉蒂納的兩位神父想出了一個主意:讓他留在修道院,在塞拉芬神父的指導和教導下完成課程。經過祈禱並在第二天領了聖餐後,年輕人接受了這個建議。塞拉芬神父寫信給約旦谷的勞魯斯主教,詢問他是否還能在這種安排下獲得神學院學位。塞拉芬神父在信中說:「從我們過去幾年對他的瞭解來看,他似乎是一個極有天賦和上進心的孩子,可以輕鬆地完成必要的工作;在嚴密的監督下,我們相信他的情緒問題(似乎與不成熟有關)也可以得到解决。」經過討論,約旦谷的教師們接受了塞拉芬神父的建議。
不久,另一位十八歲的約旦谷的神學生格奧爾基也來到普拉蒂納修道院學習。基督新教徒出身的格奧爾基來自雷丁,由塞拉芬神父施洗,他的家人是由革爾曼神父在雷丁書店遇到的那個人介紹加入正教的。
1981年夏季朝聖期間,又有一位年輕人來到修道院並留在了那裡:他是加州大學聖克魯茲分校正教團契的一名學生,名叫格里高利。(塞拉芬神父五月份去聖克魯斯時就住在格里高利的公寓裡)。格里高利是個認真的年輕人,有著一雙閃亮的藍眼睛和一頭亂蓬蓬的紅髮,最近剛從聖公會皈依正教,他現在稱之為「神恩」。他一直渴望過一種自我犧牲、親近自然的生活,在皈依正教後,他萌生了在曠野中修道的想法。他會把《北方的代巴依德》像教科書一樣帶在身邊。當他在八月來到修道院並决定留下來時,兩位神父注意到他總是在照顧和關心他人,由此他們知道他對在曠野中進行克修奮鬥(podvig)的渴望是真誠的,不僅僅是以自我為中心的逃避。他的思維也非常敏捷。很明顯,這裡還有一個年輕的靈魂在乞求被填滿,乞求受到正教的培養。格里高利穿上了初學修士的衣服,開始了下一學年塞拉芬神父的「正教世界觀」課程。
包括修道院的弟兄和「平信徒」學生在內,共有七人參加了全部課程,還有幾名青年男女定期在周末前來聽課。在九個月的時間裡,學習了大量知識。塞拉芬神父花了大量時間講授教義神學和教會歷史,讓學生們瞭解了許多教父的生平和思想。與此同時,他還講授了許多學生通常在大學裡會學到的知識,同樣也是根據一種明確的視角來理解這一切。課程涉及的人物包括宗教導師菲奧雷的約雅敬、馬丁•路德和德日進;西方哲學家托馬斯•阿奎那、康德、伏爾泰、黑格爾、馬克思、盧梭和普魯東;科學家哥白尼、開普勒、拉馬克、萊爾、達爾文和海克爾;文學家荷馬、但丁、彌爾頓、塞繆爾•理查森、奧利弗•戈德史密斯、亨利•菲爾丁、丹尼爾•笛福、喬納森•斯威夫特、簡•奧斯汀、狄德羅、拜倫、普希金、列昂惕夫、托爾斯泰、契訶夫、果戈理、坡、狄更斯和華茲華斯;以及政治人物和思想家背教者朱利安、奧利弗•克倫威爾、鮑里斯•戈杜諾夫、彼得一世、尼古拉一世(塞拉芬神父最喜愛的沙皇)、魏肖特、巴貝夫、巴枯寧、傅立葉、伯克、波貝多諾斯采夫、歐文、拿破侖、希特勒、多諾索•科爾特斯、聖西門、梅特涅和德•梅斯特雷。塞拉芬神父討論了從古代到超現代的數十位畫家和雕塑家的作品。他講授了文藝復興、巴洛克、古典和浪漫主義時期的音樂,以及這些時期之後出現的音樂新標準;甚至還根據正教的世界觀研究了當代的「披頭士」現象。
塞拉芬神父的學生們當時並不知道他們是多麼幸運。這是他迄今為止講授過的最深入的課程,他不會再活著講授另一門課程了。他自己也很清楚,這種基於正教原則的廣泛的世界知識和經驗教育在我們這個時代幾乎絕跡。
除了正教世界觀課程外,塞拉芬神父還教授了英語語法-詩歌創作課程,革爾曼神父教授了教會歷史和文學課程。學生們每周在這些課程上花費大約12個小時。除此之外,兩位神學生還為第二年的神學院課程增加了十個小時的輔導課,這些課程的教材是由約旦谷的神父和教師們寄來的。
古典文學閱讀是課程的重要組成部分。1981年9月,塞拉芬神父記錄道:「我們的兩名神學院學生已經開始了他們的『神學前』學習。西奧菲爾終於看到了一些非宗教學習作為神學準備的價值(現在他正在讀柏拉圖),而○○○在讀了兩部普希金戲劇之後,發現自己迄今為止所受教育中缺少的正是世俗文學!『突然跳入神學』綜合症似乎是造成許多問題的原因,無論是個人還是整個教會都是如此。」
有一位年輕的神學生無法集中精力,一次讀不過一頁書,也無法記住所讀的內容。為了幫助他,塞拉芬神父每天讓他大聲朗讀《罪與罰》等有趣的書籍,然後進行簡短的討論。根據他的記錄,這「立即產生了良好的效果,無論是在理解程度還是在興趣方面」。他還在其他地方談到了這種口頭閱讀課程:「正教的『覺醒』問題似乎可以歸結為這樣一些簡單的事情。」
塞拉芬神父為這兩名來自約旦谷的青年撰寫了神學院三年級、四年級和五年級的課程大綱,其中包括聖三神學院開設的所有主要課程【《舊約》、《新約》(使用阿韋爾基總主教的教科書)、護教學(安德烈耶夫的教科書)、教會史(尼古拉•塔爾貝格的教科書)、教父學、教義神學(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神父的教科書)、講道學(阿韋爾基總主教的教科書)、教會法、禮儀學、牧靈神學、倫理神學等。】;但他在三年級課程開始前去世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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我們曾提到,普拉蒂納的兩位神父如何抽出時間,通過讓年輕一代聆聽古典音樂來塑造他們的靈魂。然而,如今需要這種熏陶的不僅僅是年輕人,當今的大多數父母也是在粗製濫造的音樂中長大的。因此,在聖革爾曼朝聖活動中,每個人都能通過兩位神父的音樂介紹領略到高雅的基督教文化。在1979年的朝聖活動中,塞拉芬神父在講授有關達尼伊爾的預言的課程時,播放了根據《達尼伊爾先知書》改編的亨德爾《巴爾沙撒的盛宴》的錄音;1981年,在講授《起源之書》的課程時,他播放了海頓的《創世清唱劇》。革爾曼神父還會播放其他作品,特別是他最喜歡的作曲家莫扎特的作品,並會談論這些作品。
塞拉芬神父甚至把電影這種現代藝術形式也用作塑造靈魂的手段。他曾解釋說:「有些父母說:『哦,這個世界太糟糕了,我拒絕讓我的孩子去看電影;我拒絕與這個世界有任何關係,我想讓他們保持純潔。』但是,這些孩子無論如何都會與這個世界發生關係,而事實上,他們被剝奪了任何一種杜舍夫尼(dushevni)飲食──即喂養靈魂中級部分的飲食──這意味著他們很可能會在能得到的時候抓住他們能得到的東西。因此,最好選擇那些至少沒有邪惡、不會導致犯罪傾向的電影。」
1980年和1981年的聖誕節剛過,革爾曼神父和塞拉芬神父就租了一台電影放映機,精心挑選了一些電影供年輕人觀看:莎士比亞的《哈姆雷特》、狄更斯的《尼古拉•尼克萊比》、《聖誕頌歌》【1951年的英國版本,由阿拉斯泰爾•西姆(Alastair Sim)飾演守財奴。】、《匹克威克外傳》以及《湯姆•布朗的學生時代》等經典影片。
塞拉芬神父在上文中談到查爾斯•狄更斯的時候,應該提到的是,在他早年熱衷正教的時候,他曾像阿托斯山上的那個想要修道的人那樣,把狄更斯的作品斥之為「維多利亞時代的多愁善感」。然而現在,在多年的正教生活中,他的心靈變得溫暖,恢復了純真,他可以自由地欣賞《匹克威克外傳》,就像他小時候在被窩裡熬夜讀《匹克威克外傳》一樣。在他去世前一年,當他看到《匹克威克外傳》的英文電影時,他又像個孩子一樣,為狄更斯可愛的幽默而歡笑,為狄更斯傳達的基督教信息而流泪。
有一次,塞拉芬神父被問及描繪基督教美德的電影。他回答說:「有很多這樣的電影,但現在已經不再拍了。也許偶爾會有,但非常罕見。老電影,尤其是按那些小說或經典戲劇所改編的電影,往往拍得非常好,而且有其意義。狄更斯筆下的一切都是這樣,充滿了基督教的氣息。他甚至不提基督,但卻充滿了愛。比如在《匹克威克外傳》中,主人公匹克威克先生就是一個拒絕放棄純真的信任的人。最後,他因為信任別人而被關進了債務人監獄。那個把他送進監獄並引誘他的親戚的人來到了他身邊,而他自己也被送進了監獄。匹克威克先生為這個人哭泣,並給他錢讓他買一頓飯吃,因為這個人在債務人監獄裡沒有錢買食物。人們看到這個人,這個一直在占大家便宜的罪犯,一滴小小的泪水在這個人的眼中形成。最後,匹克威克先生勝利了,因為他信任人;他勝利了,因為人們的心靈得到了改變。
「有很多這樣的老電影,要麼表現人的情慾,要麼表現人的純真,要麼表現基督徒的各種美德。事實上,這些電影所改編的十九世紀小說都非常樸實、真實;它們展示了如何過正常的基督徒生活,如何面對所出現的各種情慾。它們並沒有在屬靈層面上給出答案,但通過在生活中展示這些答案,藉著基督徒對生活的基本理解,它們是非常有益的。我不知道現在有哪部電影是這樣的。也許在這裡或那裡你能找到一部,但它們都變得如此怪異……例如,狄更斯對正常的日常生活的描寫很感人,但最近的電影《E.T.外星人》對某種怪異的東西的描寫卻很感人,這種怪異的東西成了類似救主的東西。
「我認為我們應該尋找更多這樣的老電影。如果能有一個團體,比如說教會團體,聚在一起放映這些老電影,會非常好,尤其是對年輕人來說。」
除了在特殊場合放映電影外,塞拉芬神父還抽出時間帶領修道院的年輕平信徒觀看古典戲劇的現場表演。阿列克謝•楊神父在談到塞拉芬神父為培養年輕靈魂所做的這一嘗試和其它嘗試時回憶道:
「塞拉芬神父曾多次在往返俄勒岡州阿什蘭市的途中路過我們家,他帶著一些教友去那裡的莎士比亞戲劇節看各種戲劇。其中有一次──我幾乎可以肯定是在他去世的那個初夏──他帶著「孩子們」去看《羅密歐與朱麗葉》,他們事先一直在閱讀和學習這部戲劇。當我對年輕學生被帶去看這樣的戲劇表示驚訝時,他說:『為什麼不呢?他們是人,和其他人一樣有感情和情慾。讓他們在有監督、有控制的情况下接觸這些,總比他們獨自努力要好。』
「這與西奧菲爾每次來過暑假時給我的指示是一致的:『讓他看電視,甚至肥皂劇!如果他想看的話,就帶他去看電影。西奧菲爾對這個世界很著迷,最好讓他現在就看完。只要確保你和他一起看所有的東西,並進行充分的討論,這樣他就能把這些東西放在真正的屬靈背景中。』在我看來,這也是非常明智的。他認為,小『劑量』、有節制的世俗可以像疫苗一樣發揮作用,最終可能會使人對世俗的吸引力產生『免疫力』。
「有一次,他讓我帶西奧菲爾去舊金山歌劇院看莫扎特的《唐璜》,我們去看了;還有一次,他讓我帶他去阿什蘭看馬洛的《浮士德醫生》。他對這些作品非常熟悉,甚至為我詳細說明了我要從這些作品中吸取的具體『教訓』,並與西奧菲爾分享。事後,他總是要求我提供一份詳細的『報告』,說明西奧菲爾(或其他人)的反應如何,他們是否『領會了要點』,等等。
「我還記得他如何鼓勵邁克爾•安德森(Michael Anderson)【即前面提到的神學生格奧爾基的父親。】閱讀柏拉圖和其他哲學家的著作,當邁克爾費力地閱讀這些著作時,他與他詳細討論了這一切。塞拉芬神父向他展示了這一切是如何與正教和教父聯繫在一起的....。
「音樂也是如此:很早以前,我就告訴他,如果我們要真正認真地追求屬靈成長,就必須放棄莫扎特等人。他的回答是:『你這可憐人啊!』我現在還能聽到他這麼說!然後,他解釋了美在靈性世界中的地位,以及任何一種偉大的藝術是如何與人的全部屬靈本質相結合的。這是我第一次接觸到這種思想。後來,我自己在一些教父的著作中發現了這一觀點,在隨後的歲月裡,我也經常與他人分享這一觀點。但在此之前,我對這些事有些『清教徒』的看法……
「塞拉芬神父離開我們多年後,我看到這節經文(致提摩泰書二1:7),立刻想到了他,因為它似乎概括了他自己的方法──無論如何,正如我所經歷的那樣──『因為上帝所賜給我們的,並非怯懦之靈,而是大能、愛德和慎重之靈。』……總的來說,我想說,任何真正向他敞開心扉的人──不幸的是,這樣的人並不多──都從他那裡獲得了名副其實的智慧寶庫。直到他去世後,這些智慧才被人們所領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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和其他父親一樣,塞拉芬神父也為他所照顧的孩子感到痛苦。他所幫助培養的每一個年輕的靈魂,包括我們沒有提到的那些,都有自己的暗傷和創傷。其中一個是被遺棄的孩子,在沒有父親的環境中長大,母親的宗教信仰不正常;另一個雖然來自一個充滿愛的家庭,但當他長大成人後,似乎無法「找到自己」,不再有父母的庇護,無法面對艱難的現實生活;另一個年輕人來自一個破碎的家庭,在父親和母親之間輾轉,他的創傷仍需要醫治;還有一個弟兄從毒品、犯罪和黑魔法的黑暗世界來到修道院,這些影響仍在困擾著他。
夜深人靜的時候,革爾曼神父經常會看到塞拉芬神父在為這些年輕人和所有進入他生活的問題人群祈禱:他們是虛無主義現代社會的受害者,而他多年前就已經認清了這個社會的本質。孩子們已經在床上酣然入睡,而塞拉芬神父則在寒冷、黑暗的教堂裡,在一盞孤燭的照耀下,匍匐在祭臺前。他哭泣著懇求上帝祝福、保護並治愈他們。
兄弟們一直不知道這件事,直到他去世之後,他們才完全意識到塞拉芬神父是他們真正的父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