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三章 「為時已晚」
1971年大齋期,塞拉芬神父在那時正在修建之中的修院餐廳裡打字寫作。
修道生活──殉道──忍受無法治癒的病痛,就靈性而言,它們全是一回事。你們不但要祈求上帝賜予指引與助祐──也要求祂賜下殉道與受苦,這是你們能在其上作出巨大努力的道路,「你們要走在其上」,像雄雄燃燒的烈火一般地事奉上帝。
──塞拉芬神父,1972年
修士就是強迫自己的人。
──加沙的阿爸多羅德奧
自從塞拉芬神父去世以來,人們都把他當作一位修行者來紀念。這樣描述他是正確的,但不應誇大。
塞拉芬神父並不像他的導師伊望總主教那樣採取一種超越常人的克修奮鬥,無視人飲食與睡眠的基本需求。伊望總主教每天只在午夜進食一次,塞拉芬神父與其他弟兄一起每天進餐二次或三次。伊望總主教每天只睡一兩個小時,且從不躺下睡覺,塞拉芬神父常以正常的睡眠時間與方式睡覺──雖然有時人會祈禱到很晚才睡。
像伊望總主教那樣的修行是針對很少的一部分人──為上帝所特選的人的。我們其他人,如果也試圖採取這樣的修行方式,不會有什麼利益。薩瓦主教曾說,如果他想要跟上伊望總主教的修行,不停的牧靈日程安排,他會在兩個星期內死去。
但是,正如前面所提到過的,所有修道人毫無例外地都要與舒適作戰,舒適使人在靈修生活與祈禱上鬆懈,開啟貪饕、性慾、虛榮等情慾之門。塞拉芬神父遵循諸聖教父的清醒教言,過着有節制的修行生活,即按自己的力之所及而行,不妨礙完成他日常工作的能力。這些修行事工並不「特別」,都是諸如聖薩瓦修道院、阿托斯山、西奈山、瓦爾拉穆修道院等傳統的正教修道院的修士普遍遵行的。例如,塞拉芬神父的牀是典型的修士用牀:狹窄而堅硬,由兩塊木板所組成,上面沒有牀墊。他的修道小室是所能想像得到的最簡陋的小屋,由未上漆的木板所造成,沒有隔熱層。在他晚上上牀休息後,他那極小的火爐最多只能使小室保持一個小時的暖和,因此,在冬天的早晨他會在冰點以下的室溫下醒來。
塞拉芬神父常穿兩件長袍,一件穿在另一件上,由於他所做的戶外工作,它們常常很髒。他的黑皮修道腰帶很寬,用帶子繫着。他大多數時間都穿着重重的工作鞋。
按西爾維亞•安德森的說法:「塞拉芬神父的特質可以在他的手上看出來。他有優雅的雙手,有着長而細的手指,看上去只適合於腦力工作──適合於某種像演奏小提琴那樣的高尚工作。但是,它們卻都磨破了,滿是老茧,以及被刀割傷、被火燒傷的痕跡,這都是他所做的重體力活造成的。
「塞拉芬神父本人也是如此:這裡所有的是這樣一位強有力而又優雅的知識份子,但他卻是謙卑的。他根本就不自誇。他並非住在象牙塔裡,而是生活在各種事物中間。」
在塞拉芬神父住在精舍期間,他從不洗澡,只是用濕布擦身。經過一段時後,他留着異乎尋常、直到腰間而又蓬亂的長鬍鬚。人會以為一個如此長時間不洗澡的人,一定會發出可怕的異味。但是塞拉芬神父從來沒有異味。這一現象也可以在諸如阿托斯山的地方被人注意到,那裡的修士們也遵守同樣的修道規章。正如阿托斯聖山的尼科德默所寫的,這是由於修士生活中的極度禁慾以及繁重工作所造成的,它們耗盡並吸收了身體內不必要的液體。最近,阿托斯聖山的帕伊西長老也指出,「因着修行生活,人在某種程度上成了非物質的,即使他不清洗身體,仍會發光,發出香氣。」
塞拉芬神父從不將他的修行實踐強加在修道院裡的其他弟兄身上。他從不讓他們不要洗澡;在他的一生中,他從來沒有責備某人「吃得太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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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即便沒有採取什麼特別的修行苦工,他也達致了無慾之境,對現代的修道人而言,特別是作為一個皈依正教的美國人,這是不同尋常的。也許這是因為在他皈依時,他深深而徹底地懺悔自己年青時所犯的罪,特別是他對感官逸樂的放縱。他真地死於自己的舊我,因而領受了在耶穌基督內的全新生活。使徒帕弗羅的話應驗在他身上:「如果你們依賴聖神,去致死肉性的妄動,必能生活。」(致羅馬人書8:13)
住在精舍裡的人發現,塞拉芬神父並不留意食物的味道。正如托瑪斯•安德森後來所回憶的:「塞拉芬神父並不喜歡食物,或是關心它的味道如何。他只吃為足夠保持體力的食物,就如同給車加油。無論什麼擺在他面前什麼,他都吃,不在上面添加其它任何東西,甚至連鹽和胡椒都不放。當輪到他做飯時,他總是盡可能準備最簡單、最基本的食物。例如,當他煮意大利麵時,除了番茄醬與麵條外,他不會放其它調料。
「有一次,有人給精舍捐了大量調味品。當輪到我煮飯時,我想試用所有新的調味品。那時我還是個孩子,不知道我在做什麼。我煮了土豆,裡面放上各種調味品,特別是大量丁香粉。
「在餐桌上,革爾曼神父有些生氣,問我做了怎樣的一道大雜燴。但塞拉芬神父一句話也沒有說,只是埋頭吃飯。」
阿萊克西•楊也回憶道:「我記得有一次問塞拉芬神父喜歡吃什麼?他沒有回答我。他甚至沒有說『我不喜歡任何食物』;而只是轉移了話題!有一次,當他來我家時,某人到底還是從革爾曼神父那裡得知塞拉芬神父也有喜歡的食物。如今我已記不起那是什麼了,但我妻子卻為他準備了他所喜愛的食物──我想:『他一定會愛吃的。』因此,我們將一盤我們以為他所喜愛的食物放在他面前,他卻毫不留意於它。甚至好像沒有注意到放在他面前的盤子一樣。事情就是這樣的。」
塞拉芬神父在晚年很少關心食物的味道與品質,這成了精舍裡開玩笑的題目。革爾曼神父會善意地就此取笑他。有一天,幾個年青的朝聖者想,他們要對塞拉芬神父惡作劇一次。他們給所有弟兄一勺香草冰淇淋作為餐後甜點,但他們卻給塞拉芬神父一勺土豆醬。塞拉芬神父向革爾曼神父使了個眼色,表示他已注意到這一玩笑了,但他卻把土豆醬給吃了,沒有表示絲毫異議。後來,朝聖者對他們所做的深感悔恨。
在塞拉芬神父生前最後一年住在精舍裡的前初學生格里高利,也回憶說塞拉芬神父從不評論食物。
當我們將這些與塞拉芬神父在皈依正教之前的黑暗歲月的所作所為相比較,就會發現所有這一切都格外非同尋常。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在那段時間裡,在他有限的收入所允許的情況下,他經常去高檔餐廳,對食物與葡萄酒的味道與品質進行比較與評論。那時,他努力使自己全神貫注於味覺享受之中,如今他卻完全死於味覺享受。對他那時的好友艾麗森而言,這實際上並沒有什麼可奇怪的。正如她後來所指出的:「聖經上說,上帝使我的心思更新變化。【參閱致羅馬人書12:2。】許多人對基督信仰不理解,就在於人們真地完全改變了。這就是上帝對將自己的生命獻給祂的人所做的。」革爾曼神父這樣說:「塞拉芬神父從不懷念他所放棄的一切。他重生了。他是一個新的存在,有著不同的世界觀。」
毫無疑問,塞拉芬神父對食物的無慾與他致死性慾是聯繫在一起的。在教父神學中,貪饕之罪和與性相關的罪惡緊密相關,這不僅是因為兩者都是感官的享樂,也是因為前者使後者成為可能。按教父對起源之書所做的解釋,在伊甸園裡,阿達穆與埃娃並沒有食物的慾望,他們也沒有經驗到性慾。【金口聖約安寫道:「在〔墮落〕之前,他們像天使一樣地生活在樂園裡,沒有血肉情慾的衝動,也不受其它情慾的刺激,不為肉體的需求而煩惱,他們受造時完全是不朽不死的,甚至不需要衣服蔽體。」(金口聖約安,《起源之書講道集》,15:4)】最初的罪惡就是因著吃而發生的,只有在犯了這一罪惡之後,性慾才出現在人的身上。這是因為當阿達穆與埃娃墮落後,他們的肉體受到詛咒要承受痛苦、疾病與死亡,為使人類不因死亡而滅絕,他們必須繁衍後代。【金口聖約安:「你看到了嗎,婚姻是為什麼原因而開始的,為什麼它被認為是必須的?由於不聽命,由於詛咒,由於死亡。因為哪裡有死亡,哪裡也就有婚姻。」(金口聖約安,《論童貞》,14)】
我們可以從塞拉芬神父的著作與演講錄音帶裡,略微看到他是如何理解性慾的,由他所翻譯的教父教言及他自己的靈修日記中,我們可以找到一些他是如何與性慾鬥爭、在他內致死性慾的跡象。
塞拉芬神父並沒有將現代世界所賦予它的重要意義賦予性,也不像很多現代的靈修作家──也包括一些現代主義的正教神學家──所做的那樣,把它看作認識或領悟上帝的方法。【我們可以在阿爾捷米•蘭托薩夫列維奇主教的「在教義之光下的婚姻奧跡」一文中,找到教父對現代主義觀點的駁斥。見《屬神攀登》第一卷,第3-4期(1998),第48-60頁。】他持守上面所提及的教父教導,將性行為視為在人的墮落之後才有的。在他的一篇演講中,他說:「在人內的整個性功能被視為取為動物的受造。這並不意味着它是從起初就有的方式。」【宣信者聖瑪克西穆:「第一個人適宜地被判受到肉體繁殖的懲罰,這一肉體的繁殖是沒有選擇的、屬物質的,也是順服於死亡的,……與無理性的野獸一起承受不光彩的婚姻,而非與上帝一起受到屬神而全然的光榮。」(宣信者聖瑪克西穆,《疑難篇》,42)】僅僅只是這一理解,必定極大地幫助他致死自身內的性慾。作為一個基督徒,一個修士,一個真正的哲學家,他總是努力向上看,注視天上的事物,超越受造的墮落狀態,朝向與來世相似的原始狀態。對他要努力達致的狀態──以純潔與貞潔為特徵的狀態,性慾是陌生的。塞拉芬神父為了證實教父的教導──在原祖墮落之前沒有性慾──寫道:「這……是他們在墮落之前無慾狀態的最清楚的指示,指出他們的思想首先指向上天世界的榮耀。」
論到童貞的價值,塞拉芬神父寫道:「我們不應認為,有教父將婚姻視為『必要的惡』或是否認它是受上帝祝福的狀態。他們視婚姻為我們現在罪惡狀態中的美好之事,但是,相對於阿達穆與埃娃在墮落之前所生活的童貞狀態而言,它則是排在第二位的美好之事,那種童貞的狀態即使是現在仍為那些遵循使徒帕弗羅『像我一樣』(致科林托人書一7:7-8)的教導的人所享有……【神學家聖格里高利:「對一個人而言,受婚姻的束縛是美好的,儘管是暫時地放下上帝,而非放下性關係。更好是從這些束縛中釋放出來,為了上帝與天上的事物而放棄一切。」(神學家聖格里高利,《詩集》,1:2.1,「童貞讚」)】原始的狀態與我們將要回歸的狀態相似,那時,人不婚也不嫁(瑪特泰福音22:30),每個人都處於童貞的狀態中。」【塞拉芬神父更多有關這一主題的思想,見本書第八十四章。】
對現實的性的罪惡──即在聖經裡特別為上帝所禁止的各種性關係與實踐──塞拉芬神父持有厭惡感。他將放縱被禁止的性快感視為下地獄的確定無疑的道路,甚至超過放縱口腹之享樂,他已死於它了。當犯了與性相關的罪惡的人來拜訪修道院,他經常會當着他們的面讀這些。早在1961年,他就寫道,那些為性的力量所控制的人,「都適應於受限制的事實,都受到此世及其力量的束縛」,這「在他們的臉上揭示了出來」。他寫道:「為此緣故,在性、滿足於此世事物、滿意於低於人──低於神人的事物的法則下,臉變得極為醜陋。」
塞拉芬神父對那些真誠地與性慾犯罪鬥爭的人深為同情。但是,當人在交談中提及性慾犯罪時,塞拉芬神父會不願討論此事,他只會說:「它是令人厭惡的。」這是他對自己年青時所犯之罪的悔改的標記,因為按照教父的觀點,真悔改的證據就是對自己先前所犯之罪的厭惡。五世紀的修行者獨居者伊撒意亞的話在塞拉芬神父的身上得到了應驗:「當一個人使自己與惡分離時,對他所犯的相反上帝的全部罪惡,他獲得了一種確切的認識;因為除非他以一種厭惡感離開了這些罪惡,他是不會看到自己所犯之罪的。那些達致這一境界的人,會含着眼淚向上帝祈禱,當他們回憶 到他們邪惡的情慾之愛時,會充滿羞恥之心。」
在前面所提到的聖瓦爾桑努斐與聖約安的書中,塞拉芬神父挑選並翻譯了相當數量的應付與性慾罪惡的爭戰段落。這些段落談論了肉身的苦工是與性慾交戰的一種方法,另一些段落則談論了熱切祈禱與迅速除去情慾思想,還有一些段落談論的則是避免虛榮與親密。【正如塞拉芬神父所寫的,他譯為「行為親密」的斯拉夫文的字面意義是「厚顏無恥」。參閱聖瓦爾桑努斐與聖約安,《靈修生活指引》(阿拉斯加的聖革爾曼昆仲會,修訂版,2002年),第78頁。】
在他所保存的1974年至1976年的私人靈修日記中,我們可以發現塞拉芬神父是如何將這些教父的教導付諸實踐的教導。他在一處記下了一些他藉以與肉慾思想鬥爭的主要方法:「拒絕與他們交談;耶穌禱文;不斷專注於諸聖教父的著作,避免思想的空閑。」他也記下了與「虛榮、自以為是、驕傲」的爭戰是這一鬥爭的關鍵,在另一處,他寫道:「肉體苦工與耶穌禱文是答案。」
在他的日記中的一些段落裡,他草草寫下了應如何與肉慾思想作鬥爭,特別是在白天休息的時候。……不要與它們交談!休息時不要什麼也不想!……休息不應是「放鬆」精神的時候。……上帝賜予我們學會憎惡肉體的安逸,要與之鬥爭!……耶穌禱文與閱讀諸聖教父的著作必須持續不斷──否則我就會跌進世俗的車轍之中,被魔鬼的旁敲側擊所俘獲。」
在另一些地方,他概略地寫下了為在夜晚睡眠時抵擋肉體的誘惑要做些什麼:「即使晚上已筋疲力盡,仍要努力完成〔祈禱〕法則,避免靈性『放鬆』……必須不斷與在修行奮鬥中的鬆懈作鬥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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正如這些段落所表明的,塞拉芬神父修行生活的顯著特徵就是他致力於決不有片刻時間的懶散,不斷地從事一些聖善的行為。有時,當他不得不等待某些事時,諸如在餐廳裡等待用餐結束,人們就會看到他低着頭,撥動着祈禱繩,在心裡誦唸耶穌禱文。他不但在工作的時候,也在與人交談的時候,努力保持祈禱的狀態。正如他在自己的靈修日記裡所記的,使自己擺脫屬世的糾纏的方法就是「更專心於修道小室的祈禱法則與閱讀諸聖教父的著作,即使是在進行必要的屬世交談與活動時,也要專注於內心,並不斷祈禱。」
塞拉芬神父在這一點上的勤勉,並沒有逃過那些與他親近的人的注意。弗拉基米爾•安德森說:「塞拉芬神父從不停止工作,他從不停止祈禱。當他與你交談時,總是不引人注意地在撥動他的祈禱繩。」
革爾曼神父回憶道:「塞拉芬神父驅使自己工作,他驅使我比我驅使他得更多。」他一個工作接一個工作的忙碌着,大步流星地在修道院裡走來走去。他總是精神集中,快速果斷地做着自己的工作,卻決不狂亂。在他身邊工作的人──印刷、砍柴、照料花園等──都記得自己竭盡全力好能跟得上他。以前的初學修士格里高利說:「他將他的全部精力都放在他的工作上,他全心投入他的寫作之中。」
塞拉芬神父在一個地方寫道:「對工作要有緊迫感。」他反覆警告說:「為時已晚!因此,你要快速去做天主的工作。」當然,後面的這句話首先具有一種啟示錄的意義,因為塞拉芬神父強烈地感覺到末後時代的災難將要臨於美國,就如它們臨於俄國一樣。但是,這句話對塞拉芬神父而言也有更多的個人意義。革爾曼神父回顧往事,這樣說:「他就好像一個着迷於死亡的人。『為時已晚!』這話是他的口頭禪。」
人只能猜測塞拉芬神父達致了怎樣的程度,他會感到塞拉分神父生活在「借來的時間」裡,自從他1961年所得的那場他以為是絕症的病痊癒以後,他一直預感到自己死期將至。值得我們加以思考的是,早在1955年,他就在一封信中寫道:「有一天,相當近,我將會死去。」
外表看來,塞拉芬神父的身材很好,個子修長,肩膀很寬;他到死都視力良好,長着一口一個也沒有蛀掉的潔白牙齒。但是,在他的內心,似乎有某種生理的騷亂折磨着他。他經常看起來非常疲憊而病弱。海倫•康采維奇注意到了這一點,當兩位神父去拜訪她時表達了她對此感到擔憂。
1980年1月,塞拉芬神父感到腹部疼痛,結果查出這是腎結石所導致的。就如同過去那樣,他不願去看醫生,但革爾曼神父強迫他去看。醫生能夠不開刀就取出腎臟的結石,但塞拉芬神父不得不在雷丁的醫院裡住了六天。塞拉芬神父後來寫道:「每個人都為我擔憂,當我聽說了許多人是如何為我祈禱時,感到非常感動。」在醫院期間,醫生告訴他從孩提時代起,他就只有一個腎起作用。
塞拉芬神父晚年,他的一些指甲開始長得很不規則,他的頭髮與鬍鬚過早地變成灰白的。雖然他比革爾曼神父小六個月,但卻顯得比他大好幾歲,一些人甚至有他是革爾曼神父的父親的第一印象。有許多次,革爾曼神父注意到他的同工的臉色蒼白,就命令他去休息。但是,塞拉芬神父本人卻從不抱怨,從不讓人注意到他的疲憊,也從不說他感到自己不會活得太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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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對工作的緊迫感特別是針對昆仲會的出版活動。他不斷關注的是在有限的時間,以有限的方式,盡可能多地出版有益人靈的讀物。他在一封信中寫道:「最重要的是,讓我們記得,對我們而言,這是造成我們在主內豐收的黃金歲月!」在另一封信中,他寫道:「顯然,未來將是非常黑暗的。我們自己並不知道一年又一年,我們是否還會有另一年的出版活動。我們祈求上帝至少會賜予我們再多幾年,只要能出版那些能在將來的日子裡幫助我們、使他人存活下來的教父著作。」
因着塞拉芬神父的決心,一批文學遺產得以出版。在他去世後不久,他的教子勞倫斯寫道:「塞拉芬神父能在相對較短的一段時間內,完成大量文章與書籍──僅僅只用十七年的時間──對正教讀者而言,它們涵蓋了每一個可以想到的有趣而重要的主題。」
塞拉芬神父在他簡陋的小室內,在一台破舊的手動打字機上完成了他的大多數著作,經常是在燭光中完成的。他在書桌上方,掛着兩位在他之前藉着出版文字傳播正教教父的世界觀的可敬之人的相片,他們是:伊萬•基列耶夫斯基與約旦谷的康斯坦丁•扎伊采夫修士大司祭。【這兩張相片見本書第三十一章與第七十一章。】
聖革爾曼修道院的印刷所,1972年9月。
蒂莫西•瑞安攝,承蒙尼基塔•帕拉西神父准許予以轉載。
塞拉芬神父並不像某些作家,他決不會花時間用予散步等活動,作為寫作的「熱身運動」。幾時他有時間,就會快速去他的小室,立即開始工作。他會先用手寫下一個計劃或大綱,然後,他會由此打出一篇文章。他寫得很快,只是偶爾查找一些參考資料。他寫作時,常會在自己身上劃十字聖號。
有時,當塞拉芬神父陷入一種沮喪的狀態時,革爾曼神父會把他從這一狀態中拉出來,他會想出一些肯定會啟發他的寫作任務來。也許那是他們在幾個月前或幾年前討論過的項目,但由於某些原因而推遲沒有去做。革爾曼神父會問:「你現在為什麼不繼續去做那件事呢?」塞拉芬神父會快活起來,說:「請祝福!」──之後,就熱情地前去工作了。
出於修道的謙卑精神,塞拉芬神父避免在他所寫的文章上署上自己的名字。在他的一篇(未署名)的文章裡,他寫道,為了在一座已建立起來的修道院之外成功地度修道生活,就必須在某種程度上,「缺乏公共宣傳,渴望『失落於世界』,不要渴望『成為某種人』或是做諸如『創建修道院』那樣的大事,要深自謙卑,不要信賴自己。」
塞拉芬神父與革爾曼神父一旦搬到曠野居住,他們就因此不再在他們的雜誌上的頁面上將自己列於編輯的名單之中。塞拉芬神父在大部分歲月裡,寫作了大量正教作品,但他的名字從未出現在出版物上。用亞歷山大•蒲柏的話說:
凡為上帝,而非為名聲而建造教堂的,
決不會將自己的名字刻在石頭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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翻譯至少佔據了與塞拉芬神父寫作一樣多的時間。他和革爾曼神父為使他們所翻譯的神聖文本盡可能忠實於原作的精神與意義,付出了大量的努力。他們經常長時間的討論一個詞或一個短語要如何翻譯。塞拉芬神父會按標準的詞語定義由俄語進行翻譯,但革爾曼神父由於其母語就是俄語,會指出作者想要表達的其它意義:例如,一個觀念在一個地方所具有涵義,後來在另一地方卻與另一觀念有著相似的涵意。所有這些都必須加以考慮,經常要花費許多時間加以斟酌。不論翻譯有時會變得多麼困難,塞拉芬神父總是很快樂地進行翻譯。他曾對革爾曼神父說:「這是我的喜樂!」最為重要的是,兩位神父在進行翻譯時,致力於保持謙卑感,恭敬地面對相關主題與作者。
塞拉芬神父並沒有將他的翻譯工作局限於他的小室或他的編輯桌,他也將它帶進餐廳。在用餐時,他會將某一俄國的靈修寶藏高聲翻譯出來。弟兄們會認真聆聽,並從中獲益,翻譯會被錄音下來。之後,由兩位神父的一位助手,將錄音轉寫成文字,之後,兩位神父會親自對這些文字仔細加以校正。
當塞拉芬神父在餐廳裡這樣進行翻譯時,阿萊克西•楊有時也在場,他回憶說:「塞拉芬神父是這樣的一位精通各種語言的人。當我到修道院時,他經常會在用餐時一邊翻譯,一邊高聲將譯文讀出,並把它錄在錄音帶裡。能這樣做,真是件令人稱奇的事。我知道,他有意選擇不在修道院裡使用電器、電話,以及諸如此類的東西,因此,在一次用餐之後,我不禁因這錄音機而取笑他。我走到他面前,說:『塞拉芬神父,我知道在奧普提納修道院,可沒有什麼蓄電池錄音機。』他先看看我,又看看錄音機,說:『哦,上帝把它給了我們,因此,我們會使用它,直到它壞了為止。』」
塞拉芬神父完全以這種方式翻譯的書籍有:摘自斯督迪修道院的聖德奧多若的《大教理講授》中的《給修士的教言》,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所寫的《正教教義神學》,克萊門特•塞德霍爾姆神父所寫的《奧普提納的聖安托尼生平》,阿韋爾基總主教所寫的《新約註釋》【塞拉芬神父由這本書中譯出了阿韋爾基總主教所註解的約安默示錄全文,及部分的福音與使徒書信的註釋。】,季米特里•杜德科神父的《復活講道集》,阿爸多若德奧的《靈修勸言》。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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兩位神父主要是將俄語著作譯成英語,有時他們也會將英語著作譯成俄語。1971年,他們出版了一本有關伊望總主教的俄語小書,這本書基於塞拉芬神父為這位蒙福者所寫的《第一傳記》(prima vita)。直到那時,很少有俄語的有關伊望總主教的資料,這主要是因為他仍被認為是一個有爭議的人物。正是在塞拉芬神父的堅持下,這本俄文書得以完成。他親自把它打了出來;因為他的印刷設備上無法排俄文字母,他不得不用手來做這一切。革爾曼神父見證了他花費長時間這一冗長乏味的工作,不禁感到奇怪,作為一個美國人,他怎會做這樣的一個愛的工作,好讓可憐的俄國人能以自己的母語讀到有關他們自己的尚未宣聖的聖人的資料。有一次,他問塞拉芬神父為什麼要這樣做。塞拉芬神父說:「俄國人給予我們的太多了,他們將真理給了我們。我們有責任回報他們。」
當兩位神父在伊望總主教去世五週年之際,前往總主教的陵墓那裡舉行事奉聖禮時,他們隨身帶去好幾箱全新的書籍。所有到場的俄國人都滿懷喜樂地收到這本書。雖然安東尼總主教對伊望總主教在舊金山的深懷敵意的批評者會對這本書說些什麼表示憂慮,但是,正如他對兩位神父所承認的,當他讀到書的結論部份時,甚至流下了熱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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除了每兩個月出版一期《正教之言》外,從1972年開始,兩位神父還每年出版一本八十頁的《聖革爾曼曆書》。這本英文的完整教會曆書包括了每一天所紀念的聖人名字、聖經誦讀及守齋指南。在任何語言的教會書籍中尚未出現過這樣的教會曆書,因為它包含了大量世界各地的地方聖人的名字,連同尚未被正式宣聖的義德者的名字。這本曆書中的許多資料是由勞倫斯弟兄(當時他尚未加入修道院)由俄語資料譯出的。兩位神父出版了第一本曆書,作為《正教之言》的一期特刊,正如塞拉芬神父在他的年鑑中所寫的,這一期的印刷給他們帶來的困難,比印刷其它書籍都大。第二年,曆書與《正教之言》分開,以較大的版式出版,還有專題文章與插圖。不久,這一曆書成為遍及全球的說英語的正教徒的一本傳統而不可缺少的工具書。在本書出版之際,已是它出版的第三十八個年頭。【此外,這一曆書的俄文版已在莫斯科出版了數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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為了引導人靈藉着上帝的話語而得救,兩位神父將《正教之言》寄給了許多免費訂戶、圖書館、貧窮的修道院、沒有收入的人士、以及為貧窮所困的國家的人。這樣的傳教訂戶幾乎佔了他們一半的用戶。革爾曼神父曾這樣說明:「為什麼?因為我們在經營一個慈善機構。」塞拉芬神父對此非常喜躍;他將他們共同的勞作看為一種特恩,他珍惜更多工作與給予的機會。有一次,一個年青人到獨修所來,他告訴兩位神父,他因寄給他們的免費雜誌而皈依了正教。塞拉芬神父向革爾曼神父斷言,他們的「免費」工作配得上這一特恩,這就是證據。
隨着這特恩而來的是責任。普拉蒂納的兩位神父正坐在一個名副其實的金礦之上。除了擁有許多極其稀有的書籍外,他們還有一些由神聖俄羅斯最後一批直接聯繫所贈送的無價的原始手稿──這些人都親身認識俄國的聖人與殉道者。兩位神父藉着與這些聯繫的接觸,獲得了大量的知識與經驗,由他們的年邁而虛弱的手中,他們領受了與人分享這一財富直到時間終結的委託。毫無疑問,塞拉芬神父努力鞭策自己。有一次,當革爾曼神父問他的老朋友、約旦谷的弗拉基米爾神父某一特定的正教書籍是否適合出版,弗拉基米爾神父回答說:「既然你有這個想法,只有你們會是出版它的人。如果你們出版它,它就會出版。如果你們不出版,沒有人會出版。」
有一次,在印刷所經過一天的疲勞工作,還有更多的鉛版堆在印刷所等待印刷,革爾曼神父問他的同工:「為這些而將我們自己殺死,真得值得嗎?外面真有人會關心這些嗎?」
塞拉芬神父注視着他,說:「為了我能為正教而殺死自己的每一天,我要感謝上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