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七章 末後時代的顯靈跡者

 

  基督揀選的顯靈跡者及傑出僕役,在此末後的時代,傾流出取之不竭的靈感溪流與衆多的靈跡。我們懷着熱愛之情歌頌你,向你高呼:慶哉,神聖的司教伊望,末後時代的顯靈跡者。

——上海及舊金山的聖伊望•瑪克西莫維奇
的集禱頌【註一】(第八調式)
塞拉芬•羅斯神父作。

 

伊望•瑪克西莫維奇(1896-1966)總主教
與襄禮的男孩們,舊金山,1965年。

  正如我們所看到的,格列布在認識全部與正教傳統有着偉大的「生活的聯繫」的人上,比尤金享有更多的特權。但是,1962年12月,尤金遇到了他們中最為偉大的一位:未來的聖人,伊望•瑪克西莫維奇總主教【請不要將伊望主教與前面第十一章裡所提到的約翰・沙霍夫斯科伊主教相混淆。約翰・沙霍夫斯科伊主教(1961年被擢陞為總主教)是美国都主教區(後來的美国自主正教会)的一位主教,而伊望・瑪克斯莫維奇總主教則俄國域外教會的主教。】。有趣的是,伊望總主教在尤金第一次與格列布相遇一年後的那一天——上帝之母進殿節——來到了舊金山。

  伊望總主教在舊金山俄僑社團中十分著名。他曾任上海主教,在上海時,他從街頭將數以百計的病餓交加的孩子們聚集起來,把他們安置在一所孤兒院中。當共產黨接管中國時,他被迫帶着他的孤兒和他的俄國羊群撤離,先把他們帶到菲律賓,之後到了美國,他在舊金山為孤兒們創建了聖提弘之家。後來,他被任命為巴黎總主教,但是,只要可能,他仍會到舊金山來探望他的孤兒們。

  1962年底,發生了一些事情,使伊望總主教得以回到他流徙的羊群那裡。洛杉磯的安東尼•辛克維奇總主教接替退休的提弘總主教出任舊金山總主教,他在治理教區時所採用的方法使得教友團體發生了分裂。提弘總主教時開始的舊金山新主教座堂的建造工程停工了。在建造主教座堂這件事上的爭議日益激烈,但是,按照合約,卻仍要給受僱的無所事是的工人支付工資。

  舊金山的俄僑社團主要是由伊望總主教從上海帶來的靈性子女所組成,他們要求主教公會派伊望總主教來,以節省工期。主教公會猶豫了一段時間後,同意了他們的請求,伊望總主教被委派暫時接掌舊金山教區。那裡的正教社團突然之間變得活躍起來了。建造新主教座堂的捐款蜂擁而至。建立了委員會、聯誼會及慈善會,雖然安東尼總主教的年老待衛引起了一些麻煩(我們將會在後面更多地談論此事),在熱心的浪潮中,教會活力普遍得到了增長。

  尤金立即注意到了這種變化。當他在主教座堂參加禮儀時,看到新主教全神貫注地參與禮儀,有時他會向一些相對不為人所知的聖人——尤其是那些西歐的聖人——舉行禮儀。在這位矮小傴僂的老人身上有着某種超凡脫俗的東西,按照世俗的標準似乎他很難受人「尊敬」。伊望總主教的頭髪總是蓬鬆零亂的,下嘴唇突出,他說話有些口吃,這使人幾乎無法聽懂他說的話。有時,他赤足行走,為此他受到了嚴勵的批評。他不像其他主教那樣,頭戴閃閃發光、鑲嵌着珠寶的主教冠,卻戴着一頂折叠帽,他的孤兒們用漿糊把聖像粘貼在上面。他有時待人很嚴厲,但是人卻經常看到,特别是當他與孩子們在一起時,在他的眼睛裡閃爍着頑皮的目光。雖然他有口吃的毛病,但他和孩子們在一起時,卻極其和靄可親,孩子們都深愛着他。有時,主教座堂的神職人員驚慌不安地看到他在舉行禮儀時(雖然從來不會在祭臺那裡),他會俯下身子與一個小孩子玩耍。

  多年之後,為了解釋總主教的這些看似極其古怪的舉動,尤金寫道:「即便我無法理解這些舉動,但是,我在它們內看到了某種更為深刻的東西,它們教導我不要滿足於僅僅只是完成禮儀的外表,等等。」這些舉動與在正教傳統中被認為與「為了基督而愚笨」的聖愚有關:為了上帝的智慧而棄絕「此世的智慧」。(參閱致科林托人書一4:10, 3:18–19, 以及1:25–27)

  比起呈獻在人眼前的這些古怪的行為舉止來,總主教確實更有甚者。尤金與格列布從伊望總主教的羊群那裡聽到了許多事,使人更進一步地洞察他與上帝的隱秘生活。這些事情聽起來好像直接來自《使徒行實》,但卻發生在現在,發生在現代。

  伊望總主教是一位嚴格的度着克修生活的修行人。在任何時候,他都在上帝前警醒自守,不斷地處在祈禱狀態之中。他每天只進餐一次,晚上從不睡在床上。通常,他整晚都在祈禱,最後,當他實在困倦不支時,他會在黎明前坐在一張椅子上或是伏在聖像角的地板上,稍微休息幾個小時。他一醒來,就以冷水洗臉,然後開始舉行事奉聖禮。他每天都舉行事奉,從未間斷。

  他是個顯行靈跡者,這是廣為人知之事。無論他生活在哪裡——中國、菲律賓、歐洲、非洲、美洲,他都無數次以他的祈禱治愈了各種病人。在許多場合下,他還藉着上帝啟示的知識,拯救了許多人免於即將發生的災難。有許多次,雖然他根本不可能親自與那些處於急難之中的人見面,但卻出現在他們面前。人們還發現在祈禱時,他的身體會飄浮在祭臺上,身上放射出天上的榮光。

  但是,正如尤金後來所寫的,這樣的奇跡本身並沒有什麼奇異之處:「巫師也能容易地模仿施行所有這些靈跡。……在伊望總主教的個案裡,令那些通過他而相信的人感動的,首先並非是藉着他所行的靈跡,而是藉着有關他的某些感動他們心靈的事。」

  尤金聽說許多表現出總主教所具有的巨大愛心的故事:他在上海是如何到最為危險的鄰近地方去營救被人忽視的孩子們脫離妓院,從垃圾堆中救出棄兒的;一些孩子如何在感情上受到創傷,他們因目睹戰爭的野蠻殘忍而將自己對外界封閉起來,卻因他所說的一句話而得以治癒;他是如何一直去醫院探訪病人,在探訪之後,信徒與非信徒都由於他身上所流溢出的上帝的恩寵而得到痊愈;當他前往監獄探望囚犯時,鐵石心腸的罪犯是如何突然難以理解地在他面前痛哭流涕的,雖然在這之前他們與他從未謀面;無論他住在哪裡,他是如何整夜在他所住的房子內巡行,當人們沉沉入睡時,他在他們的房門口駐足,祝福他們,並為他們祈禱,而他們對此卻毫不知悉。

  正如在基督所說的那個比喻中:一個人撒了種子,後來看到種子發芽生長,至於怎樣,他卻不知道(瑪爾克福音4:27)。伊望總主教愛德與仁慈的勇敢行為在人們的生活中持續發出了意想不到的祝福。發生在伊望總主教從上海的貧民窟中所救出的一個孩子弗拉基米爾•滕凱維奇身上的事就是這樣的——許多年後,就是他促成了尤金與格列布的會面。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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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望總主教並沒有花多少時間就注意到站在主教座堂後面熱忱祈禱的尤金的饑渴心靈。在那時期與伊望總主教在一起的人都注意到,他對尤金有着特殊的興趣,彷彿他在尤金身上看到了什麼非同尋常的東西。他好幾次招呼尤金站到更靠近經臺(kliros)【經臺是教堂裡在歌侶席之外、靠近祭臺的地方,在禮儀中,誦經士在那裡誦唸祈禱經文。】與祭臺的地方。開始時,尤金有些勉强,這首先是因為他感到自己還不能完全投入全部以古老的教會斯拉夫語所舉行的禮儀中,其次是因為他不想被有時候在經臺上所進行的談話分散他祈禱的注意力。但是,他仍然强迫自己的意志開始設法參與到禮儀之中。有一次,伊望總主教覺察到尤金出於對基督的愛對此表示服從,就叫他集中注意力,告訴他不要注意任何與禮儀的進行無關的人或事。伊望總主教自己在祭臺前時,除了誦唸禮儀經文,從來是一言不發的。當他在聖所之外,(除了有時與孩子們說話外,)只說一些簡短的隻言片語,主要是用點頭或手勢向人示意。

  在伊望總主教以及他所深愛着的列昂尼德•烏普辛斯基司祭的鼓勵之下,尤金快就能以教會斯拉夫語詠唱並誦唸禮儀經文了,不僅在主教座堂裡,也在伊望總主教所居住的聖提弘之家的經臺上。他戰勝了自己害羞的性格,感到處於平安之中。雖然,他唸教會斯拉夫文時,帶有美國口音,但是大家還是接納了他,彷彿他一直都在經臺事奉一般。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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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望總主教需要給尤金一些指導與說明。尤金將總主教的靈性肖像藏在心底,他發現總主教就是基督本人的一個反映,他將終身帶着這一肖像,作為指導之源。

  某個在尤金晚年認識他的人回憶道:「有一次,我問他是如何從研究中國——道家、中國哲學等——轉而皈依正教的。他對我說:『直至我遇到了正教與正教的聖人傳記時,我在中國哲學中發現了最為高尚的人的觀點。之後,當我被接納加入正教會之後不久,我遇到了伊望總主教,他是我所遇見過的最為高尚的人。』」

  尤金在接近他生命的末刻時寫道:「如果你問任何一個認識伊望總主教的人,是什麼吸引人到他那裡——現在他仍吸引那些從來不認識他的人到他那裡——答案常是一樣的:在他身上洋溢着愛;出於對上帝及對他們的絕對的無私之愛,他為他們自我犧牲。為此緣故,那些不會藉由他人獲知的事被啟示給了他,他絕不會以自然的方式知道這些事。他本人教導說,我們可以在聖人的傳記以及諸聖教父的著作中尋獲我們正教會的全部『神秘主義』,眞正的正教人士總是兩腳堅定的立於地上,無論在他面前的是什麼境遇,都予是面對。人就是通過接受所遭遇的各種境遇而與上帝相遇的,這需要有一顆愛心。」

  對尤金而言,伊望總主教有着淵博的神學知識這一事實,比起他是一個認識上帝並與祂有着直接接觸的人這一事實來,意義並不大。雖然伊望總主教所講的話幾乎不能理解,但是他卻能够以一種非言語所能及的方式向尤金傳遞正教「核心中的核心」。正教會的全部財富——禮儀、神聖的經文、聖像、聖樂——只是使人成為這樣的一種人(伊望總主教早已是這種人了)的方式而已。

  伊望總主教去世之後,尤金寫了一篇文章,指出總主教的生平代表了什麼。他不想在出版物中自我炫耀,在寫到自己時用了第三人稱,稱自己為一個「皈依正教的西方青年」。他在這篇文章的一開始,寫到他曾在舊金山的弗拉迪米爾聖母修女院裡聽了一篇講道。當伊望總主教還在上海時,修女院的院長——阿里雅德娜姆姆——就認識他,她對總主教的聖德大為讚賞。

  尤金寫道:「不多幾年前,俄羅斯域外教會的一座修女院的院長姆姆——她是一位度着義德生活的修女——於至聖上帝之母安息的慶節這一天在修道院聖堂裡講了一篇道。她含着眼淚懇求她的修女以及前來過節的朝聖者要以整個心靈完整地接受教會所傳授的一切(許多世紀以來,教會為保存這一神聖的傳統備受磨難),而不要以一己的私見選擇何為『重要的』,何為『可有可無的』。因為人若自以為比傳統更有智慧,他最終將喪失傳統。因此,當教會(在禮儀中)以讚美詩和聖像告訴我們:為了能在上帝之母安息時陪伴在一旁,並出席她的葬禮,使徒們奇跡般地從世界各地聚集到一處。我們作為正教徒不能隨便對此加以否認或重新予以詮釋。我們必須以一顆純樸的心相信教會傳授給我們的一切。

  「當院長姆姆講這篇道理的時候,一位懂俄語的皈依正教的西方青年在場。他本人也曾思考過這一問題。他看到以傳統聖像畫風格所作的聖像中,使徒們乘着雲彩,注視着誕神女的安息。他自問:我們應按聖像的『本義』將這一事件理解為一個奇跡呢?或者,這只是對使徒們聚會一處的一種『詩意』的描述方法呢?……或者,也許這只是一種想象或對聖母安息的一種『理想化』描述,其實這事根本沒有發生過。(事實上,這正是我們這個時代的『正教神學家』所思考的一些問題。)這位正直的女修道院院長姆姆的話打動了他的心。他懂得了:為接受並理解正教的信仰,有一些比我們的理智和感覺所告訴我們的更加深刻的東西。就在那一刻,傳統被傳授給了他,不是通過書本,而是由一個擁有這傳統的活生生的器皿傳授給了他。人不單只是憑着理智和感覺來接受這一傳統,重要的是,必須要以心靈來接受,心靈就是以這種方式開始在正教內接受它更為深刻的培訓的。

  「後來這個皈依正教的青年人接觸到許多精通正教神學的人,或是親身遇見,或是通過閱讀。他們都是我們這一時代的『神學家』,他們在正教學校讀過書,成為神學『專家』。通常,他們都非常熱衷於談論:正教是什麼?正教不是什麼?在正教信仰裡,什麼是重要的,什麼是次要的?他們中的一部份人因自己在信仰上是『保守派』或『傳統主義者』而感到自豪。但是他從未在他們身上感受到那位純樸的院長姆姆身上所具有的權威。儘管她並不精通這樣的『神學』,但她卻向他的心靈講話。

  「那時,這個年青人對正教的信仰仍處於嬰孩的階段,他的心靈渴望知道該如何相信,這也就意味着應相信誰。他完全是他那時代的人,他從小所受的教育只是讓他否定自己的理智,盲目地相信別人告訴他的一切。顯然,正教根本不要人這樣——諸聖教父的著作正是人被上帝恩寵光照的理智運作的活生生的記錄。在我們這個時代的『神學家』中顯然極其缺乏一些東西,雖然他們擅於邏輯推理,對教父著作的知識淵博,但是,他們卻無法像那位純樸而又從未接受過神學培育的女修道院院長那樣地將其對正教的感受或『體味』傳遞給人。

 

最受羊群記念的伊望總主教

 

  「我們的這位青年人最終在聖伊望•瑪克西莫維奇總主教身上找到了他所尋求的。他所尋覓的是眞實而又生活的正教傳統。在此,他找到了一位博學的神學家,雖然屬於『舊』派,同時卻對所有由我們這個世紀的神學批判所做那一神學批判主義有一清晰的認識。他能運用他那敏銳的智力在那些可能產生爭論的地方找出眞理。他也具備了我們這個時代的那些聰明的『神學家』看來所不曾有過的某些素質。這與由那位虔誠的女修道院院長所通傳到這個尋求上帝的青年人心裡的純樸與權威,是完全一致的。聖伊望總主教嬴得了這個青年人的心,這並不是因為伊望總主教成了他的『不會錯誤的權威』——因為基督的教會對諸如此類的事一無所知——而是因為他在這位聖善的牧者身上看到了正教徒的典範,一位眞正的神學家,他的神學源於聖善的生活,並完全植根於正教的傳統。當他談論時,人可確信他所說的話,——儘管他小心地將教會的訓導(這是確定無疑的)與他個人的意見(這是有可能錯誤的)區分開來。他並不要求他人接受他個人的見解。我們的這位青年皈化者發現,由於聖伊望總主教敏銳的理解力及批判力,他的觀點與我們這個時代的那些博學的神學家們所說的不同,反而與那位純樸的女修道院長的見解是一致的。」

 

註 釋

【註一】集禱頌是一首在聖人或教會慶節的禮儀中詠唱或誦唸的主要讚美詩。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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