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集:論與天主結合及默觀生活(連載中)
卡利斯托•安傑利庫迪 著
一、每一種生物藉著其固有的最高行動方式,按其本性就能有份於一種使其充滿喜樂的安寧和幸福的狀態,因此,它竭盡全力追求這種狀態。那麼,既然我們人類按本性就擁有理智和屬靈的感知生命的能力,當我們領悟到自己身上最崇高、最良善、最美好的東西時,我們就能體驗到這種巨大的幸福,分享到這種安寧(你可以隨意描述)。當我們的理智被天主所充滿時,當我們默想天主的聖德時,這一切就真地發生了;因為天主確實是最崇高的現實,是超越我們理解的靈智,祂以我們無法想像的方式徹底地愛著我們,祂為尋求祂的人準備了賞報和無法想像的祝福和恩惠,並將這些永遠地賜給了他們。
二、在每一誕生中,所誕生的都與誕生他的相一致,因為正如主所說:「由肉生的屬於肉,由神生的屬於神。」(若3:6)。那麼,如果由神生的屬於神,顯然他也會是天主,就像生他的聖神是天主;因為聖神藉著恩寵生了有份於祂的人,祂是真天主。如果這樣的人是天主,那麼很顯然,從本質上講,他也是一位默觀者;因為天主之所以被稱為天主,是因為祂靜觀萬物[1]。因此,對於一個不默觀的人來說,要麼他不是由從聖神所生,所以沒有有份於聖神;要麼他由聖神所生,但由於無知而封閉了他默觀的能力,粗暴地拒絕了從靈智的義德太陽(參閱拉4:2)所發出的神聖的靈智光芒。雖然他有份於神聖的默觀能力,但令人遺憾的是,儘管他渴望聖潔,卻未能以積極的方式經驗它。
三、萬物的運行模式和本質特性按本性都是按其自己的邏格斯或內在本質由創造萬物者獲得的。因此,這也適用於理智。理智的運行模式本質上是不斷運動的,而不斷運動的東西是非有限而又不受限制的。因此,如果理智是以有限而又受限制的方式運行的,那麼,它就是以違背其尊嚴和真正本性的方式運行的。如果理智將自己的活動投入有限而又受限制的事物中,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理智不可能以一種非有限而又不受限制的方式運作,而同時卻又投入有限而又受限制的事物中。因此,理智要想以一種不斷運動的方式發揮其應有的作用,就必須投入非有限而又不受限制的事物,當它這樣做的時候,就會按照自己的邏各斯和自己的本性運行。但是,除了天主之外,沒有任何東西是非有限而又真正不受限制的,因為天主按本性、在本質上就是「一」。因此,理智應該嚮往並將自己投入本質上的「一」──天主──以天主為其活動的中心。因為這從根本上符合它的本性。
四、被設想為接近天主的事物是非有限而又不受限制的。然而,即便如此,理智在默觀這些事物時也無法經驗到完全的喜樂,因為它試圖達到作為這些事物源頭的天主。因為每一事物按其本性都是在其自己的對應物中尋獲喜樂的。理智按本性是一,儘管就其理性,它是多。因此,當理智嚮往天主,在某種度上,就是將自己的活動集中在天主身上時──雖然天主的德能是多,但天主按本性是一──理智無法完全喜悅,除非藉著聖神的恩寵,以某種方式超越多的領域,達致按本性是沒有限制而又統一的那一位。因為只有在天主內,理智才能完全喜悅。每一存在都最喜悅於自己的本性特徵;而理智本性上就是向著天主運動,嚮望天主,成為天主,完全喜悅於天主,因為只有天主才是簡單而無限的「一」。
五、每一受造物(包括理智)的本性活動都是指向獲得並加強一種不動而又平安的狀態;這種不動與安寧的狀態是受造物的目標,同時也是受造物的安寧。然而,理智雖然是受造的,但只要它的活動集中在受造物上,它就無法獲得不動而又平安的狀態。因為受造物既然有開始,相應的,它就注定有結束;因此,集中在這樣的事物上的理智的活動,按本性理智是不斷運動的,就會不可避免地如同懸在半空中一樣,被迫去尋找其他可以把握住的東西。在這種情況下,理智所能做的最後一件事就是達到一種平安的狀態,要麼實現其固有的本性,要麼以一種不斷運動的方式運作;因為它要被封閉在受到限制而又有限的事物之中,這意味著它將處於一種與它應有的狀態截然不同的狀態;因為在它應有的狀態中,它的活動是不斷運動的。
因此,當理智的活動集中在受造物上時,它不可能達到平安或不動的狀態。那麼,如果理智的活動不是集中在非受造而又不受限定的事物上,它又怎能忠實於自己的本質屬性──也就是說,在不斷運動的活動的狀態中保持穩定──從而找到寧靜和安詳,並充分意識到自己的安寧呢?這就是天主,祂是本質上的、也是超越的「一」。因此,理智必須通過自己的活動,達致這種不受限制的統一;因為在那裡,它將在靈智的安寧狀態中找到自己的本性平安。這意味著藉聖神達致一種不動的狀態,一種奇異的安寧狀態,它是萬物的無限目標;在這種狀態下,達到完全統一的理智的活動就結束了,因為這樣的理智已經變得非有限、不受限制、不受限定、無形象、無形式、全然單純的。這就是我們所說的「一」的特徵;這「一」指的是天主。
六、就如達味所言,如果天主「使祂的天使成為神」(詠104:4),就如主所說,如果祂使神所生的成為神(參閱若3:6),那麼,藉著實際有份於聖神而由聖神所生的人就會成了天使。但是,同樣就如主所說的,天使的工作就是不斷地瞻仰我們在天之父的慈顏(參閱瑪18:10)。因此,真正有份於聖神的人,當他這樣受到舉揚時,一定會瞻仰天主的慈顏。為此緣故,達味勸勉我們要尋求主,並得到堅固:「時常想望瞻仰祂的慈顏。」(詠105:4)。因此,如果一個人有份於神聖、賦予生命、啟迪人心而又點燃愛火的聖神,經驗到聖神帶來的不可言喻的出生,並被提升到天使的品級,那麼,出於不合宜的敬畏而關閉對天主的感知是不合適或不恰當的。如果他不再努力提升自己,使自己接近天主和屬神的事物,那就錯了;因為如果他這樣做,他的行為就違背了我們救主的命令,即我們要住在祂內,就像祂住在我們內一樣(參閱若15:4),同樣也相反達味的勸勉:「親近祂,得蒙光照。」(詠34:5,七十賢士譯本)。誠然,如果我們打算做我們應該做的事,那麼,在天主父的光明裡──我指的是在聖神內──我們要看到環繞天主的光,也就是屬神的真理,除非不知怎的,我們無知地選擇不轉向屬神之光的光芒。
七、理智有三種方式上升到默觀天主的境界:一是靠自身的推動,二是靠某一自身以外的事物有推動,三是靠兩者的混合。在自身的推動下上升到默觀之境是由理智自身的本性,藉其自身的意志和想像力的幫助而實現的。這使得理智只能默觀那些與天主有關的事物,即天主的屬性,古希臘人在某種程度上也能感知到這些屬性。由理智以外的某物推動的上升是超自然的,只有天主的意志和啓迪才能實現。在這種情形下,理智完全被天主所占有,被天主的啓示所陶醉,嘗到了天主隱秘的奧跡,看到了未來的事情。藉著前兩種方式的混合而上升在某種程度上結合了這兩種方式。就它是由理智自身的意志並借助其想像力實現而言,它符合第一種方式;但它也涉及第二種方式,即理智藉著天主啓迪的大能與自身合一,並以一種超越其自身的、靈智的自我合一的方式不可言喻地看到天主。因為理智現在已經達到了一個超越天主屬性或可歸於天主的品質的領域。它既看不到善的原則,也看不到神化的原則,既看不到智慧或力量的原則,也看不到天主的聖意或其他任何與天主有關的原則;因為它完全被靈智之光所充滿,充滿了混合了愛的屬神之火所激發的喜悅。
八、當理智運用自己的想像力默觀看不見的現實時,它就被信仰所引導。當它受到恩寵的光照,它就因希望而得以堅定。當它為屬神之光所陶醉時,就會成了愛的寶庫──也就是說,對人類的愛,更是對天主的愛。這樣,由信、望、愛所構成的靈魂的三重秩序和性情就變得完美而被神化了,變得穩固不移。當靈魂以這種方式在其堡壘中獲得了充分的行動自由時,我們可以說,它就被安全地建立在愛的堡壘中了。這樣,聖保祿的話就被證明是正確的:因著信和望,「(愛)凡事包容,凡事忍耐」;「愛永存不朽」(格前13:7-8),這是由於它與天主的緊密結合和不可言喻的聯繫。
九、成為一體並不是每一受造物的特權。我們可以很容易地認識到一物由於其特殊性質的某些特徵而不同於另一物。但是,只要受造物有開始,並且是受限制的,自然而然地走向終結,它們之間就沒有本質上的區別,它們中的任何一個也不構成可以被恰當的稱為獨一無二的統一體。唯一真正的統一體是非受造的;因為只有非受造的統一體才是簡單的、無始無終的、非有限的,因而也是無限的;這樣的統一體只屬於天主。如果理智藉著有份聖神和祂賦予生命的恩寵來感知祂,它就會以相應的程度日進一日,變得合一而簡單,分享天主的活動。它清楚地意識到,如果沒有那「一」,如果不在聖神的幫助下嚮往「一」,它就無法達到更高的境界。
因為理智已經分裂,屈服於支離破碎的世界和情慾。因此,它需要上天的力量──它努力追求的超自然的統一體──這樣,當它從分裂的世界中解脫出來後,才能超越情慾和分裂的狀態,達到肖似天主的狀態。正因如此,主向父祈求,讓我們信友藉著聖神的恩寵,在父和子內合而為一──以父和子原為一體的方式合而為一(參閱若17:22),而不是以薩貝里烏斯[2]所堅持的異端意義上的合而為一。這樣,我們就可以藉著使人成為一體的聖神的恩寵,藉著對那為「一」的天主完整合一的默觀而達致成全。對我們來說,這顯然是向更高境界的真正邁進;這是我們的目標,也是我們真正的、唯一的安寧。
因此,嫉妒、憎恨人類的一眾惡魔在理智中播下了妄想的種子,慫恿人崇拜許多神明,災難性地粉碎了它的統一性,使理智無法在其想像力中忠於那超越的一。他們用這種方式使理智以相反其本性的方式運作,使其分散於對眾多事物的崇拜與恭敬之中,不將它的欲望獻給真理和德行,反而獻給各種情慾和虛假。這就是為什麼聖神藉著先知勸誡我們:「前往祂那裡」,也就是到「一」那裡去,「接受光照」(詠34:5,七十賢士譯本)。在另一處,祂說:「我是上主;我是元始,我是終末,在我以外沒有別的神。」(依41:4,44:6)。又說:「以色列!你要聽:上主我們的天主,是唯一的上主。」(申6:4)。因為三位一體的天主並沒有分割唯一的治權,但位格確實是三,儘管三個位格在本質、權能、意志、活動以及其他基本特質上並沒有因此而不是一。因此,天主的旨意是讓我們崇拜和恭敬祂的合一,並儘可能地專注於此,而不應專心於眾多不同的事物;因為我們就是以這樣的方式使理智恢復其本性的狀態。這樣,我們才會發現真理,在我們內才會生出屬神的愛,由此才會誕生我們的神化。
一〇、如果說謬誤是多樣的,而真理是唯一的,那麼當理智藉著聖神的恩寵被提升至超越的「一」時──祂遠高於萬物,所有的多樣性都源於祂──理智就被提升至真理本身。然而,除非真理使理智獲得自由,理智是無法擺脫情慾的(參閱若8:32)。因此,如果理智一心嚮往超越的「一」,它就能擺脫情慾。這樣的擺脫情慾能最大程度地幫助理智達致如同天主般的無慾、成為屬靈之子的境界,而在受奴役的狀態下,理智是永遠無法達致這種境界的。正如我們的主所說,僕人不知道主人所做的事(參閱若15:15)。如果說無知是僕人的特徵,那麼擺脫了奴役的人顯然知道父的秘密,並成功地將自己提升到了作為兒子的崇高而又令人欽佩的地位。
正如無知顯然與知識相對,僕人的地位顯然也與兒子的地位相對。如果說無知的人是僕人,那麼,擁有知識的人就不是僕人,而是自由的,或者可以說,他是兒子;因為真理之神完全解放了祂前來居住於其中的人,使他們成為天主的兒子。正如我們的主所說:「凡隨從肉性的人,決不能得天主的歡心。」(羅8:14)。那麼,如果有份於真理就是專心注視那超越者,如果真理賦予理智以自由,如果自由是作為天主的兒子的可靠標誌,如果沒有什麼比這種成為天主的兒子的恩賜更好,或者說沒有什麼比這種恩賜更適合理智的本性,那麼,理智盡其所能嚮往天主,並屬靈地專心注視那超越的一體身上,就是非常合理的,也是完全必要的。
一一、聖神說:「上主我們的天主,是唯一的上主。」(申6:4)因此,我們所應關心的是在天主聖神的幫助下,將我們的理智提升到那超越的「一」。在宣揚「一」的同時,卻不引導我們的理智嚮往「一」,這是不可接受的。因為聖神希望我們感知祂所說的真理;祂會使我們把我們的理智引向我們所感知的真理。因為,如果理智不轉向靈智界,理智應該領悟的東西就會丟失,我們對「一」的宣講,以及我們對這一宣講的信仰,也就必然會被否定。如果這是錯誤的,那麼不提升我們的理智並將其引向「一」,也是錯誤的。
一二、由原因所產生的事物,尤其是有理性的存在,按本性都渴望藉著回到原因而有意識地把握原因。萬物都源於作為其原因的天主,理智也源於天主。既然天主是至高無上、非複合的「一」,理智自然就會嚮往並專心注視那至高無上、非複合的「一」,從而回歸其原因。
一三、如果萬物都出於天主,依賴天主,而歸於天主(參閱羅11:36),如果理智是萬物之一,那麼理智就出於天主,依賴天主。由於理智與天主相似,這一點在理智身上就更加真實。因此,理智應該特別熱切地嚮往天主。「歸於天主」這句話的意思是,我們應該渴望回到我們的本源,將專心注視超越的「一」的現實上。因此,理智應專心注視「一」。
一四、多源於一,而非一源於多。但受造物是多種多樣的,所以它顯然源於「一」;而「一」作為受造物的創造者和塑造者,淩駕於受造物之上。正確地默觀受造物的人,必然會發現他的默觀在超越的「一」上得到了實現。受造物保留了其原因的許多回聲或殘餘,我們可以藉著它們認識那位以藝術、智慧、力量和良善,按自己的聖意,以自己所希望地安排萬物的天主。為此緣故,依撒意亞受聖神的啓示說:「你們舉目向上,看看是誰造了這些呢?」(參閱依40:26)。依撒意亞所說的「這些」指的是多種多樣的受造物;而他所說的「是誰」則是為了將理智提升到這些事物的源頭,而源頭按本性是簡單的「一」。
一五、受造物是一個單一的整體,但它是複合而又多種多樣的,既然是受造的,就有開始。然而,創造者是「一」,但「一」不只是指祂通過調和眾多不同的元素,使萬物從屬於一個單一的目的,也是指祂是非受造的原因,是在世界建立之前就存在的「一」。當理智向著「一」上升時,它必然會與作為可見秩序、生命的誕生及其與「一」的和諧與結合的原始調節原則的「一」相遇。否則,它就會不斷上升,這是荒謬的。因為屬於變化和生成的世界的萬物一度並不存在。它從一種不存在的狀態開始存在;而它一開始存在,就處於一種不斷變化的狀態。因此,我們必須要問,是什麼讓它運動起來,使它存在。這將是某種不動的東西,因為是它讓萬物運動起來。除非它本身是沒有開始的,不受任何其他原則的支配,它怎麼會是使萬物運動的東西呢?如果它是不動的,那麼它也是不可改變的;如果它是不可改變的,那麼它肯定也是簡單的,因為複合的東西受制於變化,而我們已經證明了這個不動的原則是不可改變的。
因為複合是不和的起源,不和是解體的起源,而解體是不斷變化的結果。因此,在沒有波動變化的萬物之源中,沒有什麼是複合的,否則其中就會有不和。沒有不和,就沒有解體。沒有解體,因為如果有解體,不變、不動的事物中就會出現變動。因為它使萬物運動,但它本身並不運動;它使萬物開始存在,但它本身既不開始存在,也不在開始存在的過程中。因此,如果它是不變、不動的,那麼它必然是非複合的,因此是完全簡單的、絕對而超越的「一」。理智向著「一」提升,與所有其他事物截然不同,因為它專心注視著至善者,嚮往著超越萬物之上者,或者說,嚮往萬物由之而生、萬物因其本性而被吸引者。當這一切以應有的方式發生時,理智也就擺脫了情慾。因為,如果一個人如此努力,甚至超越了至善者,他又怎麼能忍受繼續為可恥的情慾所奴役呢?為此緣故,神聖的法法說「你只應敬拜祂」(參閱申6:13),即那「一」。因此,如果我們想履行天主的法律,從情慾中解脫出來,我們就必須使自己向至上的「一」提升。
一六、「上主獨自領導了他們,他們旁邊並沒有外邦的神祇。」(申32:12)。難道你還不明白獨一的天主的大能嗎?「他們旁邊並沒有外邦的神祇」,因為是主自己帶領他們。主帶領的是跟隨的人,而不是回轉的人。我們跟隨的是我們所轉向的人。因此,如果我們不希望有外邦的神祇──魔鬼或情慾──陪伴我們,我們就必須在靈智內轉向唯一的天主,跟隨祂,這樣我們也可以確定無疑地說,只有主在帶領我們,沒有外邦的神祇與我們同在。
一七、雖然多源於「一」,但他們中的每一個以不同的方式源於「一」,因為萬物源於原始統一體的方式千差萬別。因為其中有些在時間內有起始,是被創造的,而有些則是非受造的,在時間內沒有起始。超本質的「一」當然是所有這一切的源頭;但對於他們中的第一類來說,祂是他們的源頭,因為祂創造了他們;而對於第二類來說,祂是他們的源頭,因為他們直接源於祂自己的本性。正因為如此,我們不能以同樣的方式使自己與這兩類事物聯繫。當我們與在時間內有起始、受造的事物聯繫時,我們不應該為了它們本身而這樣做,而應該為了其他事物而這樣做,就像我們使用鏡子時不應該為了鏡子本身而這樣做,而應該為了鏡子所反映的形式或形象而這樣做一樣。我們只有認識到受造物所揭示的至上的「一」,才能以促進我們屬靈成長的方式與受造物聯繫。但是,對於在時間內沒有起始、直接源於「一」的本性的現實,我們不是為了這些現實本身以外的其他東西而與之聯繫,而是為了它們本身和它們所源於的那一位而與之聯繫;因為對於這些事物,我們應該真正地為了它們本身而與之聯繫,在這些事物中,至上的「一」以一種直接而又本性的方式存在著──或者說,他們以一種直接、(按我們所說也是)本性的方式啟示了至高無上的「一」。
因此,我們不僅必須要與這些事物聯繫,還必須與他們緊密相連,藉著他們努力塑造自己,使自己成為善和美的最原始、最獨特的源泉的忠實代表,這樣,在恩寵的合作和幫助下,我們就可以成為天主之榮耀的肖像和相似者。因此,如果我們正確地凝視那些由超越的「一」創造出來的事物,我們的理智就會藉著默觀而得以提升,直至成為「一」的鏡子,我們就會使我們的理智完全而簡單地與「一」單一的內在生命相結合。同樣,當理智的運作方式與那些直接源於「一」的本性的事物相一致,並按它們而被塑造時,理智就會與真正的「一」結合在一起。
這樣,藉著一切事物,無論他們是受造的,還是直接源於「一」的本性,理智都會被吸引向它們卓越的源頭,或是憑藉其自己的本性,或是藉著屬靈實踐,或是通過其默觀能力的操練。無論理智使用什麼,無論是一個事物還是許多事物,也無論這些事物是受造的還是直接源於「一」的,這種使用即使看起來是為了善,也將被視為罪惡的,除非它是為了「一」,或者是為了藉著神聖的有份於啓迪之聖神,並在祂的幫助下,使理智以一種簡單、統一而完整的方式專心注視原始的「一」。
因為所有源於「一」的事物,只要按其應有的方式使用,就會導向「一」。正如偉大的狄約尼削所說:「每一種光照都出自父來源於父,慷慨豐盛地降臨到我們身上。然後,作為一種合一的力量,它提升我們,充滿我們,使我們回到無所不包的父的合一和神化的單純之中;因為萬物都出自天主,都以天主為其目標。」(參閱羅11:36)[3]因此,如果我們對某一事物的使用不能引領我們達致這一目的,那麼它就是以一種相反其本性的方式使用,它就變得反常了。
一八、有一種屬靈實踐的形式先於默觀,有一種屬靈實踐是在達致默觀狀態之後。第一種形式涉及身體。它抑制身體的衝動,使其逐漸有序地運轉。這樣,理智就能在自己固有的世界──靈智領域──中自由行動,並在那裡正確地從事與之相適應的事情。第二種形式的屬靈實踐從理智及其對事物的屬靈感知開始,最終達到超越理智者,亦即天主。當理智接近天主時,它會達到一種統一的狀態,因為天主是「一」。因此,理智與自身結合在一起,變得不可分。
因為「一」在被默觀的時候導致合一,以及與天主一樣的簡單,所以理智默觀「一」而它自己卻不是一而簡單的,這是自相矛盾的。但是,當理智關注分裂的、複合的事物時,它本身也必定變得支離破碎。只有本身完全簡單的事物,我才稱之為一和簡單。既然構成理智的東西就其德能或活動而言是多種多樣的,而就其本質而言,它不是組合的,那麼,當它默觀「一」的時候,它的德能也將是合一的。然而,如果它默觀「一」,但它本身卻至少分為兩個部分,那麼與默觀「一」的那部分分離的那一部分又在做什麼呢?它要麼在看別的東西,要麼什麼都不看。
如果它什麼也不看,那要麼是因為它沒有看任何東西的欲望,要麼是因為它失去了看東西的能力,要麼是因為它被轉移到了其他不是看的活動中。另一方面,如果我們假設它看到的是別的東西,那麼很顯然,理智看到的並不只是「一」,相反,它看到的是兩樣東西;如果它看到的是兩樣東西,那麼它就不可能是一個統一體,因為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它在它所關注的東西之間是分裂的。然而,如果說理智的另一部分什麼也不看,因為它不想看任何東西,那是無稽之談,因為屬靈的理智不可能不活動,哪怕是最短暫的片刻。理智的一部分失去了能力,而另一部分卻保持著高度的警覺,這也是不可能的,因為在這種情況下,理智就不是簡單的,而是由並非同一性質的部分組成的複合體。如果理智的一部分的功能是看,而另一部分具有其他功能,情況也是一樣,因為這也是把智力歸結為一種複合的屬性,這是完全不可接受的,因為根據定義,理智是非複合的。
因此,如果合一而非複合的理智專心注視非複合的「一」,那麼它的德能或活動也同樣是「一」;如果它以非複合的方式是「一」,那麼它看到的也是非複合的「一」。因此,所有的屬靈實踐或默觀都必須指向超越理智的「一」。如果不這樣,就會一事無成,理智的屬靈實踐或默觀也將徒勞無功。由於被分裂,如果不把靈魂的感知引向與超越它的「一」的整合與結合,理智就會成為情慾的媒介。但與「一」的結合卻能完善並淨化理智的默觀能力,當這能力提升它自己,專注於對「一」的觀照時,它就會把自己奉獻給「一」,因為萬物皆源於「一」、藉著「一」、存在於「一」內,並因「一」而產生、存在和延續。
一九、萬物最令人嚮往的是靈魂與天主超越理性的結合。與天主結合的前提是與天主相似,而要達到與天主相似,我們就必須使我們的理智進入活動狀態──換句話說,我們必須能够默觀。因為默觀是一種屬神的活動,而天主(Theos)的名字正是來源於希臘語中「看」(theorein)這個詞。事實上,默觀直接導致對天主的意識,因為天主在任何地方、任何事物中都植入了祂榮耀的光輝,這是默觀的理智所能感知到的;而默觀的理智以天主為其對象,天主是超越的「一」。理智的性質,就其活動或德能而言,與它所看到的事物同類。聖額我略的神聖話語,「感知並經驗天主的光榮」[4],肯定了這一點。理智所感知的也是它所經驗到的,或者說,它成為了它所感知的。
因為,正如大馬士革的聖伯多祿所說,理智被它所默觀的事物染上顏色[5]。正如當它觀察那些支離破碎的事物時,它自己也會變得支離破碎,相應地,當它專心注視那超越的、非複合的「一」時,正如我前面所說,它就合而為一了。當它真正進入「一」時,它就會感知到無始、無限、無形和簡單,因為這就是「一」的性質;於是,它的活動和德能也就變成了無始、無限、無形和簡單。一旦經歷了這種轉變,理智就會在可能的範圍內與天主同化,回到萬物中最值得擁有的狀態,即屬神的、超越理性的而又不可言喻的結合,這是它所能達到的最相似天主的狀態。因此,理智必須在聖神的幫助下,以各種方式努力提升自己,並專心注視超越的「一」。
二〇、當理智分裂成許多部分,或只是分裂成兩個部分時,它顯然無法感知非複合的「一」。因此,它是有限、受限制而又模糊的,就像所有不是絕對自我整合的事物一樣。當它與真正的「一」有了難以形容的接觸,通過聖神的恩寵而不是肉眼以靈智的方式感知到「一」時,它就會變得無始、無窮、無限、沒有形象或形式。它變得啞口無言,學會了令人陶醉的靜默藝術;它充滿了喜悅,體驗到了無法言說的事物。不要以為我是在斷言理智在本質上成了無始、無窮而又無限的。就其德能而言,它是這樣的;因為在理智中轉化的不是其本質,而是其運作方式。
因為,如果理智通過領悟和經驗的神化──也就是說,作為默觀天主的結果而被神化──在本質上發生了變化,那麼理智本身在本質上就是天主了。但這是不可能的。除了唯一、至高無上、獨一無二的天主本身,任何事物,甚至是天使,在本質上都不可能是天主。因此,如果說理智在本質上被神化是錯誤的,我們仍然可以說它在默觀能力上經歷了神化。因此,從本質上講,可以改變的不是理智的本質,而是它的德能或運作方式。此外,正如我們所說的,如果理智的本性按照它所默觀的事物而改變,而如果它所默觀的事物不是天主的本質,而是祂的運作方式,那麼它本身的改變就不是在其本質上,而是在其運作方式上。
二一、可以說,萬物都出自超越的「一」,但它們並沒有脫離產生它們的「一」。正如它們在「一」內產生,它們也繼續被祂所包容,在祂內走向成全。在所有存在的事物中,沒有任何事物不是使它存在的真正的「一」所產生的,在某種程度上,沒有一物不是祂的甘飴聲香。存在的萬物不是在大聲宣揚超越的「一」本身──因為這超越於各種形式的默觀或靈智的感知之上的──而是在宣揚超越的「一」的某種光輝。既然「一」被萬物傳播開去,萬物就被吸引向「一」,既然「一」藉著萬物將自己啟示給理智,理智就只能被帶領、被束縛著手腳、被吸引到超越的「一」那裡。
一方面,理智受制於萬物有說服力的見證;另一方面,我們已經談到過的具有創造力的「一」,以其豐富的慈愛渴望被理智所感知,以便理智在祂內尋獲生命。正如那不可言喻的「一」自己所說:「我就是生命」(若1:25);「永生就是:認識你,唯一的真天主」(若17:3);在另一處,祂又說:「你要尋求天主,你的靈魂就會生活」(詠69:32,七十賢士譯本)。因為只有藉著尋找,我們才能獲得神視,只有藉著神視,我們才能獲得生命。這樣,理智就會喜悅,受到光照,充滿喜樂。因為,正如達味所說:「凡充滿喜樂的,都以祢為居所。」(參閱詠87:7,七十賢士譯本);「在祢的光明中,我們看到光明」(詠36:9)。否則,天主為什麼要讓理智能够默觀,為什麼要在萬物中播下祂自己的種子,藉著這些種子,就像藉著窗戶,他向理智顯露祂自己的靈智光榮,藉著祂光輝的魅力將理智引向他自己呢?
二二、天主是一而三、且充滿愛的,祂創造任何事物都是有深意的。但天主出於其深意而為之的都是至高的善,因為善是祂的本性。因此,天主使理智能够默觀祂和祂的屬性,因為祂知道,藉著這默觀,理智將滙集成一個整體。因此,天主所希望的是理智能够默觀祂,因此,這就是至高的善。天主是絕對的、非複合的「一」;正如我們所表明的,理智專心注視天主,從而整合成一個單一的整體,這就是至高的善。
二三、就如神學家所教導的,如果天主普遍的愛是一,是一體的,那麼天主所愛的人也必定是一;因為如果被愛的人被一分為二,那麼,要麼會有兩個愛,要麼一個愛被一分為二,因此絕不能被稱為一,被稱為一體的。因此,如果天主普遍的愛是一,是一體的,那麼被愛的人顯然也是一。然而,被愛者在他或她接受愛之前就已經存在,在愛者和被愛者之間建立起聯繫之前,他們之間不可能產生愛。愛天主或渴望天主是一種強烈的愛,自然法則和成文法則都要求我們表達這種愛。本性極具說服力地迫使愛美的理智,讓它抓住最為崇高的東西,亦即天主;聖經上說:「你當全心、全靈、全力,愛上主你的天主」(參閱申6:5);又說:「上主我們的天主,是唯一的上主。」(參閱申6:4)因此,我們要愛的是「一」,是三位一體的天主;在理智愛祂之前,祂必須存在於理智之中。因此,理智必須努力將自己提升到超越「一」,這樣,通過發現和默觀「一」,理智對「一」的愛就能更完全地閃耀,我們就能履行自然律和天主的誡命,如我們所說,愛上主我們的天主。
二四、理智一旦上升到超越心靈理解的「一」,就會對它充滿愛。因為在那裡,它遇到了由「一」發出的無法形容、難以想像的美,就像從萬物的至高根源發出的一樣。天主的光輝如洪水般注入理智,理智就像一張即將破裂的網,因為網裡的魚太重了(參閱路5:6),它沉浸在對這種難以理解的美的驚嘆之中。它陶醉了,就像喝醉了酒一樣,就像一個失去理智的人;因為它被一種超越思維的驚奇所征服,無法忍受看到這種超然而又非凡的美。它被愛牢牢束縛住了,就像為乾渴所耗盡一樣。
因為理智所默觀的「一」超越了一切思想;然而,「一」被萬物宣揚為它們的因果之源,為它們的起源、目標和凝聚點。由於「一」具有產生美和善的巨大力量,它創造了所有美和善的事物的美和善,而它本身又無限地超越了所有美和善,因為它是無比超越的「一」。只有它在本質上是我們愛的對象,超越了所有其他對象,因為只有它是絕對的美和善,超越了所有其他的美和善;只有它按照自然和等級的法則真正作為萬物之源而被愛。正因為如此,由於它的美與善壓倒一切,它超越了我們所愛和所渴望的一切。它是真正超越的「一」,因為只有它才是真正的存在,只有它是其他每一事物內存在的源泉。
因此,在聖神的幫助下,在好運的眷顧下,讓我們努力去發現和認識這位獨一無二的「一」,萬物都起源於祂,萬物在祂內找到了自己的實現。這樣,屬神之愛的大門必將因基督的恩寵而自動向我們敞開,我們也必將懷著巨大的喜樂和歡欣進入我們的主所指定的安息(參閱希4:3)。我們將經驗到「一」賦予我們的喜悅,嘗到屬神的喜樂,我們將合而為一,不再分裂成許多部分。這樣,救主對祂的父所作的祈求就會實現:「為叫他們合而為一,就如我們原為一體一樣。」(若17:22)。這樣,我們就會嚴格遵守誡命:「你當全靈愛上主你的天主,應愛人如己」(申6:5;肋19:18);只要有可能,我們就能達致人性的成全。因為愛是法律的滿全(參閱羅13:10),不僅全部法律和先知,都繫於愛(參閱瑪22:40),而且所有在基督的幫助下達到與天主一致的成全境界的人也都依賴於愛。
二五、對於每一在本質上與聖神結合的事物,如果處於分裂狀態,那就是一種缺陷。因此,如果理智在運用其德能的方式上有一些不統一,它就會發現自己被排除在與之相稱的恩寵狀態之外。當它把注意力放在各種不同的事物上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當它以這種方式把注意力放在許多不同的事物上時,它就無法保持在不分裂的狀態中。如果有人認為這是可能的,他就不容易解釋處於寧靜狀態的智力與處於混亂狀態的智力有何不同。他將不得不堅持認為,受到天主靈感的人的理智與受到情慾騷動攻擊的理智處於相同的狀態;而這將是荒謬的。因為,如果理智通過它的運作方式變得和它所感知的事物一樣,那麼,如果它看到的是複合的物體,它本身就不可避免地會支離破碎;如果它不再處於非複合的狀態,就無法避免處於不統一的狀態。處於分裂狀態的事物決不會是沒有罪的,因此,能够理解這樣的事情的人都明確地把分裂的狀態視為一種有罪的狀態。
如果說,當它專心注視崇高而又超越的「一」時,理智的靈智能力必然會用它的屬靈感知器官去品嘗整體而又超自然的美,它也必然會藉著恩寵超越分裂狀態。因此,如果我們要從分裂和解體的狀態中解脫出來,就必須緊緊把握住那超越的「一」,用我們的全部靈魂專心注視它。然而,理智無法達到合一的狀態──即使它專注在一個單一的事物上──如果這個事物是受造的。因為受造的東西不能真正被稱為簡單,因為它是有限的、複合的而又受限定的,所以它不能被正確地稱為單一而非複合的。因此,把注意力集中在這種受造物上的理智的德能不會是不分裂而又單點的;因為它的注意力將是有限、受限定而又複合的,就像它的注意力所指向的東西一樣。因此,它將辜負使它變得簡單、無始、無限而不受限制的天主恩寵,它將處於那未知而又不可想像的「一」之外。這意味著,它將失去自己的榮耀,而這榮耀就是它對自己原始而又無始的本性的整體性享受,這種本性是不受限定、簡單而又無形的;它將無法體驗到看到那超自然而又不可言說的美。
正因如此,理智必須專心注視那無起源、簡單、無限而又真正的「一」,必須向著這「一」提升自己。它必須努力從這一源頭獲得啓迪,和萬物與之修和的「一」合而為一,並通過這合一與自身合而為一。這樣,理智就會被至上的屬神之愛所包容,只要這是它力之所及的,它本身就會變得無限而又完全的簡單,並擺脫一切形象和形式的限制。反過來,理智本身也將能够熱愛屬神的、比美更美的超自然之美,因為正如我們所說的,它已經達到了相似那種美的程度。既然相似的事物自然會表現出相互的愛,那麼很顯然,理智會被天主所愛,它本身也會報之以愛天主;因為兩個相似的事物有著共同的相似性;既然相似性包含著相互性,那麼兩個相似的事物之間的愛總是相互的。在天主和靈魂之間,沒有比這更偉大的體驗了。
二六、當理智與高於理智的事物完全結合在一起時,理智就超越了它普通的受造本性,當它這樣擺脫了形狀或形象後,就完全被天主轉化為一種無形的狀態,無起源,無窮盡,因此,可以說,它超越了自身的統一性。如果它仍然按照其普通的感知能力運作,即使它專注於屬神的靈智現實,可以說它仍然憑藉其被受造的本性並在這一本性的限制內運作。然而,超自然的感知遠遠超越了我們純本性的感知。因此,我們必須按照「我們該熱切追求那更大的恩賜」(參閱格前12:31)的訓令,努力並渴求獲得超性的感知方式,這種感知方式遠遠優於本性的和受造的感知方式。然而很顯然,當理智達到超自然的境界時,它就是在天主內;因為天主,這位原始而非複合的「一」,超越了一切自然和受造的事物。因此,智力必須將自己提升到最原始的、非複合的「一」,努力專心注視祂,並提升到祂那裡。這樣,通過超越其本性和受造的運作模式,通過上升到超越的「一」,它會達致一種比它受限於其普通的受造本性時更成全的狀態。
二七、萬有按本性在自己的本性特質中找到喜樂和安寧,而所有這些特質都先存於原始之源內,這原始之源是萬有不可或缺的原因。因此,當理智超越並放棄對一切受造物的依戀,將自身奉獻給獨一無二的原始之源,使自己回歸並居住在獨一無二的源頭內時,理智就會理所當然地獲得真正的幸福、無盡的喜悅和巨大的安寧。萬物,連同它們的特質,都出自這個源頭,萬物的起源、它們的中間狀態和終結都在這源頭內。在它內,萬物生存並保持存在,藉著它,一切正在成全的事物都會得到適當的實現。藉著它,萬物繁榮昌盛,而理智本身也得以成為其所是。
因此,在某種程度上,當理智回歸萬物的主宰之源,亦即它真正的原型時,它就回歸了自身。由於萬物按本性都是愛自身的──理智尤其如此,因為它是超越思想的「一」的無法解釋之美的至美肖像──理智非常渴望回歸自身,專心注視它的源頭;因為,正如我們所說的,當它這樣做時,它所看到的就是它自身,它所看到的就是它無比熱愛的。此外,每一事物都內在地蘊含著對其來源的自然之愛,就像父母對他們所生的子女的愛一樣。因此,當萬物回歸萬物之源的「一」時,就會產生一種難以言喻的巨大幸福,因為正如我們所說的,萬物在回歸它所出的源頭的同時,也回歸了它自身。因為萬物都先存於那源頭內,因為那是它們的因;因此,理智也是由萬物組成的統一體,它存在於超越思想的「一」內,因為祂是理智的原型源頭。
二八、正如每一存在都源於超越存在的存在,每一自然現實都源於超自然的現實,每一有時間的、複合的事物都源於非時間的、非複合的事物,受造的事物都源於非受造的事物那樣,一切形式都源於無形式者,眾多可見的事物都源於超越的「一」。因此,無論誰,若不獻身於無形的「一」,不專心注視它,他本應依賴於它,卻把自己的注意力轉移到某種有形的、受造的形式上,那麼,他就是把無比低劣的事物放在首位,無形中使自己成為偶像崇拜者。因為一個人傾注心血、專心注視的事物,就是他欲望的對象;他被欲望所控制,也被欲望所奴役。因此,他確實崇拜受造物勝過崇拜造物主(參閱羅1:25)。
因為每個人的理智都會被他所關注和奉獻的事物所奴役,並崇拜、喜愛它。因此,如果把我們的注意力集中並奉獻於非複合而又無形的「一」以外的事物上,會導致我們以如此痛苦的方式墮落,那麼,我們孜孜不倦地尋求知識就應該指向藉著使我們的理智回歸自身,達致默觀無形而又非複合的「一」;因為在「一」內可以找到屬靈知識的一切寶藏(參閱哥2:3)。當我們達到這樣的默觀時,所有的猜測和概念性思想都會中斷、停止,我們會進入超越心靈的靜默,進入無以言表的喜樂和無盡的驚奇的境界。
二九、萬物都渴望存在,而萬物存在的源頭在於那超越存在的「一」。因此,萬物,尤其是所有靈智事物,如果它們按應有的方式運作,就會在渴望擁有存在的過程中,渴望超越存在的「一」。因此,理智如果不被超越存在之上的「一」所吸引,不渴望祂,就會以變態、反常的方式運作,就會背叛它的真正本性,而這種本性是在對超越存在的「一」的認識中,在與祂最神聖、超理性和整體性的結合中、以及對祂的愛中實現的。
三〇、因果原則比它們所導致的事物更美。萬物的普遍原因是超本質的「一」。因此,如果理智專注於超本質的「一」之外的任何事物,認為這些其他事物很美,或在某種程度上值得理智專注,那麼它顯然已經錯過了目標。雖然它可能會被美的事物所吸引,但由於懶惰或無知,它不是被原始、最初而又超本質的「一」所吸引──所有具有美的事物都因有份於「一」而是美的──而只是被那些由於「一」而在一定程度上分享了美的事物所吸引。
因此,尋求實現其自身本性的理智把它的精神默觀引向那超本質的「一」,因為它清楚地認識到,這樣它就能更充分地實現它的願望,因為通過這樣的靈智之觀,它將回到它的因;它還將認識到,除了超本質的「一」之外,它自身的美或任何其他事物的美都無法傳達給它。如果它認為某些事物有能力向它傳達一些它們自身的美,那麼,按本性,這種美不會永遠停留在渴望擁有它的理智中。只有聖神才能恆久地向理智傳達它所具有的特質;因為聖神作為被賦予了至高權力的主,作為三位一體中的一位,按祂自己的意願行事。因此,理智必須回歸超本質的「一」,祂不僅是一切祝福的源泉,也是屬靈恩賜的永恆賜予者。
三一、萬有按本性都嚮往「善」;但「善」實際上是一,儘管我們稱之為「善」的事物有很多。在這多樣性的世界裡,你找不到任何事物是完全善的,在某種程度上,是成全的,儘管你可能會找到一些因為有份於「善」而被稱為善的東西;但它有份於的善不是來自它自身,而是來自那超越的「一」。因為只有超越的「一」才是完全而超越的善,才是一切善的源頭,祂將自己的特質賦予其他事物,按本性將每一存在、每一存在形式、每一心靈狀態、每一力量、性情、活動和具體品質以及每一形式的美和善都吸引到自己那裡。簡而言之,所有受造的存在以及與被造的存在相關的一切,都是超越的「一」所彰顯、所創造的。為此緣故,把注意力集中在超越、非複合的「一」以外的任何事物上的理智是以被誤導的方式運作,因為它雖然把注意力集中在善的事物上,卻沒有把注意力集中在實質而又絕對的「善」上,而這「善」藉著祂豐碩的恩惠,使任何需要被賦予善、被提升至善的事物被賦予善、被提升至善。
三二、其德能分散在眾多事物中的理智,愚蠢地支離破碎;因此,它不知道作為真正的「一」的「善」,也不尋求這「善」或專注於它。聖神藉著達味論處於這種狀態的人說:「許多人說:『誰能給我們指示善事呢?』」(參閱詠4:6)他不說「指示善」是對的,因為這些人為許多事焦慮,為許多事困擾,按天主的聖言,他們所需要的只有一件事(參閱路10:42)。有份於這「一」就是善的;但他們要麼出於無知而忽略了它,要麼忽視了它並因此受到傷害;他們從未想過要尋求最值得尋求的東西。但是,那些以達味為師,受他引導,並認為跟隨他的脚步是正確的人,卻感嘆道:「上主,願祢的慈顏光照銘刻在我們身上」(詠4:6),也就是說,對祢不可分的光榮的認識印在了我們身上,使我們像鏡子一樣將它反映出來。這樣,普通人遊戲於這個世界的物質美物之中;而那些以屬靈的方式生活的人則被對獨一無二的絕對的「善」的認識所照亮,獲得了超自然的啓迪。
三三、就像一股涌出的水流,比分成許多股涌出的水流更大一樣,如果理智的注視不是分散、零碎的,而是定於一點、不分散的,那麼理智的視野、推動力和速度也會更大;當理智嚮往超越的、非複合的「一」,把注意力集中在「一」上,只默觀祂時,這種情況就會自然而然地發生。因為超越的、完全非複合的「一」確實有能力把萬物凝聚在一起;當理智被認為堪當感知「一」時,它就會被塑造成「一」的樣子,就像它的肖像一樣。它變得整體、非複合、無色、無形、無質、不可捉摸、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無形象可言。總之,它必須成為超越的一,在神聖而又超越的愛的光芒中獲得榮耀,被授予了神秘的知識,戴上了超越言語和認知的靜默和無知的冠冕,在屬靈的歡欣和上天的喜樂中獲得快樂。理智發生了變化,變得更像天主,並被賦予了神聖的形式,也就是說,與非複合的、擺脫了形象和形式的東西同化了,與「一」同化了,而「一」就是我們已經說過的其他一切。但是,如果這種情況沒有發生,如果理智沒有體驗到這種神聖的變化,它就還沒有達到與超越的「一」的接觸,還沒有看到超越的「一」。因為天主是超越一切理性的統一體和理智;除了我們所說的之外,當理智本身以一種難以想像的方式合而為一時,它就獲得了超越本性的對天主的默觀,而這種默觀只有藉著與天主的自我靜觀的融合才能達到。
三四、超越本質的天主性的三個位格超越本性地構成了一個單一的實體。因為天主是三個位格的統一體。因此,除非靈魂也是這樣,因是三重的,而超越本性地與自身合而為一,否則它就無法在肖像上達致天主的模樣。但我並不是就靈魂的理性、激情與欲望三方面而稱靈魂為三重的,因為靈魂是三重的主要並不是在於這方面的。因為靈魂的理智方面與激情和欲望並無任何密切關係。激情和欲望源於我們人性中的非理智的一面,是由於我們目前的動物性生活而附加的,而它們本身是非理智而又幽暗的,而靈魂卻被賦予了理性,其實質充滿了靈智之光。我們首先應該把那些沒有它就無法激活其潛能的東西歸結為靈魂;但靈魂卻能够在不發揮激情或欲望的情況下激活這些潛能,事實上,正是在這種情況下,靈魂真正激活了這些潛能。
因此,激情和欲望並不是靈魂的真正組成部分,正如我所說的,它們是附加在靈魂上的動物性和塵世存在的官能。理性靈魂,它對上天和靈智現實的默觀,舉揚並超越其自身,可以說是翱翔天際,它把欲望和激情當作毫無意義的垃圾丟棄;因為當它成為非複合、沒有形式和形象、沒有顏色和形狀時,當它擁有以被解放和完全單純的理智作為特徵的所有其他特點時,它就不再需要這些東西了。
因此,靈魂確實是三重的,但卻是以與其自身的簡單性相稱的方式:它是理智,同時它又利用理性和精神,這是它自身最獨特的地方,絲毫不會相反其簡單性。同樣,統一的天主性的三重特徵(靈魂是它的近似形象)也絲毫不會相反天主性的統一性和簡單性;天主性恰恰是「一」、非複合而又超越本質的,但它依然確實是聖三的。因此,當構成靈魂的──即理智(因為靈魂就是理智,而理智在其整體性內就是靈魂),聯同理性和精神──超自然地成為一體時,靈魂就為我們提供了具有三位格的單一天主性的最佳肖像。但是,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藉著專心注視超自然的三而一,並對祂進行默觀;因為是祂使靈魂成為它之所是,也是祂在靈魂墮落時將其恢復到原來的狀態。除非靈魂專心注視「一」,並默觀「一」,否則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但如果這並沒有發生,如果靈魂沒有重獲其與「一」的相似,我們就會是有缺陷的。
所有這些都適用於默觀的方面和靈魂的真正本性,這才是我們在自己身上最應珍視的,沒有它們,我們就無法達致無慾的境界。因為,如果我們要被列於那些達致無慾境界的人中的一份子,我們就必須積極地有份於善;同樣,如果我們要達致相似天主的境界,我們就必須默觀真理,我們必須崇拜主宰萬物的天主,我們必須渴望通過成為天主的義子而成為神,按照我們原型的真正模樣重新被建立起來。為了以這種方式按我們的原型──那超越的「一」──的模樣重新被建立起來,我們自己必須成為一;要做到這一點,我們必須專心注視超越的「一」,藉著默觀祂,藉著起來將我們自己屬靈地指向祂,藉著將注意力堅定地集中在祂身上。
因此,我們必須盡一切努力,達致對不可想像、超越的「一」的默觀;用我們的整個生命,整個心靈和靈魂,孜孜不倦地使我們歸於祂;在我們自己心中滋養對那超越的、完全單純而又獨一無二的「一」的愛,使這種愛成為我們向祂飛升的神聖翅膀。這樣,在一種無形的、一體化的狀態中,就像在空中飛翔一樣,我們將與真正為「一」的主(參閱得前4:17)在一起,以理智、理性和精神三重地讚美聖三;在祂的面前,我們將以適當的方式,充滿喜樂,陶醉於驚奇之中,藉著與我們自己的結合,我們將以一種超越一切結合的方式與「一」結合成一體。
三五、在感官領域,數字一是一切可數的數量的起點;同樣,超越的「一」是一切可見和可知的多元性以及一切存在的起源。因此,正如所有的數字都以「一」為起點,每一存在都是從超越的「一」中流出的,就像從其本性的創造源泉中流淌出來的一樣。然而,由於這個算術單位是感官可以感知的,因此它的地位取决於它的目的;由於它是一切數字的起源,我們計數的官能將它放在首位。但是,對於那超越理智的超越的「一」,情況卻恰恰相反:儘管祂構成了先於萬物存在的單位,理智卻把祂放在萬物之後。因為任何理智都無法首先確定「一」是起源,然後再從「一」到「多」。相反,理智是從「多」開始,以「一」結束。在第一種情況下,如果我們的計數的官能要繼續對任何多數的事物進行計數,那麼數字「一」是必不可少的,因為沒有最初的數字「一」,它就無法按照它所想的進行計數或計數下去。在第二種情況下,「多」對理智來說是必不可少的,因為理智需要「多」,才能通過「多」被引向超越的「一」,才能被祂所包圍。因為沒有其他方式能讓理智如願以償地上升到對超越的「一」的默觀。
因此,理智運用適合自己的方法和過程,從「多」出發,最終達到超越一切的至高的「一」。由於感官所能感知的數字「一」易於把握和定義,我們的計數官能自然會把它放在首位,因為這符合這種官能的自然特性。但在理智所嚮往的「一」的情況下,它是超越的、超本性的,是理智無法把握的,由於祂的本性狀態,祂太崇高了,不能作為理智的起點。相反,既然祂是超本性的,那麼理智就會以超性的方式發現祂,不是在開始,而是在結束時,在理智穿過眾多事物並把它們作為通向「一」的橋梁之後。因為理智的感知是理智的自然功能,而超越的「一」本身無法被理智感知,也無法被理智把握,所以理智──甚至違背自己的意願──傾向於受「多」的吸引。首先,理智無法中止其理智活動,其次,理智缺乏把握至高無上而又超越的「一」的能力。
因此,理智看向多,在所有那些多的事物中,理智感知到在那事物中有一種屬靈的特質,這種特質並不是因為那事物的內在本質,而是因為那事物彰顯單一現實的方式。然後,理智從每一可見的事物中挑選或收集它所彰顯的精神品質,並感知到這些品質是相互協調的,並不是互不相容的,而是像花是從一個根長出來的那樣,理智就會按照適當的順序從多走向至高無上的「一」,所有的多元性都源於「一」;按它自己的本性所允許的程度,它從與自然秩序相關的事物中完整地感知到超越自然的事物,它以自然的方式從自然秩序進入超自然界,像照鏡子一樣看到崇高而超越的「一」。於是,理智以一種難以形容的方式默觀涌流出並生成一切善與美的事物的源頭,並為超越的「一」而愉悅,它不願再回歸多,即使這些多的事物可能是美好的,並在某種程度上有份「善」。
因為理智按本性是愛美的,它不會主動遠離超越一切事物者,除非有某種情況迫使它這樣做。但是,由於每一存在的特性各不相同,每一存在的靈智彰顯也各不相同,因此,理智會以多種不同的方式,藉著多上升至超越而又超性的「一」。我認為,我應該提供一個簡短的指南,引導人們走過這條由多通向超越而又超性的「一」的道路。在這一指南的幫助下,可以說,理智從一個階段上升到另一個階段,可以完全安全地走完旅程,並能意識到它所走的道路是否有任何問題,它是否到達了它應該到達的地方,以及它是否可以在某種程度上以它的進步為樂。這樣,理智也會明白是什麼讓它誤入歧途,偏離了它所追求的美和上升的方向,使它有份於屬神的盛宴,以及它如何才能回到誤入歧途的地方。通過這種方式,理智也將瞭解情慾的迷霧和純潔心靈的光輝,並對真理知識的構成有一個清晰的認識。它將有份於天上的奇事,經驗到天主性;它將充分意識到自己的屬靈進步,甚至是任何退步;它將認識許多奇妙的事物,並理解靜修的目的,以及退隱到祈禱生活中的目的。
這就是我們希望與你們分享的忠告。萬有可分為感官所能感知的受造物、理智所能理解的受造物、理智所能理解的非受造者,以及超越理智的非受造的超本質者。如果靈魂之眼,也就是理智,將注意力轉向這些事物並仔細凝視它們,藉著修行努力來培養靜修生活,它就會從規定的修道紀律的實踐層面,提升到默觀真正的「一」的領域。在這個更高的層面上,它享受著天上現實的體驗,為真理的光芒所包圍,喜悅於永恆的事物中,並在其中獲得無限的充實,奇妙地充滿了甘飴和喜悅。在恩寵的幫助下,隨著時間的流逝,通過堅定地有份於屬靈之光,理智甚至可以脫離塵世。當它進入超越理智的領域,看到無與倫比、超越一切的美時,它就不再意識到任何物質的東西。
這一神聖的階梯分為五個階梯,以這種方式逐級向最高目標上升。這些階梯之間在空間距離上並沒有彼此分開,相反,它們之間的差異以及使它們彼此分開的,是一種質的秩序,與每個階段的具體內容有關。我的意思是,它們在某種程度上與宇宙的結構相對應。感官所能感知的受造物和理智所能理解的受造物,兩者都是存在物,但後者遠遠超過前者,就像理智的內在德性遠遠超過感官的德性一樣。同樣,能被理智所理解的非受造物也遠遠超過能被理智所理解的受造物,但這兩種事物都屬於存在的領域。然而,即使是可以被理智所理解的非受造的存在,它們也不如超越理智的非受造的「一」。
因此,當理智超越了修行實踐的階段,發現自己處於超越一切感性和理性現實的最高不可知狀態,在超越一切的「一」中得到確立時,理智顯然達致了最高形式的神視和默觀。另一方面,當它的神視和默觀局限於感官的受造現象領域時,它就在較低級的層面發揮作用;而當它局限於修行實踐的階段時,它就在更低級的層面發揮作用。因此,既然理智按本性是熱愛美的事物的,它就應該盡其所能去追求最美的事物,這不僅僅是為了享受美的事物,也是為了儘可能地體驗使它超越自身變化的改變;因為正如我們所說的,理智是根據它所默觀和喜愛的事物而變化的。只要還有「今天」(參閱希3:13),或者就如人們所說的,「只要日影還未消失」(歌2:17),也就是說,直到我們度過這一只以朦朧的形式、像鏡子一樣模糊不清地向我們展示真理的現世生活(參閱格前13:12)。
因此,當我們偏離了對超越理智的非受造者的默觀和神視時,我們必須想辦法儘可能地接近理智所能理解的非受造者,以便儘快回歸超越理智的非受造者。當迷霧更加濃密地籠罩著我們,遮蔽了我們的理智,使我們無精打埰地默觀時,我們必須懷著謙卑的心,積極地轉向規定的祈禱。當我們藉著祈禱的力量和淚水驅散了黑暗時,我們就必須重新把感性和受造的領域作為我們努力的基礎。讓我們牢記,屬靈之光已經以位格的方式居住在我們的心裡,並在那裡發揮著屬靈的作用。此外,理智有意識地擁有來自聖德實踐的力量;因為正是從這種實踐中,理智才會像登上某個山脊或瞭望台,為去默觀那些不僅是許多人看不到的,而且是沒有人尋求過的和不可想像的東西,沒有這些東西,誰也看不到自己,更不用說天主了。如果我們現在簡要地談談這種美德的實踐,我們不會離題太遠。
三六、靈魂有三個內在方面,需要踐行美德:智慧、欲望和激情;還有三個外在方面:對受到尊敬和榮耀的欲望、對享樂的欲望和對物質財富的欲望。通過深入研究基督作為人的生活,靈魂藉著主耶穌的恩寵,通過四樞德,即智德、義德、節德和勇德,來治愈內在、外在的三方面。這樣,它就會允許它的理智不受阻礙地翱翔天際,瞻仰屬神的領域,默觀天主。
因為當主耶穌被聖神引領到曠野與魔鬼搏鬥時(參閱瑪4:1-11),祂通過禁食治愈了靈魂的欲望,通過警醒和寧靜的祈禱治愈了理智,通過責斥魔鬼治愈了激情。此外,祂沒有像魔鬼向祂建議的那樣,即便祂餓了,仍沒有把石頭變成餅,從而治愈了對享樂的欲望;祂沒有從聖殿的的殿頂跳下去,從而受到眾人的稱讚,因為祂跳下來卻沒有受到傷害,從而治愈了對受到尊敬和榮耀的欲望;祂治愈了對物質財富的欲望,沒有受慫恿崇拜魔鬼,以換取祂將擁有世上所有王國的財富的承諾;祂用以智、義、節、勇四德為特徵的、充滿激情的回答,責斥了撒殫,以此向我們展示了如何戰勝撒殫的每一次攻擊。
如果我們看看救主的十字架,也能學到同樣的教訓。救主離開門徒的那一刻不也是在祈禱嗎(參閱瑪26:36)?這是對靈魂理智方面的醫治。祂不是在十字架上警醒、保持醒寤、忍受乾渴嗎(參閱若19:28)?這是對欲望方面的醫治。祂不是拒絕回答、爭辯或呼喊(參閱瑪26:63;27:12-14),甚至在被誣告的時候嗎?難道祂沒有為那些惡待祂的人祈禱嗎(參閱路23:43)?這是使激情的一面變得井然有序──通過反駁駁斥魔鬼,但對於惡意對待祂的同胞,則以沉默和忍耐回應他們,並為他們祈禱,因為他們也受到撒殫的惡意攻擊。祂難道沒有被唾污和掌臉,難道沒有遭受譏諷嘲笑(參閱谷14:65)?這就是對治我們喜愛受到尊敬的良藥。祂不是喝酸醋嘗苦膽,不是被釘在十字架上,被長矛刺穿嗎(參閱瑪27:34,48;若19:29,30,34)?這就是對治我們喜愛享樂的補救。祂不是赤身裸體地被挂在十字架上,在眾目睽睽之下,無家可歸,被所有人漠視,像個一貧如洗的窮人嗎?這就是摧毀我們對物質財富的欲望的方法。
因此,救主曾兩次向我們展示了治療內外情慾的方法:在祂第一次在肉身內向世人顯現時,在祂即將離開這個世界時。因此,如果一個人觀察祂、祂的教導和十字架,並儘可能以智、義、節、勇四德,以救主為榜樣,這樣的人就會結束煽動我們作惡的情慾活動,以及通過這些情慾攻擊我們的所有其他事物的活動。他將真正投入修行實踐,隨時準備以各種方式默觀、親近天主,並專心注視祂。
因此,理智從感官所能感知的許多受造的事物開始,觀察它們是如何受造的,然後默觀理智所能理解的受造的事物,再進而默觀理智所能理解的非受造的事物,這樣就已經爬上了四級階梯。在這四級階梯之後,便是神聖而又超越理智的無可言說和寂靜的一級階梯,就是狂喜的驚嘆的一級階梯,簡言之,就是對超越的「一」的專心注視和默觀,與祂不可理解的結合。在這最後一級的階梯,我們達到了寧靜的圓滿境界,也就是欲望的最高和最完美的對象,只要它可以在我們現世生活中達致。也就是說,我們達到了終極真理、信仰的收穫、所希望之榮耀的輝煌照耀、愛的基石、理智的標尺、理智持續活動的安息,以及理智的整合狀態。通過這種方式,我們預嚐了天主之國的積極存在。我們獲得了難以想像的喜樂之源、平安的寶庫、肉慾思想的平息、拋棄墮落的世界。我們體驗到對未來生活的渴求,逃脫情慾生活,與無慾相結合,靈魂中的喜悅與它的所有衝動和力量的整合,寧靜和警惕,總之,我們體驗到屬神的知識和情慾的淨化。
因此,我們必須仔細觀察,如果理智因懶惰或某些外部環境而落入陷阱,它該如何擺脫阻礙其前進並使其偏離目標的情慾,恢復到真正屬自己的默觀的蒙福境界。我們必須意識到,我們的理智離實現其最高願望還有多遠,以及為什麼會這樣。我們必須意識到,我們理智的默觀能力是指向感官受造物的領域,還是指向靈智受造物的領域,還是指向靈智非受造現實的領域。同樣,我們也必須意識到,我們的理智是否因為虛妄的雜念或任何物質需求而偏離了它的目標,而它的目標就是那唯一真正的存在,就是凌駕一切之上的超越的「一」。理智必須以這種方式消除使它與目標相分離的障礙,這樣它才能像攀登這個階梯所要求的那樣,再次上升,一心一意地默觀超越的「一」,只專心注視祂。
因為當理智發現自己置身於超越、非受造而又超理智的「一」之外時,它就會支離破碎,與至善分離,即使它在有效地運作。這至善就是超理智、超越、非受造、非複合的「一」,它是理智真正的最高目標。當理智以一種健康的方式運作時,它就會通過我們所說的階梯上升到那裡,並體驗到與天主的超理智的結合。因此,讓我們以我們的全力嚮往那無限者,讓我們尋找那超越理智者,讓我們默觀那無形者,有條不紊地把握那不可理解者。這樣,我們就能藉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和賦予生命的聖神的恩寵,而達致不可分地擁有至高無上的「一」──至高的天主,因祂的光照,獲賜默觀的恩寵,因天主的慷慨仁慈而被神化,藉此神化而成為天主的義子,而成為神。
三七、理智在上升到屬神的未知領域後,自然而然地歸於寂靜;它與非複合者合而為一,因此,通過有份於聖神而以單一的方式受到那不可理解者的啟迪。它已經超越了自身的知性,超越了一切概念化,被剝奪了一切,超越了一切智力活動,它還能說什麼呢?因為如果它仍然有話要說,這就意味著它仍然在行使它的理智能力,因為一個人所說的話來自於他已經形成概念的事物。而如果它對事物形成了概念,它又怎麼可能達到屬神的未知領域呢?因為其它任何事物都沒有感知到、但理智卻感知到的事物,並不是完全未知的。如果不是這樣,許多事物都能被稱為未知的,因為有非常多的理智所感知到的事物──的確,我們可以說是所有事物──都是在沒有任何其他事物知道它感知了這些事物的情況下被感知的。這樣,未知的事物幾乎是無窮無盡的,這是荒謬的。相反,完全未知的東西就是「一」,而理智最後才上升到「一」,因為無論是可見的還是可理解的,其他一切都源於「一」。
事實上,一旦上升到超越一切可感知、可想像或可理解的領域,理智就處於一種沒有思考、感知或形成概念的狀態。雖然理智還能形成概念,還能談論事物,但它還沒有上升到如此地步,還沒有進入屬神的未知領域,因為它還在理智地構想。未知的事物是無法想像的,因此也是無法表達的。因此,一旦理智達到了未知的領域,並與非複合者成為一體,它就會歸於靜默,這並非出於它自身的意願,而是當它以單一的方式受到不可想像的「一」的啟迪時自然而然發生的事情。
三八、如果受造物的內在原理以自然的方式使理智進步、繁盛,那麼一旦它開始繁盛,它們就會把理智提升到思想無法進入的領域,也就是因靜默而成全的領域。如果理智內一直有思想,如果靈魂一直需要思想,我看不出還有什麼屬靈進步能超越思想的領域。如果沒有超越思想領域的東西,那麼這就是說,思想不僅在行動的層面有用,在默觀的層面也同樣有用。但事實上,當理智從受造物的概念性形象上升到非複合、超越思想、無形、絕對而又徹底的「一」時,所有的思想都變得多餘,或者更準確地說,成為一種障礙。一般而言,思想代表著從一種概念到另一種概念的轉移。但是,非複合、絕對、非受限定、無形象、超越思想的「一」怎麼會需要思想呢?為了轉向哪裡?他又是如何被限定?因為思想在某種程度上就是一種限定,而「一」是無法限定的,因為「一」是不確定的,是無形象的。如果說,思想與超越理智、未知的「一」不相符合,因為「一」無法確定,也沒有形象,那麼,與「一」相符合的就是靜默。因此,那些取得進步的人必須從言語和思想轉向靜默,這樣才能達到非複合、無形式和無形象的默觀狀態。
三九、如果思想與可知的事物有關,而那未知的「一」卻無法被知曉,那麼那未知的「一」必然超越思維。如果那未知的「一」的未知性超越了知識,如果超越知識者根本不需要知識,那麼那未知的「一」就更不需要思想了。因此,上升到未知而單純的「一」的理智會自然而然地保持靜默。如果它不是自然而然而又自發的靜默,那麼它就還沒有達到未知、超越而又簡單的「一」。
四〇、就像那些靜修的人在離開他們的小室時,藉著經驗知道待在自己的小室裡和待在小室外有多麼大的區別,那些操練靜修、通過默觀接近天主的榮耀,然後又恢復說話的人也知道,處於靜默自然而然地擁抱他們(不是藉著他們任何刻意的意志行為而達致)的狀態,與他們傾向於說話的狀態,兩者有多麼大的區別。當這樣的靜默擁抱他們時,他們會希望自己永遠不必開口,可以永遠保持當下所處的狀態。因為他們就像人間的天使;藉著理智堅定不移的專注默觀,他們單一而又簡單地,以超越形式、視覺和形象的方式與真理融為一體,他們只是感到驚訝和驚嘆,並沒有看到任何事物,或者說,不藉著視覺就能看到到那永恆、神聖的光芒。當他們的理智由於易變而從這些高度下降時,就又回到了思想和言語的領域,回到了多種多樣的思想變化的領域。為了讓自己重新回到遠勝於言語的靜默狀態,他們擁抱寧靜,保護自己的感官不過度依附於感官事物,竭盡全力擺脫言語和概念思維。這樣,他們就能與達味一起說:「我啞口無言,謙卑自抑,我保持平靜,甚至對善事亦然。」(詠39:2,七十賢士譯本)因為即使談論善也不如超越思想的靜默。
四一、天主性不是完全彰顯的,也不是完全不彰顯的。它的存在清楚明白地彰顯了出來;但它是什麼卻仍沒有彰顯出來。知道天主的存在與知道天主是什麼,兩者存在著巨大的差異;因為天主的存在是通過祂的德能或活動顯示出來的,而天主是什麼則與天主的本質有關,這甚至連天使也不知道,因為天主無限地超越了一切存在、一切理智和思想。當理智專注於那些宣告天主存在的事物時,它就會有很多要說,並能以一種極好的方式對此進行哲學思考。它的確既可以被稱為哲學家,也可以被稱為神學家。但是,當它上升到宣告天主存在的事物的領域之上,被屬神的不可知性所擁抱時──當它試圖想像天主是什麼,藉著恩寵而擺脫了對形式、觸覺和視覺的依賴時──用語言來談論天主的一切都失去了作用,理智與自身合一,變得安靜下來,因為它已經進入了不可知的領域。這時,它與那超越萬物者完全合而為一,這超越萬物者超越於思想、概念或不斷變化的心理過程之上,只能以一種樸素、不可理解、不可言傳而又狂喜驚嘆的精神去接近。它以一種無法解釋的方式,看到了不具形象、無窮而又無限的事物。它看到了不可見者的神視,無形式者的形式;因為它本身確實成了無受限制而又無形式的。總之,理智經驗到了它不是藉著看到而感知、不是藉著視覺而看到的現實,因而被神聖而又超性之美以鮮艷的色彩改變了容貌,歸榮耀於這樣創造了它的天主。
四二、天主之所以被稱為「一」,不僅僅是因為祂是非複合的,也不僅僅是因為祂超越了一切複合的事物,而是因為在所有被稱為「存有」並從祂那裡獲得存在的事物中,只有祂以實質性的方式擁有存在。因為不具備實質性和非複合性的存在的事物不可能是實質而又非複合的「一」。此外,由於天主無處不在,不受任何事物的限定,只有祂與萬物不同,祂顯然超越萬物之上。祂是永恆的,無始無終,在保持自身不被玷污的同時,按祂的聖意,以神聖之光照耀萬物,儘管萬物接受這種光的程度並不相同。此外,既然天主使萬有認識自己,同時又不被任何事物所玷污,為了使祂可以用一種超越理智結合的整合方式被默觀,祂要求默觀祂的理智本身應該是整合的、無形無象的、沒有色彩的、超越所有其他存有的、完全自由的、無限不確定的,超越了時間、地點、自然以及所有與自然世界相關的事物。
四三、由於天主與理智之間的屬靈結合是在超越理智的層面上實現的,因此可以說,在那時候,理智超越了自己的本性,不受任何限制地將其屬靈的感知能力集中於超自然而又隱秘的「一」。當然,理智所經驗到的是它按其自身的本性所經驗的,但這本性已為恩寵所淨化;因為思維之於理智,就如同觀看之於眼睛。向黑暗中觀看的人,除了把黑暗看成一種東西外,什麼也看不見;他看見的是他什麼也看不見。如果他遮住眼睛,他可能會認為周圍有光和各種物體。但現在,他雖然在看,卻清楚地看到自己什麼也沒看到。
眼睛的視覺能力無法穿透黑暗,感知隱藏的事物;但眼睛仍能看到它看不到的東西。理智的情形也是如此:在上升到神聖的隱秘境界,超越了理性思維的狀態之後,它就什麼也感知不到了;因為它怎麼可能感知到任何事物呢?然而,它感知到了它沒有感知到的,它沒有感知到的就是「一」,以某種方式隱藏在神聖的黑暗之中。從這個「一」中產生了一切存在,無論是可見的還是可理解的,無論是受造物還是永恆的非受造者。如果智力不行使它的感知能力,它就不會感知到自己已經超越了自身。但既然它行使了這種能力,它就會最清楚地感知到它沒有感知,因為它超越了感知,而它沒有感知到的是無法被感知的。要深入超越理智的神聖、單一的隱秘境界,並對它進行默觀,這超越了理智的本性。但是,專心注視那一隱秘境界的神聖黑暗,形成那在祂不可言喻的奧秘中超越萬物的不可言喻的「一」的形象,並感知到在神聖的黑暗中它什麼也感知不到──這一切對於藉著聖神的恩寵進行默觀的純粹理智來說當然是可能的。
因為當理智感知到除了在神聖而又非複合的「一」的隱秘境界內他什麼感知不到之外,它的屬靈神視並沒有被封閉、關閉和失效;因為如果理智的神視以這種方式被關閉,那只是表明了它自身的無知。但是,當它以更清晰的方式進行默觀時,它就會上升到超越理智的層面;然後,當它在完全單純的「一」的隱秘境界中行使它的默觀能力時,它就會感知到自己無法感知──儘管與此同時,它確實清晰地感知到萬物的源頭是隱秘的「一」,即使它並沒有感知到這「一」是什麼。
我們已經說過,理智超越了自己的本性,因為它是在天主完全單純的隱秘境界內行使其感知能力的;然而,當理智達致純潔狀態時,以這種方式感知是符合它的本性的。事實上,我們可以說,對於理智而言,當它不是以視覺(即不是以思維)領悟到那超越理智的神聖、簡單而又單一的隱秘境界時,超越其本性是自然而然的事;因為在這時,他只屬靈地領悟了那超越萬物的「一」。當它通過自己的靈智活動達到這一點時,它就達到了一種安息和寧靜的狀態──不是停止默觀而安息,因為那是荒謬的,而是停止從一個概念或一個默觀對象到另一個概念或默觀對象的不斷轉換,由此而獲得安息和寧靜。因為當理智達到這一點時,它就會落入無窮無盡、不受限定、充滿光明的深淵之中,與神聖、無形的隱秘境界的不可理解性面對面。可以說,它黯然失色,靜止不動,只體驗到奇妙的狂喜和屬靈的愉悅。雖然它停止了運動,但同時又因屬靈的光照而充滿活力,它被整合為一,堅定不移地凝視著那超越的隱秘境界。它陷入迷茫,卻又因超然的光照所帶來的難以接近的內在性而變得更加美麗。
然而,如果理智就此停止了默觀,它又怎麼會體驗到這樣的驚奇和喜悅呢?但是,當理智達到這一點時,因為它持續堅定不移地默觀「一」,被吸引到「一」的光芒裡,並因此歡欣鼓舞,因它而變得光彩照人,不動地站立著,在這意義上,理智被說成停止不動了。它決不會停止享有它的默觀的能力,因為這種停止是它必須避免的,因為這將是應受譴責的,只會導致昏暗無知的狀態。我們所說的這種理智的安息和寧靜是由那不可接近的光的照射所帶來的;真正的默觀是不尋求從一個對象轉移到另一個對象,而是安息於寧靜的狀態。因為那超自然、神秘未知、超本質的「一」是無限的,是每一理智都達不到的;一旦理智享受到了適當的純潔,並被提升到天主的境界,祂就不會允許默觀祂的理智將默觀轉移到其他任何地方。理智只有在受到某一對象或一起發生的事的相反吸引,或在注意力容易自然分散的情況下,才會背離這種屬神的默觀,背離超越一切美的美,背離無限者。
四四、理智的本性是思維性的感知,這種感知包含從一個對象到另一個對象的波動與轉變。然而,由於在理智在天主內得到確立後,它就超越了思維和波動,因此可以說,當理智無條件地感知天主時,它就超越了自己的本性。很顯然,每一個概念形象都是某個對象的形象;但哪裡沒有對象可供默觀,哪裡就不可能產生或設計出任何概念形象。因此,既然天主決不可能作為一個對象被看到,那麼,祂就通過祂藉以彰顯自己的屬性和特質展現在理智前。這些屬性和特質具有力量的積澱,因為它們來自力量的源泉。
因此,論到所有其它事物,既然理智習慣於連同賦予它們力量的力量一起默觀它們的力量,那麼它就試圖對天主做同樣的事。由於這是不可能的,因為這超越了任何受造的理智的自然能力,所以理智默觀的是與天主有關的現實;至於天主本身,正如我們所說的,理智通過簡單而專注的領悟,非視覺性地注視著祂。當它寧靜下來,獲賜神聖的恩寵之時,當神聖而可敬的聖神使它復甦時,理智就會從無休止的思想流中脫離出來,進入一種無形、無質而又簡單的狀態,藉著聖神的超性力量迅速進入內心之中。當理智被建立在對天主的默觀之中,沒有以知性的方式感知任何事物時,它就超越了思維活動。因此,理智由思想與天主有關的現實,獲得了屬神的默觀,正如我們所說的,藉著恢復其單純性,它被認為超越了自己的本性,因為它超越了思維的領域。
四五、凡被稱為未知的事物必須彰顯出自身的某些方面,否則我們就根本不知道它。若是這樣,它就被歸類於沒有現實性的事物,因為沒有任何可辨認的跡象以表明其現實性的事物,可以被視為沒有現實性的事物。然而,就天主而言,除了祂所具有的隱秘性以外,也存在著某些象徵,藉著這些象徵,天主確實彰顯了祂自己,這樣,理智藉著尋找這些象徵,能意識到天主的隱秘性,這樣,藉由它所掌握的天主的特性,理智上升到它所無法掌握的天主的特性。當理智這樣做的時候,它就會確定無疑地意識到,確實存在著某種它自己的本性無法掌握的事物,某種超自然的、超越了所有理智的、甚至是天使的理解力的事物──它是一切本性、本質和存在的原因、起源和實現;它本身是超自然、超本質的,無限地建立在一切存在之上;它不是生成的、沒有起始、無窮無盡,不受任何自然、空間或時間的限制。
這種事物就是超越理智的隱秘的「一」。從「一」中以自然的次序流出的神聖的可理解性是非常強大的,吸引我們回歸「祂」,在某種程度上反轉了我們的方向,藉著屬靈的引導和糾正,藉著巨大的努力,把我們引向原始、隱秘而又超自然的「一」。祂以這樣的方式將我們與祂自己結合在一起,使我們感知到祂之所是,祂就是「一」,而我們要知道,這隱秘的「一」在本質上是什麼,這是完全不可想像的。因為思想怎能探索超越理智、人類心智無法觸及的事物呢?
然而,理智能以超越語言和文字的方式,以統一的方式,以超越思想的方式,默觀這一在思維範圍之外的屬靈現實,因為它是隱秘的;理智把它作為自己的天賜之源而歡欣鼓舞,對它的無上光輝和豐饒,它的無上智慧和力量充滿驚奇;它喜悅於「一」所帶來的神聖歡悅感,因為它藉以感知超本質而又隱秘的「一」的所有事物都是無邊無際、無窮無盡的,它們完全符合它的屬靈本質。與之不符的是,當理智處於這種狀態時,會利用思想,通過從一個概念到另一個概念的轉換來探索這一現實。因此,如果不保持沉默,而是使用思想和語言,那就遠遠達不到理智所能達到的最高境界。因為,即使是那些對真理漠不關心的人也會承認,只有當理智在其所能發揮的最高水平上發揮作用時,才能達到這種最高境界。這種最高境界是當理智專心注視至高無上的事物時達到的,正如我們所說,這種境界是不需要使用視覺,更不需要用言語就能達到的。
四六、當理智不以視覺的方式領會到最神聖、最統一、全然至高無上的隱秘時,理智就會產生一種感知,這種感知本身不是以視覺的方式、完整而又獨特,充滿了超越的美、崇高而又不可言喻的光輝。這種不是藉著視覺而有的感知在讓心靈充滿屬靈的德能和平安的喜樂之後,會使理智陷入無聲的驚嘆的深淵。這種不是藉著視覺而有的感知以屬靈之光啟迪理智,照亮理智,並在相應的程度上賦予了它神聖的愛和令人讚歎的歡躍。當理智處於純潔狀態時,這一切都源於天主,一切美好的賜予都來自天主(參閱雅1:17)。這些由聖經中的某些神聖啓示,以及在寧靜和祈禱中以智慧和正直的態度默觀的受造物,所提供給我們的,我們可以把它們稱為這種喜樂狀態的原材料。因為天主性最為隱秘、內在而又超越思想的一體性,不是以任何偶然的方式,而是在由「一」所發出的、完全滲透理智之默觀的光芒中才能被感知。沒有經驗到這一點的人,只是藉著外在的方式,藉著思維和人的知識,上升到對超自然、隱秘而又非複合的「一」的純粹抽象概念;他並沒有藉著在他心中被喚醒的屬靈德能,或藉著屬靈之光的啟迪而上升。
四七、理智對天主最光輝、完整而又簡單的默觀──通過這種默觀,它領悟到獨一無二的神聖隱秘性以及由這種隱秘性所發出的光芒,並領受了永恆而又無限之光的神聖光輝──這默觀不只要求嘴,也要求理智保持靜默。因為當理智內在地對事物進行分類,從一個想法到另一個想法,從一個概念到另一個概念,並由於在它內進行的對話而處於多的狀態時,嘴巴是完全有可能保持靜默的。這與上升到完全無差別的、沒有概念性圖像的神聖的「一」的隱秘境界的理智狀態截然不同。因為理智的默觀能力是一回事,而像我們在進行內在對話時那樣對事物進行分類並形成它們的概念則是另一回事。
正因為如此,當理智關注受造物、複合物或其他多樣化的事物時,它首先觀察它們,然後形成它們的概念,這樣,它本身就變得多樣化了,因為它常常會從一個對象聯想到幾個概念。但是,當它上升到統一、單一而又內在的神聖隱秘境界,發揮它的默觀器官的作用,被屬神之光的單純性所照亮時,它就根本不處於可以形成概念性圖像的狀態了;因為非複合的「一」是無法藉著從一個概念到另一個概念的思維轉換,或藉著理智的任何多樣化傾向來理解的。神聖的隱秘境界無法概念化,也無法用語言表達。為此緣故,一個在靈性上上升到最榮耀、神聖而又統一的隱秘境界的人,自然會在聲音和理智兩方面都保持靜默。
四八、當理智的注意力完全指向天主,當其默觀官能的渴望被神聖之美的透亮光芒所征服,當它擺脫了形象的束縛,上升到隱秘無形的「一」的簡單性和無限性,通過這種上升達到與自身的合一,並在聖神的感動下,專心注視「一」,那麼,就其理解力而言,它就會非常清醒地進入一種孩童般的狀態;它嚐到了不可言說而又超越的天主的國度。正如主自己所說:「你們若不變成如同小孩子一樣,決不能進天國。」(瑪18:3)於是,理智獲得了自由,不再受制於任何事物,因為它超越了一切人的知識、一切概念化、一切複合或多樣化的限制,被引向理智之外的不可言說者和未知者。這樣,它就自然而然地歸於靜默,因為它不僅超越了思想,也超越了一切智力活動。由於達到了隱秘而又無形的境界,它在靈性上享有一種充滿恩寵而又甘飴的超自然狀態。
四九、默觀者以無形而又完全超越的方式默觀天主、那位「一」,這種默觀以非複合的可愛及全然的簡單為特徵,以無限的祝福為冠冕,以璀璨的美麗為光輝。這種光輝使整個理智沐浴在光明中,賦予它不可言說、無法表達的福樂,在它內部活躍著,成為一切善與美的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源泉。一無所見的理智有份於無法測度、沒有止境的榮耀的豐饒寶藏。它洋溢著無比的快樂、喜悅和讚嘆,這些快樂、喜悅和讚嘆奧秘地不斷從神聖而又超自然的統一體中涌出,這統一體秘密地存在於任何人都無法接近的隱秘境界之中。
從擁有無窮無盡的力量和不可言喻的智慧的「一」流出的,無法言喻的恩惠、無法解釋的愛、不可思議的天意的海洋,多麼浩瀚無垠、深不可測啊!這是天使,甚至是塞拉芬都無法想像的,因為它超越了一切理智。事實上,所有這些都是真實的,即使在我們的今生,在某種程度上以無法表達的思想來理解這些事物,而在來世,這些事物將被重組,並以某種方式重生,變得成全;它們令革魯賓的理智驚訝,他們只能對其形成模糊的概念。天主的美善和智慧、祂的仁愛和慈悲,何其偉大!祂的能力、智慧和神聖的旨意,何其偉大!罪惡蒙赦免,過犯被遮掩的人,確實有福(參閱詠32:1);主啊,領受祢的教誨,接受祢法律和祢聖神的訓導的人,真有福氣(參閱詠94:12)。
五〇、正如主所說,那些只關心此世的事物的人,無法接受聖神(參閱若14:17)的人,無法默觀的事物,卻在靈裡、在真理內啟示給其他人。也就是說,它們被啓示給那些選擇從世界和世界的掛慮中退隱出來的人,因屬神的恩寵,他們心靈的眼睛為東方升起的靈智太陽所發出的屬靈之光照亮(參閱路1:78)。這樣的人得到了天主的助祐,使他們的心靈得以上升,被屬神默觀的光照亮。因此,他們非常清晰地感知到大量堪當屬靈默觀的神聖而又靈智的現實。此外,那些過著聖潔生活的人徹底恢復了自己的真正本性。這是某種無法以感官的方式感知,也是超越思想活動的事物。
因此,這樣的人徹底改變了,完全進入了超越理智的狀態,進入了超乎想像的生命和喜悅。在真天主面前,他們就像因成為天主義子而成了神,因至高無上、唯一的真天主賜予他們的超性祝福而歡喜快樂。他們圍繞著祂,以最神聖的方式慶祝這神聖而又超乎想像的慶節;與所有靈智的諸品天使一起,共同慶祝這喜樂而又令人心喜悅的節日。這一流淌著純潔的喜悅與至上之美的河流是無邊無際而又不可思議的。因為,如果通過感覺器官到達理智的可見之美,有限而又短暫、非複合或非受造的美,就能在靈魂內產生如此感恩的喜悅,那麼,對於那些擁有理解力並能將一個事物與另一事物進行比較的人來說,就不難理解並領會當我們達到屬靈現實的領域時會發生什麼。因為這些超越理智、不受限制、毫不短暫的現實來自天主,是一切美和善的源頭。它們是非受造而又永恆的,它們以一種與來世相稱的方式帶來了快樂、喜悅及神聖的生命。
五一、當理智告別並拋棄了時間和空間的維度,連同本性形式的有限特徵時,它就脫去了一切,赤裸地有份於整合的簡單性,有份於非受造、超越一切形式的生命。面紗被揭開了,沒有任何障礙,它超然地上升到超越概念和言語的領域,永恆而又不受約束、無限而又不確定的領域。它受到活躍在心裡的屬靈感召和神聖力量的推動,受到伴隨理智默觀的神聖光輝的照耀,(似乎)延伸到無限的境界。於是,天主的平安在靈魂裡興起,聖神不可言喻的喜樂和無法描述的歡欣被傾注於其中;超越人類知識形式的奇妙狂喜使靈魂寧靜地歌唱讚美詩,確認:眾神之神不僅僅要在熙雍顯現(參閱詠84:7),我們現在就要看見祂在理智的熙雍裡,理智上升到崇高之處,看到了天上的現實。「上主,萬軍的天主,誰寄希望於祢,誰就有福。」(詠84:12,七十賢士譯本)。
五二、當理智被它無法理解或表達的超自然的奇跡所照亮,看到自己與天主和神聖的事物同在,那麼──如果我們可以這樣說的話──它就嚐到了屬靈知識的真正果實,並被神化,它歡欣鼓舞,更完全地進入屬神之愛。它根本不會說話,也不會探究它所經歷的是在它之內還是在它之外,更不會形成概念;它只是以靈智而統一的方式看,因為它屬靈地受到了真理之光的啓迪,並將它所看到的轉化為永恆不變的喜悅之源。
五三、當整個理智的存在窺視內心,看到聖神的光輝源源不斷地從心中流出時,這確實是緘默不語的時候了(參閱訓3:7)。
五四、當我們的整個靈智的存在看到天主,或者更好說,當整個理智都進入天主內,或者換一種說法,當天主進入整個理智之中時,恰恰就在那時,更應該緘默不語。
五五、當理智因有份於聖神,發現自己正侍立在天主臺前默觀,並盡其所能地享有出自天主慈顏的榮耀與光輝時,它當然應該保持緘默,在靜默中凝視。如果在理智與天主之間出現了任何黑暗的迷霧,那麼理智就應立即用一道熾熱之火刺破這黑暗,這火雖然短暫,卻充滿了神聖的力量。這樣,它就能迅速地用光和熱驅散黑暗和迷霧。然後,當理智被這光照亮,被這熱溫暖時,它就能再次與天主結合,默觀祂的美,並真正因祂而喜悅。簡言之,它在美中成長,通過領受天主賦予生命的聖神,經驗到靈智領悟的果實。以這種方式,它在天主內成為簡單的,真正而又屬靈地由萬物(包括與天主本身有關的事物)中獲得自由。
這就是默觀者理所應當達致的境界。但是,只專注於修行實踐的人還遠遠沒有達到這種境界,因為他還沒有與自己合一,沒有藉著自己而與天主合一。因此,還沒有達到默觀境界的修行者在他自己內積聚了大量神聖的訓誡和斥責,他可以一個接一個地大聲將它們釋放出來,這並不奇怪;因為只有通過這種連續不斷的抨擊,他才能嚇倒並擊退那些如此敵視我們、如此激烈地與我們作鬥爭的人。然而,如果這樣的人堅持修行實踐,那麼,在聖神的感動下,他表露心聲的眾多神聖頌歌和話語的如同火焰般的光輝將滙聚成一團巨大的火焰,這樣的時候必將到來;那時,他將輕而易舉地給他的敵人──魔鬼──以決定性的一擊,燒毀和消解,或者更好說,抹去先前籠罩著他的黑暗,用這團火焰照亮並點燃自己,把他對天主的愛喚起到最高的程度。同時,當他記起了天主非凡的奇跡和奧秘時,他會默默地向天主獻上由衷而令人陶醉的讚歌。因此,那些為主的緣故而忍耐的人將被稱為有福,並非無緣無故;由於他們的溫良,他們將隨著時間的流逝繼承我們的主基督應許給他們的屬靈之地(參閱瑪5:5)。
五六、當理智為聖神的每一次光輝所照亮,變得眩暈和迷惑時,當理智感知到自己在向無限和不確定的方向伸展,並以這種方式經歷轉變時,就是緘默不語的時候了(參閱訓3:7)。
五七、同樣,當理智感到光彩奪目的神視使它不堪重負,想要通過離題的思想進行默想,以便在一定程度上通過放鬆緊張狀態以恢復精神時,就是說話的時候了(參閱訓3:7),儘管是簡短的話語,並且只有在符合屬神啓迪的情況下才說話。
五八、當理智從水中走過,以躲避靈智的法郎,夜裡藉著燃燒的火柱,白天藉著雲柱前行(出13:21;14:21-22),此時正是緘默和寧靜的時候,也是靈魂淨化的真正開始。但是,當靈智的強大阿瑪肋克人起來反對理智,並與追隨他的所有部族一起阻擋通往應許之地的道路時,理智說話的時機就成熟了(參閱訓3:7),在天主面前,理智由靈性實踐和適當默觀這兩個支持所支撐,就像昔日梅瑟的雙手由亞郎和胡爾托著一樣(參閱出17:12)。
五九、當靈性的力量從靈智的屬神默觀的深處涌出,在心中噴涌而出的時候,自然就是保持緘默的時候了。因為此時,理智會以真正的靈智感知,在心神和真理內無以言表地欽崇朝拜天主(參閱若4:24)。
六〇、當對天主的屬靈默觀導致靈魂的理性部分完全充滿了神聖的狂喜,它的靈智部分充滿了神視,靈魂本身充滿了歡躍時,毫無疑問,這就是緘默不語的時候了。因為此時,它的神魂被敏銳地喚醒了,全神貫注地凝視著真理,在令人驚嘆的專注中,欽崇朝拜在它內閃耀的天主。
六一、那些在心神和真理內(參閱若4:24)正確地朝拜天主的人,那些以他們所應該的方式朝拜天主的人,當他們欽崇朝拜祂時,不再局限於空間的某一地點,他們同樣也超越了言語。就像我們靈智的感知能力一旦穩固地達到了默觀天主的境界,就不再渴望在空間維度上敬拜無法被限定、沒有休息之地的天主(參閱依66:1),同樣,為了保持對真理的敬畏之心,我們的靈智感知也完全拒絕通過各種言詞或具體的語言表達來欽崇朝拜那無限而又不受限定者──它是無形的、完全單純的,簡言之,它完全超越理智。當理智在聖神的恩寵和感動下被神聖真理的知識完全照亮時,就會出現這種情況。因為在那時,理智完全擺脫了一切事物,甚至在某些方面超越了自身,它不僅暫停了一切言語,而且還十分正確地暫停了一切思考。因為理智因屬靈之光而光輝燦爛,現在它全身心地投入並在喜悅和驚奇中默觀超越一切言語和理性理解的現實。理智與那超越自身、完全不動和不變者結合在一起,達到了不憑藉視覺的屬靈默觀的境界。
六二、理智必須專注於自己,必須以審慎、智慧和正義,引導它的屬靈狀態。當它感覺到自己在默觀神學簡單而又無法解釋的奧秘時,它就必須堅持寧靜和沉默,充滿驚奇,並意識到自己的心靈正受到聖神的復甦和啟迪。因為那時不僅是所有感官對可感事物保持靜默的時候,也是我們停止一切言語解釋的時候。特別對於那些充滿屬靈知識的人──儘管這一點無需多言──這正是培養靈智寧靜、放棄一切可見事物的時候。也就是說,我們必須使我們的感官、言語和思想完全保持靜止。這樣,理智就可以直接地,必要時也可以在完全孤獨的狀態下,恰當而自由地在整全而又統一的默觀中專注於獨一無二的天主聖三。這樣,它就能默觀超越思想的無限、天主的永恆和不可理解,以及所有其他不變而又無條件的屬神特性。它將與它們結合在一起,因默觀而變化,在喜悅和驚奇中,因天主的恩寵變得簡單,完全與神相似。
理智會希望能够持續不斷的享有這種狀態。但這是不可能的,因為它是易變的,生活在易變的事物之中。它依附於身體,受周圍環境的影響。然而,每當它離開這種狀態的時候,它就應該竭盡所能,不要完全偏離對「一」的專一默觀,不要說太多的話。應少說話,所說的應是有關屬神啟迪的事,這樣,它不僅能更快地回到與天主超越理智的結合之中,還能更清晰、更持久地感受到這種結合。因為理智越是專注,越是不渙散,它就越能迅速地恢復屬神的結合,藉著與天主的不斷共融,它與更豐碩透亮的光輝結合在一起。
六三、當理智經驗到藉著屬靈默觀傳遞給我們的完整的神聖啓示時,它就會為超越一切人類知識的「未知者」所改變,並受到啟迪。它變得不可分、簡單而又無限,在神聖的黑暗中完全充滿了光明。由於極為單純,它默觀無法描述的美,這美超越一切形式而是無形式的,超越一切起源而是無起源的,它本身是不受限定的,而一切界限及所有束縛其他事物的卻都包含在它內,它充滿萬物,它本身是滿溢的、無限的。簡言之,當理智將其注意力從萬物中抽離,以默觀「一」時,就會以一種無法言表的屬靈感知力看萬物,這種感知力高於一切概念化的事物,這時就該保持沉默了。藉著神聖的啓蒙,以一種超越世俗的方式,或者,如果我可以這樣說的話,不是藉著視覺或言語,我們惟獨只應該享有真理。但當理智不處於這種狀態,注意力分散時,就是說話的時候了──但只能說那些有助於我們上升至靜默的事情;因為那超越言語的、可以正確地稱之為適時的靜默,遠遠勝過一切言語。
為此緣故,極其推崇緘默的撒羅滿說:「緘默有時,言談有時。」(參閱訓3:7)保持適時的緘默是最好的,且是最高層次的。如果我們還不能做到這一點,我們的理智還不能作為一個整體理解超越言語之上的事物,那麼就應該及時說話,儘管這是在較低的層次上。為了讓言語與緘默緊密相連,就讓言語和緘默一樣得到適時的培養,讓言語通過不斷地談論神聖的事物,並在概念上喚起它,把我們引向緘默。讓我們竭盡所能,默觀受造物的同時,也默觀造物主。這就是適時說話的意義所在。但是,為了強調這一點,還必須指出以下幾點。
六四、當理智穿越世間萬物,超越它們之上,喜悅而又自然地靜默下來時,就到了享有超越世間萬物之上、不可言喻的事物的時候了。這是神聖啟迪和屬靈之光的時候,是理智的結合與默觀的時候,是它的單純、它免於一切決斷、它的無限和它獲得光輝知識的時候。總之,這是領悟並有份於屬靈智慧的時候,藉著這智慧,理智在專注和靜默中變得成全,陶醉於驚奇之中,充滿難以言表的喜悅。
六五、當理智以它對真理的感受,使自己為恩寵之杯所陶醉,猶如為烈酒所醉,變得心神錯亂時,顯然就是保持沉默的時候了。
六六、若我們的內在狀態促使我們呼喊:「上主,為什麼苦害我的人增多?許多人起來攻擊我。」(詠3:1)就是說話的時候了──但不是隨意說話,而是有節制地、以適當的方式對我們的敵人說話。
六七、當主慈顏的光輝印在靈魂上,使它變得更加美麗而光彩奪目,從而洋溢著神聖的喜悅時,就是保持緘默的時候了。
六八、當理智看到假見證起來反對它,詢問它不知道的事情,給它帶來困擾時,那麼說話的時候到了,事實上也是回擊的時候到了。
六九、天主是萬物的巔峰,或者可以說,是一切存在的、也是一切能被屬靈地感知到的美與善的頂峰和頂點。但是,在所有可見之物中,人按本性就極其卓越,無比高貴──事實上,由於恩寵,人比天使更高貴。因此,當默觀的理智藉著天主與人之間的眾多存在接近那超越概念思維的事物,但尚未充分體驗到天主富於啟迪的恩寵時,它就會充滿驚訝。然而,當它通過在內心運行的屬靈力量品嘗到這一恩寵時,我想說的是,它就迅速上升到天主──最高的美與善臺前,藉著天主恩寵的賜予進入天主內。它以綜合的方式看待事物,充滿驚奇,靜靜地居住在超越理智的深淵之中。
可以說,這種狀態確實是理智的第一安息日的保證,這一安息日為天主在創造萬物之後所守的安息日(參閱創2:2-3)所預示。但理智顯然享有另一更大而又非常不同的安息日,其真正的樣式是為天主的子民保留的安息日(參閱希4:9);當理智由天主回歸自身,將自身視為其原型的肖像,又是擁抱天主與人類之間的一切的整體時,它就享有了這一安息日。因此,理智不僅以適當的方式,懷著敬畏和驚奇的心情,上升到超越理智和思想的領域;而且還充滿了喜樂和屬靈的歡慶,無聲地歡躍於它在自身內和超越自身時所體驗到的默觀的光照和奇跡之中;藉著基督耶穌的恩寵,它將自身與神聖而又超性的天主性結合而為一。
七〇、當理智在心神和真理內默觀時,會有意識地從默觀中剔除一切受造物,就好像它們並不存在一樣,那時,它就無可言喻地,以超越一切靈智運行與結合的方式,看到事物的本來面目。這樣,它就無限地超越了以某種方式在受造物中被看到天主性的痕跡。然後,理智成為了一(如果我可以這麼說的話),因為它無可言喻地保持著沉默;它充滿了愛和喜樂,不是普通意義上的愛和喜樂,而是被聖神所激起的愛和喜樂,與天使同等的喜悅。
七一、主啊,祢的本質絕對不是任何事物所能掌握的,無論是理性的還是靈智性的,也不是任何受造的知識所能掌握的,即使是革魯賓的知識。因為它完全、不可測度地超越一切知識;君宰,與祢有關的所有無限的、不確定的品質也是如此。因為祢出於對我們無與倫比的關懷,命令舊約頒賜法律的梅瑟,宣告祢稱自己為「自有者」(參閱出3:14)。但同樣,最真實而又唯一至高無上的真理,祢也曾論及祢自己的一些子民說,雖然祢被他們看見了,但你卻沒有向他們啟示祢的名字。因為你的名字無與倫比地超越一切名字(參閱斐2:9),不僅是地上的名字,也超越天上的名字。
所有充滿祢的光明的事物都在宣告,祢就是本質,儘管獨立於任何物質基礎;它們這樣宣告祢,是為了讓祢可以被認為是超越一切存在和一切思維活動的,沒有任何物質基礎。因此,祢使我們認識到,祢超越了我們的理智,是不可測度的未知,高於一切可以認知的事物。祢被認為完全超越時間,沒有起始。祢是自我存在的生命,無窮無盡,完全超越了一切位置的概念,在祢的全部滿全中,祢是無所不在、完全超絕的,因為祢完全是萬物唯一的創造者;而且,因為祢涵蓋了一切靈智存在,祢是無人可以涉足的區域。祢超越理智的敏捷,預知其思想,因為祢淩駕於萬物之上,以無人能理解的方式掌控一切。祢不受自然的限制。因為祢是無限的,不僅是就祢的本性而言,因為祢超性地超越人的理解,也是就祢的本性屬性而言,因為祢是超越一切智慧的智慧,超越一切力量的力量,超越一切仁愛與善良的概念的仁愛和善良。
我們該如何稱呼祢?難道祢不是被稱為可接近的光的那一位嗎?所以,祢必定高於光。那是什麼?審判者嗎?難道祢不是在萬物存在之前就已認識了它們嗎?這不是審判者所能勝任的。所以,祢必須遠遠高於審判者的地位。祢是什麼樣的創造者呢?祢只需一個行動,就能於瞬間創造出千姿百態的非物質存在。就非物質的事物而言,祢比它們崇高得多!祢只以祢聖神的一次推動,就創造出了享有相同性質的生命,因為他們都是屬靈的,但同時,就他們的性情和特徵的差異而言,他們又是眾多的,極其眾多的。這簡直是奇跡,完全超出了人類的想像力。這些是創造者的標誌嗎?完全不是。因此,祢必須超越創造者的地位。
祢被稱為建造者,你被譽為工匠。但是,哪一個建造者會在沒有地基和不存在的基礎上建造哪怕是最小的建築呢?然而,祢,君宰,建造了整個大地上的山石和各種材料,並將其建立在虛無卻又完全穩固的基礎之上。又有哪位工匠能像你一樣,如此迅速地從根本不存在的材料中創造出如此偉大的藝術作品?那麼,稱祢所造的為建築師或工匠的作品,又怎麼會是正確的呢?這的確是不正確的。因此,祢無限地超越了建造者或工匠的地位,因為祢是天主。
祢降生成人,取了我們人性,以如此非凡的方式,因祢最令人稱奇的慷慨給我們彰顯的愛,人們所知道的、所聽到的、所想像的,哪怕是微不足道的,又有哪一種愛能够與這種愛相提並論呢?祢對人類的大愛超越我們所有的希望。當那些獲賜默觀恩寵的人轉而默觀這一點時,他們就直接進入愛與天意的浩瀚而又奇妙的海洋。他們被這種愛深深地刺透,如痴如醉,不知該如何恰當地描述這種神聖的安排。因為與祢降生成人有關的一切,最仁慈的主啊,都大大地超越了理智、思想、消息和概念。
祢是,且被稱為萬物之父。但祢作為父的身份,在動機和力量、眷顧和勸勉、長久的忍耐和寬容方面,都無可言喻地勝過其他一切為父的身份。祢被稱為君王。但祢的王權不限於現在,不限於未來,更不限於過去。那麼,你是如何為王的呢?以一種神奇、絕對而又簡單的方式。因為祢的王權是所有時代的王權,同樣也是現在、過去和未來的王權,祢的主權代代相傳。因此,在無限的程度上,祢簡單而又絕對地超越了萬物。簡言之,祢,不可理解的主,以及與祢有關的一切,都絕對淩駕於萬物之上。
在某種程度上能够想像這些事情的理智,會被祢的神視所吸引,只要能達到這一點。在聖神的感動下,它進入了奧秘的黑暗,在那裡,它無法完全看見祢,因為祢的榮耀是無限的,是不可接近的。這樣,祢以一種不屬於此世的安息,使那些在驚奇中默觀並愛著祢的人煥然一新;因此,他們不會完全看不到祢。祢以神聖而又超性的安息使他們獲得更新,天主,祢是不可言喻、不可思議、無法描述、無法理解的,總之,在祢的本質和德能內,祢超越一切。阿們。
七二、當理智從紛繁複雜的思想和分裂破碎的概念中解脫出來時,它就超越了精神分散的領域。它受到聖神的默啟,並有份於使它成為一體的聖神,聖神持續不斷地在人的內心噓氣。理智常常進入神聖之域,為神聖事物的神視所吞沒,它只用靈智的一瞥,就能以合一和難以言喻的愛,看到與天主有關的一切。藉著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恩寵,它明顯地獲得了相似天主的安息,享受著深邃而又神聖的平安,以及內心的聖潔與平靜。
七三、當理智與天主交談,並向祂祈禱時,就像兒子對溫柔慈愛的父親說話一樣,當它看到耶穌的光明時,就會感到無比的喜悅,並被巨大的愛所震撼。它感受到聖神在它心中喚醒的德能,體驗到這是一種明確無誤的神聖和超自然的愛;它渴望展翅高飛,秘密地、超然地翱翔在每一種神聖的顯現和成全之上。這時,理智才真正停止了它的一切工作,在超越理智的領域中被建立了起來,享受著奇妙的幸福,完全沉浸在基督賦予生命的聖神的平安之中。
七四、天主停止了祂開始的一切創造工作(參閱創2:3,七十賢士譯本),但祂只是在藉著聖言和聖神完成了祂的創造工作之後才休息的。同樣,相似天主的理智也停止了它從一開始就從事的所有工作,為能完成德行的靈智世界。但是,只有在它藉著聖言和賦予生命的聖神的恩寵,審視了整個世界,並在其內部再造了整個世界,連同存在於其內的靈智現實,然後藉著聖言和聖神的恩寵,再次從這些事物上升到被某些人稱為形而上的領域,並瞥見了神聖知識的簡單、絕對而又神秘的神視之後,它才會這樣做。這時,理智停止了它的工作,在屬靈真理中享受著無盡的安息與平安,藉著神聖知識的光明,通過有份於賦予生命的聖神,被我們的主基督耶穌的恩寵神化了。
七五、當天主停止了祂工作的時候,並不是停止了所有的工作,而只是停止了祂已開始的創造工作;因為祂並沒有停止那些永恆的、非受造的、祂的本性所固有的工作。同樣,理智效法天主,在藉著天主聖言和賦予生命的聖神的恩寵穿越並超越了可見的世界之後,根本不會停止其真正本質所固有的、既無開始也無結束的工作,儘管它停止了確已開始並結束了的外在工作。由此可見,在身體方面,休息的人變得不活躍,而在理智方面則恰恰相反。因為,如果理智在聖神持續不斷的賦予生命的感動下,不在對可見事物的屬靈默觀中持續不斷地活動,它甚至不會知道存在著這樣一種靈智安息的狀態,這種安息狀態以統一的方式,以持續不斷的活動包圍著天主,並因在基督裡無法形容和不可言傳的安息,使有份於它的人神化。
[1] 在希臘文中,「theorein」(觀)和「theos」(「天主」)相似,儘管事實上它們在詞源上並不相同(參閱第19節)。
[2] 薩貝里烏斯是三世紀的模態論(Modalist)神學家。他不認為天主性中自始至終存在著三個不同的位格,而是認為聖父、聖子和聖神只是同一個天主性的三種「模式」或運作。
[3] 阿勒約帕哥的的狄約尼削,《天階體系》I,1。
[4] 第38篇演講,11(P.G. xxxvi, 324A);第45篇演講,7(P.G. xxxvi, 632B)。
[5] 參閱大馬士革的伯多祿,第二冊,演講9,《慕善集》英譯本,第三冊,第236頁。
(待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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