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教教父對《創世紀》的註釋（九）
第二章 創世六日概覧（續）
三、為什麼是六天
我們已經引用過敘利亞的聖厄弗冷的話，他說：「同樣，（我們）不得說按照所記載的，看起來是在六日之間創造的萬物，是在一刹那間創造的。」諸聖教父非常堅持要忠實於《創世紀》的文本：經文上說「天」，他們就發現不得將它理解為某一不確定的很長時期，因為天主的創造行動是瞬間的；但是，他們也發現不得將這六天解釋為只是某種用來表達一個完全瞬間的創造的文學形式【註一】。雖然每一創造行動都是瞬間的，但整個創造卻是由這些創造行為的有順序的序列所組成的。
神學家聖額我略寫道：
給〔創造的〕日子加上某種第一、第二、第三，直到天主停止創造化工的第七天，所有受造物分別在這些天裡，由無可言喻的法律依次被創造出來，而非在一瞬間由全能的聖言所創造。如果人是最後出現在世上的，加以天主的親手所造與天主的肖像的尊榮，這沒有什麼可奇怪的；對人而言，作為君王，只有在君王的住所被預備好了時，君王才在所有受造物的陪伴下，進入其中。【註二】
同樣，金口聖若望也寫道：
天主的全能右手與祂的無限智慧要在一天的時間裡創造萬有，這並沒有什麼困難。我說在一天的時間裡是什麼意思？──就是在一瞬間。但是，由於祂創造存在著的萬物並非是為了祂自己的益處，因為祂並不需要什麼，祂是全然自我滿足的，相反，祂是出於對人類的愛以及祂的美善而創造了萬有，【註三】因此祂分開創造，藉著真福先知的口給出了祂創造了什麼的清楚教導，使我們發現了這一詳細的敘述，就不會受那些為人的理性所引誘的人的影響了。……你會說，如果人超越於所有這些受造物之上，為什麼他是後來才受造的呢？這有很好的理由。當一個國王要進城時，他的侍從與其他人必定走在前面，好能為他做準備，之後國王才進城。如今天主所做的就是這樣，在某種程度上，祂是要安置世上萬有的君王與主宰，因此祂先安排好所有這一切裝飾，只有這些在都安排好了之後，祂才創造萬有的主宰〔人〕。【註四】
尼撒的聖額我略重覆了同樣的教導，作為萬有的君王，人只有在他統治的一切都為他準備好了之後才出現；但是，聖額我略對創世六日的順序還有另一個更奧秘的解釋，一些人試圖把它解釋為進化論的表述。因此，讓我們仔細看看這一教導。他寫道：
聖經告訴我們，天主以一種渐進的方式，次第創造人的。就如同歷史所記載的，在宇宙的根基被立定之後，人並沒有立即出現在世上；天主在造人之前先造了野獸，在造野獸之前先造了植物。由此聖經表明，生命力按照等級與物質世界相混合。首先，它充滿沒有感覺的生物中；然後進入有感覺的世界；之後上升到有理智的理性存有。……因此，按經上所記，人是最後創造的，他將每一種生命形式──包括植物與在野獸身上所看到的生命形式──都結合在自己身上。人由植物的生命獲得滋養與成長；即便在植物身上我們也可以看到這樣的過程，植物的根吸取營養，長出葉子，結出果實。他的感官組織則源於動物。但是他的思想與理性官能是不可言傳的，是我們人性的特別恩賜。……這一理性的官能不可能存在於不藉著感官而存在的肉體身命內，因為我們已經發現感官存在於動物之內，在某種程度上，正是由於這一狀況，我們的靈魂接觸其它由感官所組成的事物；這就是所有存在於我們內的，被我們稱作「情慾」的現象。【註五】
在另一本書中的另一描述的結尾，聖額我略總結說：
因此，如果聖經告訴我們，人是在一切生物之後，最後造成的，頒佈法律者〔梅瑟〕就是在向我們宣佈有關靈魂的信理，他認為按照某種符合事物等級的必要次序，圓滿者最後才到來。……因此，我們可以推測，自然是從低級形式向圓滿形式逐步上升的──我的意思是指生命的不同屬性。【註六】
這就是相信宇宙進化論的人士在諸聖教父的著作中所找到的贊同他們觀點的少數幾段文字之一。文中說：「從低級形式向圓滿形式逐步上升」，聲稱人在某種程度上「分享」了低級生物的生命。但是，世界起源的進化論所要求的卻遠勝於這些普遍的觀點，沒有人對此加以討論。進化論要求顯明人是低級生物的後代，是從它們「進化」而成的。在後面的講座中，我們要仔細看看教父對人的起源說了什麼。在此，我們只是說明，聖額我略不但沒有說任何表明他相信這樣的一種觀點的話，他本人的觀點恰恰與之相反。因此，他贊同其他教父有關《創世紀》的論述，認為天主的創造是瞬間的；在同一論著中，他說：「每一山坡洞穴都為青草所覆，並長滿了各種樹木，就如同剛從地裡生出一樣，但立即就發芽成長，達致其圓滿之美」【註七】，又說：「也就是說，受造物是因天主的德能而立即造成，因祂的命令即時就存在了。」【註八】
並且，聖額我略特別指出，人性與低級生物存在聯繫的一個原因是因為它所分享的同一能感知的本性；的確，低級的生物也是出於同一塵土。但是堅持認為人是動物的後代，則是武斷地將自己的觀點加在聖人的意見之上；的確，若是這樣，也要求人（以及動物）都是植物的後代，因為他在自身內也有植物的本性。但是，進化論卻教導，動物並非由植物「進化」而來，動植物是兩個分開的領域，源於一個共同的原始祖先的兩個平行分枝。
因此，聖額我略的「逐步上升」，根本沒有表明人是由植物或動物在時間上的後代，他只是要表明人因著分享了所有生於塵土的受造物的可感本性，就天主將它們賜予受造物的程度而言，與低級生物存在著聯繫。他是在描述人的本性，而非人的歷史。
後面我們還要更具體地來看聖額我略暗示進化論的有關「本性混合」的真實思想。
註 釋
【註一】雖然完全瞬間的創造觀念有些含糊不清，這一觀點卻可以在亞歷山大里亞的思想家的著作中找到：第一世紀的猶太作家斐洛（《論創造》，3.13），第二、第三世紀的基督教作家克肋孟（《雜記》，6.16）與奧力振（《駁賽爾修斯》，6.50-51,60-61）。唯一將這一學說加以發展的正教聖人是第四世紀的教父真福奧斯定。按他的詳盡構想，萬物都是在同一時間受造，這是作為因果之因（causales rationes）說的（奧斯定所說的「因果之因」區別於他所說的「永恆之因」（aeternae rationes），「永恆之因」先存於天主之內，它與希臘教父思想中的受造存有的非受造之「言」（logoi）並不相關；有關這一點參閱洛斯基所著的《東方教會的神秘神學》第95-96頁）。真福奧斯定說，創世六日只是一種文學表達形式，為了描述天使所意識到的六個瞬間時刻，天使藉此理解天主的創造行動（參閱《〈創世紀〉字義》，4.22-35）。
真福奧斯定提出這一新奇的解釋，是因為他在註釋聖經時犯了兩個錯誤。首先，其他教父將《創世紀》中的第二段創世記述（創2:4-25）理解為是對第一段創世記述（1:1-2:3）的重述（參閱本書後面對《創世紀》經文的詳細註釋），而奧斯定卻將第二段創世記述看作在時間後於第一段創世記述。因此，他覺得必須說明何以天主會在祂在第七天停止了創造工程而安息之後才創造了人。奧斯定的第二個錯誤在於他試圖調和《創世紀》的記述與他所讀到的《德訓篇》（18:1）的錯誤拉丁譯文。《德訓篇》的這節經文的正確譯文應為：「永生的天主，普遍創造了萬物。」但拉丁譯本卻將「τὰ πάντα κοινῇ」錯誤地譯為「omnia simul」（漢譯者註：意為「同時創造了萬物」，思高聖經作「一舉創造了萬物」）。這使奧斯定認為這段經文的意思是：天主在同一時間創造了萬物。他在註釋《創世紀》時多次引用了這段經文，說：「我們試圖詳細表明這兩種創世記述是可以加以調和的，亦即，世上的萬物都是在六日內創造完成的，也是在創造白晝的時候受造的，這樣創世的記述與『天主在同一時間創造了萬物』這段經文就是相符的。」（《〈創世紀〉字義》，5.17）（另請參閱本書後面對奧斯定的這一解釋的背後原因的講解）
正如我們將要看到的，全然瞬間創造的觀念或明或暗地為其他教父所拒絕，雖然他們中的一些人講論了天主在第一天創造了物質元素，之後在六天的時間裡由這些元素造出了個別的受造物。真福奧斯定對六日創造的解釋特別被十九世紀的俄國教父──莫斯科都主教聖斐拉瑞特所拒絕，他寫道：「六日創造並非如同奧斯定所猜想的，它們並非天使們在認識事物的本性時藉以上升的不同理解程度的數目，因為創造不能與認識混和在一起。」（聖斐拉瑞特，《創世紀註釋》）
【註二】神學家聖額我略，《演講集》，第四十四篇演講：論新的一週、春天及紀念殉道者聖瑪瑪斯，4。
【註三】參閱里昂的聖依肋內：「受造物適合於人的利益；因為人並非是為了受造物而受造的，而是受造物是為了人而受造的。」（《駁斥異端》，5.29.1）論到受造物是為了人而受造的，請參閱下文所引用的米蘭的聖盎博羅削、金口聖若望與新神學家的西默盎的教言。
【註四】金口聖若望，《創世紀講道集》，3.3，8.2。
【註五】尼撒的聖額我略，《論靈魂與復活》。
【註六】同上，《論人的造成》，8.7。
【註七】同上，1.5。
【註八】同上，3.1。並且，尼撒的聖額我略清楚地指出，亞當是特別受造的，並非由另一個人或是另一生物所生：「如今當阿伯爾以生殖的方式出生時，就人生殖的實際意義而言，有哪個有理性的人會否認亞當是以非生殖的方式存在的呢？」（《駁斥歐諾彌》，3.3）「亞當本身並非按人自然的生殖所生；但亞伯爾則是由亞當所生。」（《論信德：致辛普利基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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