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教教父對《創世紀》的註釋（六）

第一章　如何閱讀《創世紀》（續）

五、文本的性質

　　在研究《創世紀》文本之前要加以思考的最後一個重要點是：它是什麼樣的文本？

　　我們全都知道有關聖經，特別是有關《創世紀》的反宗教論證：那是對科學或世界知之甚少的落後人們的產物，充滿了有關「創造神」或超自然存有的原始神話，它全都取自巴比倫的神話，等等。但是，沒有人能認真的將《創世紀》與其它民族的創世神話做一比較後，而不為《創世紀》敘述的嚴肅與簡明所打動的。創世神話確實充滿了難以置信的事件與具有童話色彩的人物，甚至我們都不想把它們當作成文的文本來加以引用。在這些文本與《創世紀》之間沒有什麼可以類比的；絲毫沒有什麼可比較的。

　　儘管如此，仍有一種普遍流行的觀點──既沒有聖經的基礎，也沒有教會傳統的根據──即：梅瑟在查閱了其它早期的創世敘述後撰寫了《創世紀》，或者，他只是將傳給他的口頭傳統記錄了下來；他編輯並簡化了流傳到他所處時代的傳說。當然，這使《創世紀》成為人智慧與思考的產物，將它當作有關世界起始的真理的陳述來加以研究是毫無意義的。

　　有不同種類的知識，直接來自天主的知識與出自人本性能力的知識非常不同。敘利亞的聖依撒格以下面的方式區分了這兩種知識：

與可見事物相關的知識，或是藉著感官所接受到的源於可見事物的知識，被稱作自然的知識。與在人內的非物質力量以及無形體的實體的性質相關的知識，被稱作屬靈的知識。因為認知是為神體而非感官所接受的。由於存在著這兩種根源（對可見事物的認知與對屬靈事物的認知），每一種知識都同樣是從外面進到靈魂裡來的。但是，由天主的大能所賜予的知識則被稱作超性的知識；它是高深莫測的，是最高的知識。對這一知識的默觀，並非由外在於靈魂的物質而進入靈魂之中的。……它在靈魂的最深處，以非物質的方式，不由自主而又出乎意料的突然自我彰顯，自我啓示，因為按基督所說的，「天主的國就在你們內」（路17:21）。【註一】

　　聖依撒格在另一處描述了，在人的最高屬靈生活中，靈魂如何能上升到默觀萬物的起始。依撒格描述了這樣的靈魂如何陶醉於未來的不朽世代的思想之中，寫道：

由此，人已經在自己的理智內被提升到了世界的被造之前，那時沒有受造物，沒有天，沒有地，沒有天使，所有被造的事物都還不存在，天主是如何惟獨按祂的美好意願，突然之間使萬物由虛無之中受造而存在，萬物都圓滿地侍立在祂前。【註二】

　　因此，我們可以相信，梅瑟與後來的編年史作者使用了記錄了歷史上的聖祖與列王的行事與年鑑的成文記載與口頭傳統；但是，有關世界存在之初的敘述，當時還沒有人能見證天主的大能作為，它只能來自天主的啟示【註三】。《創世紀》就是這樣的一本書，這恰恰就是教父與教會傳統所告訴我們的。

　　聖盎博羅削寫道：

梅瑟與至高者天主說話，不是在神視之中，也不是在睡夢之中，而是「面對面」（戶12:8）與天主說話。清晰明了，「不藉謎語」（戶12:8），當著天主的面說話的恩賜被賜予了他。因此，梅瑟開口講說主在他內所說的話，按照天主在派他去法郎那裡時所應許他的：「現在你去，我要開你的口，指教你該說什麼。」（出4:12）如果他已由天主領受了論及解放民眾所應說的話，你們更要如何接受他論到天所說的話呢？因此，他所說的「不在於智慧動聽的言辭」，不在於哲學的謬論，「而是在於聖神和祂德能的表現」（格前2:4），他冒險講論，彷彿他是天主化工的見證者：「在起初天主創造了天地。」【註四】

　　聖巴西略也以類似的口吻在他的《創世六日》的開始寫道：

這個人──他成了與天使同等的人──被認為堪當面對面看到天主，給我們報告他由天主那裡所聽到的事。【註五】

　　金口聖若望在他的《創世紀講道集》中一再回到聖經是天主所默感、具有深刻的涵義的論斷──即它不是梅瑟的話，而是天主所說的話：

現在，讓我們看看真福梅瑟教導了我們些什麼，他不是在自己講論，而是藉著聖神恩寵的默感講話。【註六】

　　之後，他為梅瑟是如何這樣做的，給出了一個極具吸引力的描述。我們知道，舊約先知預言了默西亞的來臨。在《默示錄》中，神學家聖若望預言了世界終結之時所要發生的事件及教會的未來。他們是如何知道將要發生的事呢？顯然，是天主將這些事啟示給了他們。金口聖若望說道，就如同神學家聖若望是未來之事的先知，梅瑟是過去之事的先知。他這樣說：

所有其他先知或是講述很久的時間之後將要發生的事，或是講述當時即將發生的事；但是他──蒙福者〔梅瑟〕，他生活在（創世之後的）許多世代之後，藉著至高者的右手的指引，獲賜講述上主在他出生之前所做的事。正是為此緣故，他這樣開始說：「在起初天主創造了天地。」他彷彿是在大聲向我們所有人呼喊：我這樣說不是藉著世人的教導；而是那將它們（天地）從虛無之中召喚出來、使之存在者，喚醒我的舌頭，讓它講述這話的。因此，我懇求你們，讓我們留意這些話，彷彿我們並非是在聽梅瑟，而是在聽宇宙之主親自藉著梅瑟的唇舌講話，讓我們永久地放下我們自己的觀點吧。【注七】

　　因此，我們應像研究先知書那樣的，研究《創世紀》最初的幾章，我們知道所描寫的都是真實的事件，但我們也知道──由於它們距離我們的時代久遠，由於它們所具有的性質，即它們是在世界歷史上最初發生的事件──我們只能不完全地理解它們，就如同我們對《默示錄》以及其它新約經卷所講述的在世界終結時所要發生的事件只有非常不完全的理解一樣。金口聖若望也親口警告我們，不要以為我們懂得了很多有關創造的事：

讓我們以極大的感恩之情，接受（梅瑟）所講述的，不要超越我們自己的局限，不要像真理的敵人那樣，試探那超越我們的事，想要以他們的理智理解一切，他們沒有意識到人性無法理解天主的創造。【註八】

　　那麼，就讓我們進入諸聖教父的世界，進入他們對天主所默感的《創世紀》的文本的理解之中。讓我們熱愛並尊重他們的著作，在我們這個混亂的時代，它們就是清晰的指路明燈，它們極為清晰地照耀在受默感的文本上。讓我們不要急於認為我們比他們「懂得更多」，如果我們認為我們對經文的理解有一些是他們所沒有看到的，那麼，就讓我們謙卑下來，恥於將它們提出來吧，我們要知道我們自己理智的貧乏與不可靠。讓他們開啟我們的理智，好能理解天主的啟示。

　　在此，有關在我們自己所處的時代研究《創世紀》，我們還要做一最後的說明。那些撰寫有關創世六日的論著的初代基督徒的諸聖教父發現，有必要在不同的問題上留意他們所處時代的非基督教的科學與哲學的思考──例如：世界是永恆的，它是自己形成的，它是由一位受限制的創造神（demiurge）由先存的質料創造出來的，以及諸如此類的觀點。【註九】

　　在我們自己所處的時代裡，非基督徒對有關宇宙起源、地球上生命的起源、以及諸如此類的問題，也有著他們的思考，我們不得不在我們註釋《創世紀》的不同地方接觸到它們。如今在這些觀念中最為廣泛傳播的就是那些與所謂的進化理論有著密切關係的觀念。我們不得不簡短地對這些觀念中的一些加以討論，但是，為了避免誤解，讓我們說明一下我們使用「進化」一詞所要表達的意思。

　　在科學與流行語言中，「進化」的概念有著許多層面的應用：有時，它與「發展」一詞同義；有時它被用來描述發生在同一物種內的「變異」；有時，它描述的是在某種更大的性質中的真實或假想的變化。在這一課程中，我們不必關注這些種類的「進化」，它們幾乎全都屬於科學事實及其解釋的領域。

　　唯一的一種我們在此必須加以討論的「進化」就是「宇宙進化論」──即有關宇宙起源的理論。對當代的學生而言，這種進化理論佔據了《創世紀》的位置，就如同對初期教父而言，有關世界起源的古老思考所佔據的位置一樣。當然，有一些人會堅持認為這種進化論是完全科學的；事實上，他們中的一些人卻對它非常「教條」。但是，任何合理反對的觀點都不得不承認，宇宙進化論除非聲稱是神啟的，否則它只是一種推測，就如同其它世界起源的理論一樣，可以在與它同樣的層面上加以討論。雖然它可以聲稱將其基礎奠定在科學事實上，其本身卻是屬於哲學的領域，甚至它還觸及了神學，因為它無法回避天主是世界的創造者這一問題，無論它接受還是否認天主。

　　因此，在這一課程中，我們會涉及「進化」，我們只把它視為一種試圖解釋世界與生命的起源的普遍理論。

 

註　釋

【註一】敘利亞的聖依撒格，《有關屬靈操練的教導》，49，見《摘自〈慕善集〉的早期教父著作》，第196頁。

【註二】《修行講記》，講記三十七。

【註三】在《出谷紀》中兩次記述了天主親自對梅瑟說：「上主六天造了天地。」（出20:11，31:17）

【註四】聖盎博羅削，《創世六日》，1.1。

【註五】大聖巴西略，《創世六日》，1.1。

【註六】金口聖若望，《創世紀講道集》，14.2。

【注七】同上，2.2。

【註八】同上。

【註九】四世紀的大聖亞大納削在他的《論聖言降生成人》一書的第二章裡，駁斥了所有非基督徒觀點。他寫道：「關於宇宙產生與萬物的受造，許多人持有不同的觀點，他們各自制定使自己滿意的規律。」在這些觀點中，他所駁斥的第一個觀點是物質的偶然性自我形成，這是一種先於現代進化論的自然主義就已存在的觀點。他寫道：「一些人說，萬物是自動存在的，是偶然形成的；例如，伊壁鳩魯自我蔑視地告訴我們：就明顯的事實與經驗而言，普遍的神意並不存在。因為正如他們所說的，如果萬物都自動的有其開始，無關乎目的，那麼就能得出這樣的結論：每一事物都會以惟一的方式而被形成，這樣，它們都是相同的，沒有區别。」之後，聖人進而駁斥了柏拉圖主義者的觀點（認為萬物都是由永恆存在的質料所造成），以及認為萬物都是由一位有限的創造神所造的異端教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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