不可見的教會存在嗎?


首座司鐸 米哈伊爾•波瑪贊斯基
1888-1988

 

  很自然的,西方分裂成數百個宗派的基督新教必定會遇到這樣的問題:在所有這些分裂〔的宗派〕中間,真教會在哪裡?除了訴諸一種「不可見的教會」的教導之外,找不到其它方法來解決這一問題。這一「不可見的教會」存在於人的所有分歧、錯誤與罪惡之中──它是一個神聖的教會,其成員只有天主知道,只由那些堪當在其中的人所組成。

  但是,我們神聖的救主留給我們的比喻並非毫無意義:拖上岸來的漁網裡不但有好的魚,也有不好的魚;家主讓莠子與麥子一起生長,直到收穫的時候。宗徒給所有宣認自己信仰基督的人施行可見的聖洗聖事,由此建立了教會,只要教會存在,對那些「願意得救,並得以認識真理」的人,對那些尋求永生、卻在時間內活於「希望」之中、尚未進入天上的安息的人,教會就是漁網或田地。

  宗徒外在地建立了有著確定成員的「可見」團體,他們就外在而言,是分開的,但在靈裡,卻是一體的。所有這些團體都是同一個基督教會。教會要這樣存留到永遠。它的目的就是召叫並使人為在基督內的永生做好準備。

  因此,作為由宗徒傳下來的正教會,對上述新教的觀點回應道:這樣的一個不可見的教會,存在於眾多信仰宣示的分裂團體中或超越於它們之上,由這些團體中將堪當的人挑選出來納入其中,使他們合而為一──這樣的教會是不存在的!

  不過,這絕不意味著我們正教基督徒不相信有不可見的教會存在。如果我們不信,我們就不會每天,甚至是每天多次,在屬神的禮儀中,在家裡的祈禱中,宣告信經中有關教會的「我信」;信德──按保祿宗徒所做的定義──就是「未見之事的確證」(希11:1)。在信經後面的三端及最後一端,我們用「我信(教會)」與「我期待(永生)」……這就意味著按我們有關教會的訓導,我們也承認教會的不可見領域。那麼,這一不可見的領域在哪裡呢?它又是什麼呢?

  這一領域就是天上的教會。

  當我們談論教會時,在我們以書面的方式討論它時,在某種程度上,我們經常忘記了這一領域,我們因此貶低了屬靈的能力;我們遺失了那賦予恩寵的根源,這根源就包含在正教對教會之所是及其本質的理解之內。因此,我們談論教會──地上的教會,在現今的時期,很難使人相信它,它經常使人感到憂傷,而非獲得安慰。如果我們只將自己的觀念限制在地上的領域,這將使我們耗盡自己。如今,我們特別能感受到這一點,一方面,各地方教會在其屬世的關係上變得(彼此)孤立,可能有更深的分裂擺在前面;另一方面,有人正盡力在地上,以與正教意識完全不相干的原則,建立起「一個教會」。我們所需要的並非對不可見的天上教會持有一種冰冷而抽象的認識;相反,我們必須以我們的整個靈魂,思考並感受到我們自己就是與「被選者的教會」有著生活而積極的共融的「蒙召者的教會」的成員。在此,我們也能部份地發現我們的選擇──不是我們私人的個別選擇,而是在基督宗教的宣信中的正教選擇。

  上個世紀,當基督新教的精神開始滲透進俄國社會,滲透到某些地方,也進入一些單純的人士的身上時,我們的教會作家將與上述外來的教會觀相對的正教教導擺在他們面前,這一正教教導就是:在所有基督宗教的教派中,地上的教會是獨一無二的。按這一教導的解釋,教會必不可少、在邏輯上清晰顯明而又自然的屬性必定是,且過去一直都是:從未間斷的、源於諸聖宗徒的聖統制,以及信仰的教導從未改變地被宣示與保存下來。這就是所有人都能理解的〔教會的〕外在標記:這就是東方的正教會。因此,問題就被限定在地上的教會上,由有關地上教會的教導來回答。

  在我們的時代裡,教會的問題也成了一個現實的問題,但如今它的範圍卻更加廣泛。雖然近代的「普世運動」所關注的並非信仰的合一,而是參與擬議中的人類社會的劃時代重建計劃──在這一嘗試中,或早或晚,基督教信仰的根基與範圍的問題仍然必定會產生。我們的責任就是指出為什麼這一運動不能被證明是合理的。但是,如果我們由正教世界觀的寬廣(連同其豐盛)降到概念的狹隘平台上,最為重要的是,掉在西方的教會概念上,我們自己決不會被證明是完全正確的。

  當我們教會的歷史與神學代表與基督新教進行談話時,降到它的狹窄平台上,曾經一度被認為是被允許的,是無害的:但是,在如今的情形下,這不再被認為是合理的了。

  即便做一個回應並不需要我們忽略自己,背離我們的觀點──但是,承認我們處在上天聖人的歌團的保護,比起忘記這一點,總是更令人感到安慰的……

  「今天你就要與我一同在樂園裡。」(路23:43)──這是主在哥耳哥達所宣告的神聖話語。樂園!這豈不是被遺忘了的話語嗎?在創世紀第三章之後,在舊約聖經中就聽不到樂園了。有手持火劍的革魯賓被安置在樂園的進口處守衛。但是,在哥耳哥達,樂園的大門被打開了:「革魯賓撤離了生命樹,刀光四射的火劍轉身退逃。」舊約的義人、初期殉道的基督徒進入了在諸天之上的基督之國。許多世紀以來,在宗徒之後,主的倉庫裡充滿了諸品殉道者與宣信者、司教、修行者與義人。諸聖的教會以讚頌與感恩的祈禱,過著在天主內的榮福生活:由於「愛永存不朽」(格前13:8),這些聖人都藉著為在地上的弟兄們祈禱而與我們連結在一起。我們也祈求他們為我們,為我們已故的親友祈禱。這些祈禱是屬靈親密的表達,它們從各個方向交織在一起,使上天與下地接近。的確,當我們如此渴望那些與我們親近的已故者能過榮福的生活,並在祈禱中為他們祈求救主,我們怎麼能沒有感受到天上與地上之事的密切關係呢?

  並且,如果正教基督徒與自己的教會有一生活的聯繫,他就會不斷在教堂裡、在家裡看到並聽到令他想起諸聖所在的不可見教會的事物,他的靈魂不斷接觸到有關它的思想。在他還是嬰孩的時候,他在受洗禮時接受了基督徒的教名──一位聖人的名字,他感到自己與這位聖人特別親近,在他個人的祈禱中,他祈求這位聖人為他祈求天主。他查考自己常用的日曆,在他的眼前是按月份排列的名單,滿是基督教歷史上各個時期的聖人的名字。他進入教堂,映入他眼帘的是另一世界的顯明,在聖像屏、牆上及教堂的穹頂之上的聖像中,所畫的全是天上世界的圖像。

  在晚禱禮儀中,以光榮至聖聖三為開始,之後,立即通過召喚人們一起前來敬拜它的元首「基督,我們的君王與天主」,將人的思想指向基督之國,並且,整個禮儀都滲透著對諸聖的紀念,特別是至聖天主之母。在短連禱「讓我們再一次……」中──這一連禱在慶節的守夜禮中幾乎要被誦唸十遍──我們被提醒要「紀念至聖、至潔、至福、榮耀的天主之母與終身童貞瑪利亞,連同所有聖人」,並使我們意識到要將我們自己及彼此都交托於天主基督。

  當在彌撒聖祭之前預備祭品,奉獻要在祭台上予以紀念者的供餅時,凡聽人解釋過彌撒的基督徒都知道,由供餅裡取出的一部分,為紀念「生者死者」,放在聖盤上,在象徵代表整個基督教會的供餅的下面:中間則是天主的聖羔,一邊是敬禮天主之母的供餅,另一邊則是紀念在九個品級內的諸聖。天上的教會離我們如此之近,我們向它吐露我們的憂傷、軟弱、跌倒、痛苦與喜樂:我們表達出對它的愛:我們祈求它為我們代禱,並幫助我們。

  這就是我們可以達致的屬靈世界,即使我們生活在普通的教會堂區裡。你要將這一可能性推廣到那些生活在修道院裡,特別是經常在祭台前事奉的司鐸或執事,或是那些受指派在歌席中事奉的人。結果就是,在正教會內,與諸聖及不可見教會的共融,比我們與在教堂建築之外、環繞著我們的世界的關係更緊密;對許多人來說,確實是這樣的。

  但是,我們可能與分散在不同民族與國家之中的整個地上的教會有著真實的地上共融嗎?確實,在同一個教會的堂區裡,在教會建築之外,存在著任何宗教而又屬靈的共融嗎?人們徒勞無益地自己哼著搖籃曲,夢想著在世上的整個基督教世界中間存在著「完全的」共融與合一。

  但是,在我們正教會內,靈魂與思想的共融,我們的全部努力,一切都指向天上的教會,好讓那不可見的成為幾乎可見的,使在高天遙遠的距離之外的事物成為與我們最為接近的事物。

  地上和天上的都是基督獨一的教會。這就是教會,遠比人所能組織起來的任何其它團體更加完全,即便人將所有今天不同的、在教會之外──即在正教之外──的屬於歷史上的基督宗教的各社團與教會團體,統稱或是合併為單一的「教會」名下。

  但是,難道我們與天上的教會的共融是單方面的嗎?它能給靈魂帶來好處嗎?聖人聆聽我們,就如同一個靈魂聆聽另一個靈魂一樣。不僅如此:在地上,人與人之間藉著感官的身體器官的接觸,在一定程度上防礙並阻止了靈魂的直接交流,但是,在天人的領域中,這一共融是自由的。在這一領域裡,我們的聲音,我們的話語,在祈禱的事工中的誦讀與歌唱,這為我們自己而言是必須的,好使我們中的二個或三個或整個教會結合成為一個共同的靈魂,「好使我們可以用同一心靈讚美」天主與祂的聖人。

  論到地上的關係,有話說:「告訴我你的朋友是誰,我就會告訴你你是誰。」「一個人由他所交的朋友學習。」──無論是學好還是學壞。在純粹的屬靈領域中不也是這樣嗎?神學家若望宗徒在他為了所有基督徒(也包括我們自己)而寫的公函中教導:「我們將所見所聞的傳報給你們(即我寫了福音、書信與默示錄),為使你們也同我們相通;原來我們是同父和祂的子耶穌基督相通的。」(若1:3)他在高齡之時寫了這些,將他的遺囑給我們:人生活在共同的愛內。宗徒之長伯多祿寫道:「我要常提醒你們(為自由進入我們的主的永遠的國而預備自己),……我知道我的帳幕快要拆卸了,一如我們的主耶穌基督指示給我的。我要盡心竭力使你們在我去世以後,也時常記念這些事。」(伯後1:12,14-15)

  然而,論到獨一的天上與地上的教會,難道我們沒有把兩个不同的領域混為一談嗎?

  我們並沒有將它們混為一談,我們只是宣認它們是合一的:「基督,我們的天主,祢為我們完成了祢的使命,將地上的事物與天上的事物結合為一,祢升天進入光榮之中,祢並不與愛祢的人分離,而是永遠與我們同在,祢高呼說:我與你們同在,沒有人會反對你們。」(主升天節集禱頌)。十七世紀,東方的眾位宗主教共同發表的書信中用這樣的話表達了教會合一的真理:「獨一牧者的兩個羊群。」我們也如此相信……

  但是,為什麼教會的教父在歷次大公會議中並沒有提出天上的教會的問題,而在使用「教會」這個詞時總是想到它在地上的存在呢?為什麼在他們的著作中,我們必須「找出」他們使自己的思想上升到天上的領域、並將它命名為「教會」的段落呢?

  這是因為他們受委派牧養基督在地上的羊群:他們所有的思想,他們所做的一切努力以及他們所關心的一切,都關係到所委派給他們羊群的秩序以及對他們的服務──即維護信仰及教會的地上領域的秩序。但是,由於他們不斷意識到自己處於獨一而又普遍的、天上-地上的國度──亦即基督奧體之內,這啟迪了他們的事奉,並由此而獲得力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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