稅吏與法利塞人主日
真假祈禱
路18:10-14
耶穌向幾個自充為義人，而輕視他人的人，設了這個比喻：「有兩個人上聖殿去祈禱：一個是法利塞人，另一個是稅吏。那個法利塞人立著，心裡這樣祈禱：天主，我感謝你，因為我不像其他的人，勒索、不義、奸淫，也不像這個稅吏。我每週兩次禁食，凡我所得的，都捐獻十分之一。那個稅吏卻遠遠地站著，連舉目望天都不敢，只是捶著自己的胸膛說：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我告訴你們：這人下去，到他家裡，成了正義的，而那個人卻不然。因為凡高舉自己的，必被貶抑；凡貶抑自己的，必被高舉。」
一個人到森林裡去選一棵樹來做房梁。他看到兩棵樹，一棵挨著另一棵。一棵光滑高大，但內部已經爛掉了；另一棵外表雖然粗糙醜陋，但內部卻還良好。他嘆了口氣，自言自語道：「這棵光滑高大的樹，如果裡面都爛掉了，做不了房梁，對我又有什麼用呢？另一棵樹雖然粗糙醜陋，但至少裡面是良好的，如果我多花些精力來處理它，就可以用它來做我房子的房梁了。」於是，他想都沒想，就選擇了那棵樹。
因此，天主將為自己的家在兩個人之間做出選擇，祂選擇的不是外表看起來有義德的人，而是內心充滿天主良好的義德的人。
傲慢的人，他們的眼睛總是向著天，而他們的心卻貼在地上，這樣的人不是中悅天主的；謙卑溫良的人，他們的眼睛向著地，而他們的心卻充滿了天堂，這樣的人才是中悅天主的。人類的創造主更喜歡人們向祂數算自己的罪行，而非自己的善行。因為天主是醫生，祂走到我們每個人躺著的床前，問道：「哪裡有疼痛？」若人利用醫生在場的機會，將自己所有的痛苦和軟弱都告訴他，這樣的人是有智慧的，而隱瞞自己的痛苦，向醫生誇耀自己健康的人則是愚笨的。就好像醫生來訪，是為了人的健康，而不是為了人的疾病！睿智的金口聖若望說：「犯罪是邪惡的，雖然在此世可以得到幫助；但犯罪卻不承認──在此世就不會得到幫助。」
因此，讓我們是有智慧的，當我們站在天主臺前祈禱時，讓我們感到自己是站在至善至慈的醫生前，他懷著關懷和慈愛詢問我們每個人：「哪裡疼痛？」讓我們毫不遲疑地把我們的疾病、傷口和罪惡告訴祂。
在今天的福音書中，主耶穌在法利塞人和稅吏的比喻中告訴了我們這一點。在福音中說，主向那些「自充為義人，而輕視他人的人」說了這個比喻。難道我們不是主對之講這個比喻的對象嗎？不要反對這一點，而要承認自己的疾病，為它感到羞愧，接受至善至慈的醫生所提供的藥物。在一家醫院裡，許多病人躺在病床上。有些人發燒，幾乎等不到醫生的到來；有些人則四處走動，認為自己很健康，不想看醫生。一天早上，醫生前來探望病人。他的一位朋友和他在一起，為他們帶去了禮物。醫生的朋友看到發燒的病人，為他們感到難過。他問醫生：「他們能痊癒嗎？」醫生在他耳邊說：「這些發燒的人能治好，其他躺在床上的人也能治好，但那些走來走去的人卻不能治好。……他們患的是不治之症，正在體內腐爛。」醫生的朋友非常驚訝，他的驚訝主要針對兩件事：人疾病的神秘性和人眼睛的欺騙性。
現在，想像一下，我們是這座世界醫院裡的病人。我們每個人所患的疾病都有一個相同的名字──不義。這個詞包括所有私慾偏情、所有罪惡──我們靈魂、心靈和思想的所有軟弱和衰弱。病人在生病之初是一回事，在病情最嚴重時是另一回事，在醫治的過程中又是另一回事。但是，這就是這些內在之人的疾病的特點，只有那些被治癒的人才能意識到他們所患的可怕疾病。病得最重的人最意識不到自己的病情。在身體疾病方面，發高燒的人意識不到自己或自己的疾病。瘋子也不會說自己瘋了。處於不義之中的初學者會暫時為自己的病感到羞恥，但不斷犯罪很快就會使他養成犯罪的習慣，進而導致沉醉和不義的譫妄，在這種狀態下，靈魂不再意識到自己或自己所患的疾病。只要想像一下，醫生走進醫院問：「你怎麼了？」那些所患疾病尚處於初期的人羞於承認自己有病，他們會說：「沒什麼！」那些病情已經沉重的人會被這樣的問題激怒，他們不僅會說：「我們什麼事都沒有！」還會開始誇耀自己的健康。只有那些正在走向康復的人才會嘆息著回答醫生：「我們一切都不好！請憐憫我們，幫助我們！」德爾圖良在一篇講論悔改的講道中說：「如果你害怕懺悔你的罪，就看看地獄的火焰吧，只有懺悔能熄滅它。」
那麼，請默想一下這一切；請聽基督的比喻，自行決定它有多麼貼切。如果你驚訝地說：「這個比喻並不適用於我。」那麼，這意味著你正在厭惡不義這種疾病。如果你抗議說：「我是正義的，這比喻適用於我身邊的罪人。」那麼，這意味著你已病得很重。然而，如果你捶胸懺悔，回答說：「這是真的；我病了，需要醫生。」那麼，這就意味著你正在走向康復。不要怕，你會好起來的。
「有兩個人上聖殿去祈禱：一個是法利塞人，另一個是稅吏。」兩個人，兩個罪人，不同的是，法利塞人不認為自己是罪人，而稅吏認為自己是罪人。法利塞人屬於當時社會的最高階層，而稅吏則是最受蔑視的人。
「那個法利塞人立著，心裡這樣祈禱：天主，我感謝你，因為我不像其他的人，勒索、不義、奸淫，也不像這個稅吏。我每週兩次禁食，凡我所得的，都捐獻十分之一。」法利塞人站在聖殿的前面，也就是祭壇的前面，按照法利塞人的習慣，他要擠到最前面。法利塞人就站在最前面，這一點從稅吏遠遠地站著就可以看出來。法利塞人的驕傲和對自己正義（即屬靈健康）的確信，使他不僅在人的眼中，而且在天主的眼中尋求首位，他不僅在吃飯和聚會時尋求首位，而且在祈禱時也尋求首位。這本身就足以說明，這個法利塞人是如何因不義而有病，又是如何因不義而變得遲鈍。
為什麼經上說「他心裡這樣祈禱」？為什麼不大聲祈禱？因為天主更仔細地聆聽他的心聲，而不是他口舌所說的。對天主來說，一個人在向天主祈禱時的想法和感受比他的口舌所說的話更重要。口舌可以妄言，但心靈不會妄言：它會展現一個人的本來面目──或黑或白。
「天主，我感謝祢，因為我不像其他的人。」一個有罪的人竟敢在聖殿裡當著天主的面說這話！教會何嘗不是病人與醫生會面的地方？那些因罪而生病的人來到這裡，向良醫天主懺悔自己的疾病，從天主那裡尋求藥物和醫治，天主是人類的一切痛苦和軟弱的真正醫治者，是一切美好事物的賜予者。難道健康的人去醫院是為了向醫生誇耀自己的健康嗎？但這個法利塞人並不是帶著一個完整而又健康的靈魂來到聖殿誇耀自己的健康，而是像一個因不義而身患重病的人一樣，在因病痛而導致的神志不清中，他不再知道自己生病了。有一次，我拜訪一家精神病院，醫生把我帶到一個鐵絲網製成隔欄前，隔欄對面是他的病人中病得最嚴重的一個。我問他：「你感覺如何？」他立即回答道：「在這些瘋子中間，你覺得我會感覺如何？」
法利塞人是這樣說的：「天主，我感謝祢，因為我不像其他的人。」事實上，他並不是為此感謝天主，承認自己不像其他的人是出於天主的作為。不，他說：「天主，我感謝祢……」這只不過是一種感嘆，一種對天主的阿諛，好讓天主聽他的誇口。因為，從他所說的一切來看，他並不是在感謝天主；相反，他是在褻瀆天主，褻瀆天主創造的其他一切。他沒有為任何事感謝天主；他所說的關於他自己的一切，都是他自己的作為，是在沒有天主幫助的情況下實現的。他不會說因為天主以祂的大能和仁慈保護了他，所以他不是勒索者、不義者、姦淫者或稅吏。絕非如此，而只是因為他自己對自己的看法：他是一個具有非凡品格和價值的人，在整個世界上都無出其右者。除了這一點──他是如此出類拔萃的人──他還做出努力和犧牲，使自己保持在這一高水平上，凌駕於其他人之上。也就是說，他每週禁食兩次，凡他所擁有的，都捐獻十分之一。這個法利塞人為自己選擇的是多麼容易的救恩之路，比最容易的毀滅之路還要容易！在天主藉著梅瑟給人頒布的所有誡命中，他只選擇了最容易的兩條。但他並沒有真正履行這兩條誡命，因為天主之所以頒布這兩條誡命，並不是因為人必須禁食和奉獻十分之一的財物。這對天主而言絲毫沒有必要。天主給人這兩條誡命本身也不是為了達到某種目的，而是與他的其他所有誡命一樣，為了結出在天主面前謙卑、順服天主、愛天主和愛人的果實；簡而言之，就是為了喚醒、軟化並光照人的心靈。然而，法利塞人卻漫無目的地遵行這兩條誡命。他禁食，將自己的財產奉獻十分之一，但他卻憎恨、蔑視他人，在天主臺前傲慢無禮。因此，他仍然是一棵不結果子的樹。果實不在禁食，而在人心；果實不在誡命，而在人心。所有的誡命和法律都是為心靈服務的：它們溫暖心靈，啟迪心靈，澆灌心靈，圍護心靈，為心靈清除雜草，在心靈裡播種──只是為了在心靈的田地裡的結出果實，並生長、成熟。所有的善工都是手段而非目的，是方法而非果實。目的在心中，果實在心中。
因此，這個法利塞人的祈禱並沒有達到他想要的目的：他沒有顯出他的靈魂之美，反而顯出了他的靈魂之醜；他沒有顯出他的健康，反而顯出了他患了病。基督希望通過這個比喻來說明這一點；不僅僅是這個法利塞人，而是所有法利塞黨人，當時他們在以色列人中擁有很大的影響力。通過這個比喻，主試圖揭示扭曲的虔誠和虛假的法利塞主義的真面目，從基督徒的歷世歷代一直到我們當今的世代。今天，我們中間不也有人向天主祈禱就像這個法利塞人一樣嗎？不是有許多人以指責和褻瀆他們的近人開始祈禱，以自我安慰結束祈禱嗎？不是有許多人站在天主臺前，就像一個債權人站在債務人面前一樣嗎？我們中不是有許多人說：「天主，我守齋，我去教堂，我繳納稅款，給教會捐款；我不像其他人一樣，不像勒索者和誹謗者，不像不信者和姦淫者，他們令我忿怒。天主，祢在做什麼？為什麼祢不殺了他們，為什麼祢不獎勵我為祢所做的一切？天主，難道祢看不到我心靈的純潔和靈魂的健康嗎？」但要知道，正如真福瑪克西穆所說：「天主不會騙你，你也騙不了祂。」他還說：「每個人劃十字，但不是每個人都祈禱。」法利塞人是一個「鬍子像亞巴郎，行為卻像含」的人。
他們這樣說了，天主聽了他們的話，打發他們空手而歸，對他們說：「我不承認你們對自己的描述。」在最後的審判時，天主會對他們說：「我不認識你們」，因為天主不是通過他們的言語，而是通過他們的心靈，來識別自己的朋友；就像祂不重視無花果樹的葉子，而是重視它所結的果實一樣。
但真正祈禱的人應該這樣祈禱：「那個稅吏卻遠遠地站著，連舉目望天都不敢，只是捶著自己的胸膛說：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他遠遠站著！真正祈禱的人不會站在最前面，站在教堂的主要位置。他有什麼必要這樣做呢？無論他是在教堂的後面還是在前面，天主都垂顧他。真正祈禱的人總是真正的懺悔者。敘利亞的聖厄弗冷說：「人的悔改是天主的慶典。」他遠遠站著。他感到自己在天主臺前是一無所是，在天主尊威的臺前滿懷謙卑。若翰洗者，這位婦女所生者中最偉大的，在基督臨近時充滿了恐懼，說：「我連解祂的鞋帶也不配。」（參閱谷1:7）那個罪婦用自己的眼淚給基督洗腳。因此，一個真正祈禱的人極其謙卑，如果天主允許他靠近祂的腳，他就會充滿喜樂。
「連舉目望天都不敢。」為什麼不敢呢？眼睛是靈魂的鏡子。靈魂的罪可以從眼睛裡看出來。你難道沒有看到，當一個人犯罪時，在人前，他的眼睛都低垂著。在遍察萬有的天主面前，罪人的眼睛怎能不低垂。在人面前所犯的每一樁罪，都是在天主臺前所犯的，世上沒有不影響天主的罪。一個真正祈禱的人會意識到這一點，並在天主臺前充滿謙卑和羞愧。為此緣故，經上說：「連舉目望天都不敢。」
「只是捶著自己的胸膛。」為什麼？以此表明，身體是人犯罪的器官。肉體的慾望會讓人犯下最嚴重的罪。貪饕生出肉慾，肉慾生出忿怒，忿怒生出謀殺。迷戀於肉體使人與天主分離，使人貧窮，扼殺了人身上的神聖英雄主義。因此，稅吏在祈禱時捶自己的身體，因為他意識到自己的罪、在天主臺前的恥辱和羞恥。但是，具體來說，他為什麼要捶胸，而不是頭或手呢？因為心在胸中，而心既是罪惡之源，也是德行之源。主自己說過：「凡從人裡面出來的，那才使人污穢，因為從裡面，從人心裡出來的是些惡念、邪淫、盜竊、兇殺、姦淫、貪吝、毒辣、詭詐、放蕩、嫉妒、毀謗、驕傲、愚妄：這一切惡事，都是從內裡出來的。」（谷7:20-23）這就是稅吏捶胸的原因。
他說：「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他沒有列舉自己所做的善工或惡行。天主都知道。天主並不要他一一列舉，而是希望他為它們而謙卑悔改。「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這句話把一切都說盡了。天主，祢是醫生，我是病人。惟有祢能醫治，我只屬於祢。祢是醫生，仁慈就是你的良藥。他說：「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就好像他在悔改時說：醫生，請把藥給我這個病人罷！世界上沒有人能醫治我，只有祢，天主。「我唯獨得罪了祢，我在祢面前作了惡事。」（詠50:4）沒有人能幫助我，無論他們多麼正直，除非祢幫助我。如果祢的仁慈不能像藥膏一樣塗抹在我的傷口上，我的禁食、什一奉獻或所有善工都將無濟於事。人們的讚美不能治愈我的傷口，反而使它更加惡化。只有祢知道我的病，只有祢有藥。我到別人那裡去，或向別人祈禱，都沒有用。如果祢把我丟棄，整個世界都無法阻止我墜入毀滅。主啊，如果祢願意，惟有祢可以。天主啊，求祢寬恕我，拯救我！「天主，可憐我這個罪人罷！」
主耶穌是如何談論這種祈禱的呢？「我告訴你們：這人下去，到他家裡，成了正義的，而那個人卻不然。」主是對誰說這話的呢？是對我們所有自以為義的人說的。回到家裡成了正義的稅吏，不是法利塞人。那個謙卑認罪的人回到家裡，成了正義的，而不是那個傲慢自大的誇耀者。羞愧的懺悔者是正義的，而不是狂妄、虛榮而又傲慢的人。醫生會憐憫並醫治承認自己有病、尋求醫治的病人，並打發來找醫生誇耀自己健康的人空手而回。然後，主以這樣的教導結束了祂奇妙的比喻：「因為凡高舉自己的，必被貶抑；凡貶抑自己的，必被高舉。」誰高舉自己，誰貶抑自己？如果天主高舉他，沒有人能將自己高舉半分。但是，這裡指的是這樣的人，他認為自己是藉著在人和天主前佔據首位而高舉自己，他誇耀自己的善工，在天主前抬高自己，以褻瀆、輕蔑的方式羞辱他人，好讓自己看起來更偉大。在所有這些方式，那些以為是在高舉自己的人其實是在貶抑自己。因為無論他在自己的眼中，甚至在人的眼中有多麼偉大，他在天主的眼中多麼渺小。天主會貶抑這樣的人，使他有一天感受到自己被貶抑。敘利亞的聖依撒格說：「一個人在達至謙卑之前，他的行為不會得到任何獎賞。獎賞不是給予行為的，而是給予謙卑的。」但是，誰貶抑自己呢？他不是試圖顯得得比自己更渺小的人，而是看到自己因罪而渺小的人。的確，即使人願意，也無法把自己貶抑到甚於罪惡所給予他的貶抑的程度。天主所要求於我們的，就是意識到並承認我們是有罪的。對於意識到並承認自己罪孽深重的人來說，他不可能更深地沉淪下去。罪總是將我們拉下去，讓我們陷入無法想象的毁滅深淵。聖大瑪加略說：「謙卑的人決不會跌倒。他已經比任何人都卑賤，還能跌倒在哪裡呢？虛榮是一種極大的恥辱，而謙卑則是一種極大的高舉、榮譽和尊嚴。」
簡而言之：行事像稅吏那樣的人會被高舉。前者（法利塞人）無法得到醫治，因為他看不到自己有病；後者（稅吏）是正在走向康復的病人，因為他已經認識到自己的病，把自己置於醫生的診治之下，並吃了他開的藥。前者就像那棵光滑高大的樹，內部已經爛掉了，對房主毫無用處；後者就像那棵粗糙醜陋的樹，房主將其加以處理，做成房梁，放到自己的房子上。
願天主憐憫所有悔改的罪人，醫治所有戰戰兢兢向祂祈禱的人的罪惡之病，願光榮歸於祂，仁慈的父、獨生子和至聖聖神──同一性體而又不可分的聖三，自今至永遠，及於萬世，達於永恆。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