週年福音講道集
五旬節後第二十六主日
眾多掛慮與突然死亡
路12:16-21
主耶穌基督降臨人間，是為治癒人靈魂中的偷盜傾向，因這傾向是人靈魂的重病。
兒子會偷竊父親的財物嗎？不會；但僕人會偷竊主人的財物。當亞當將兒子的精神轉變為僕役的精神時，他的手便伸向了禁果。人為何要竊取屬於他人的東西？是因為需要嗎？亞當原本一無所缺，萬物俱備，卻仍去偷竊。人為何偷竊人的財物，僕人為何偷竊僕人的財物？因為他們先學會了偷竊主人的財物。人總是先偷竊天主的，然後才互相偷竊。人類的始祖先伸手偷竊屬於天主的，而後，其後裔才開始互相偷竊。
人偷竊天主的，也偷竊人的；偷竊自然的，也偷竊自己的。人偷竊不僅以他的所有感官，更以他的心、他的靈魂、他的思想。此外，沒有一樁偷竊行為不是以魔鬼為同謀。牠是一切偷竊的唆使者與煽動者；是一切偷盜念頭的領袖與起始者。世上的賊從不獨自行竊。總有至少兩個同去偷竊，另有第三個看見他們。人與魔鬼同去偷竊，而天主看見他們。如同厄娃並非獨自偷竊，而是與魔鬼同夥，照樣，無人能單獨完成偷竊行為，總是與魔鬼結伴而行。然而，魔鬼不僅是偷竊的領袖與共犯，更是偷竊的告發者。牠對所偷之物不感興趣，只熱衷於毀滅人的靈魂、在人與人之間散播紛爭與仇恨，並摧毀整個人類。牠去偷竊不是為偷竊本身，而是「如同咆哮的獅子巡遊，尋找可吞食的人」（伯前5:8）。魔鬼激發靈魂去行各樣惡事，在靈魂中撒下一切莠子，這點已由主親自闡明（瑪13:39）。人每施行一次偷竊，魔鬼就盜去他靈魂的一部分。慣偷的靈魂必日益萎縮、枯槁、毀壞，猶如罹患肺癆的肺。
人要克制這種偷盜的傾向，就必須視自己擁有的一切為天主所有，而非己有。當他使用自己的財物時，必須明白自己是在使用天主的，而非自己的。在桌上用餐時，他必須感謝天主，因為糧食不是他的，而是天主的。人要治癒偷竊的病症，就必須視他人的財物為天主所有，並須知道當他偷竊人時，就是在偷竊天主。豈能從那目光如炬者手中偷竊？人要驅逐那偷竊中的邪惡同夥──即一切惡事的播種者，就必須警醒守護自己的靈魂，不讓魔鬼在其中播下偷盜的慾望與念頭；一旦發現這些已被播下，就必須立刻致力以祈禱之火將其燒盡。一個認識更好之物卻追逐更劣之人，豈非瘋狂？當盜賊看見滿載綢緞禮物的友人駕車來訪，卻夜入他人的家宅偷取棉布，此等行徑豈不荒謬而癲狂？
熱愛世人的主耶穌帶來了無數無與倫比的天上恩賜，並向人敞開，邀請人公開自由地領受，唯有一個條件：人須先使自己的靈魂脫離腐朽的世物。有些人聽從了祂，領受祂的恩賜而豐盈自身；然而另一些人卻沒有聽從，仍固守著自己那些腐朽竊得的財富。為警戒後者，主講述了今日福音所載的比喻：
「耶穌對他們設了一個比喻說：「有一個富人，他的田地出產豐富。他心裡想道：『我可怎麼辦呢？因為我已沒有地方收藏我的物產。』」這人不僅富有，更是豐收到不知該將收穫的物產存放在何處。望著麥浪翻滾的田地、果實壓枝的園圃與葡萄園、菜蔬滿溢的園子以及蜜滿蜂房的蜂巢，這位富人卻沒有舉目向天，歡呼道：「光榮與讚頌歸於祢，至高至慈的天主！祢以權能與智慧使黑土生出何等豐碩的物產！祢藉陽光將甘甜注入大地的一切果實！祢賜予每樣果實奇妙的形態與獨特的滋味！祢對我微薄的勞作報以百倍的賞賜！祢憐憫了祢的僕人，自祢充盈的手中將如此恩賜傾注於他懷中！我至奇妙的主，求祢教導我以這些祢的恩賜，使我的弟兄近人得享喜樂。願他們與我一同歡欣，感恩地光榮讚頌祢的聖名，及祢不可言喻的美善。」
他說了這一切嗎？沒有；他非但沒有感念這一切恩賜的施予者，反而先擔憂該將它們堆積何處、如何保管，就像盜賊在路上發現一袋錢財時，不思其來源與歸屬，只急於藏匿。這富人實為竊賊。他無法聲稱這豐收全憑自己的努力。盜賊為行竊費盡心機，運用技巧與才智；其耗費的心力往往遠勝於耕夫或播種者。富人對太陽、雨水、風與土地無能為力，也未曾做任何事。這四樣元素──地、氣、火、水──乃憑天主旨意使草木結實。因此，這豐碩果實非他所有，非他徒勞之功，亦非他憑所有權而得，因他並非太陽、雨水、風或土地的主人。這豐收實為天主的恩賜。若有人受贈卻不言謝，亦不顧念施予者，只急於將贈禮藏匿妥處，在眾人眼中實屬怪誕。一名體面的乞丐，受贈一塊黑麵包尚知言謝，而這富人對如此豐收卻未存一念、未發一語以感謝天主，對這般奇事與宏恩未露一絲喜悅。他心中無祈禱感恩，無對天主的讚歌歡欣，反倒即刻陷於憂慮：該如何聚斂這些恩賜，妥善存放，一粒穀子也不留給空中的飛鳥，不讓一顆蘋果落入貧苦鄰舍手中。
「他遂說：『我要這樣做：我要拆毀我的倉房，另建更大的，好在那裡收藏我的一切穀類及財物。』」看，這就是不明事理之人的勞碌！他不努力治死內心的舊人、興起新人，卻傾盡全力拆毀舊有的穀倉、庫房與田莊，另建新的。若來年再獲豐收，他又得勞碌擴建舊倉或增蓋新的倉房。如此年復一年，他的倉廩愈發龐大嶄新，他的靈魂卻愈發狹隘衰老，陳糧將如他的靈魂般腐朽。他必被嫉妒環繞，咒罵將堆積在他身上──因貧者嫉其富，飢者咒其硬心自私。這財富將為他與鄰人招致毀滅。他的靈魂因硬心自私而敗亡，鄰人的靈魂因嫉妒咒罵而沉淪。看，一個不明事理的人，竟能將天主的恩賜化作自己與他人的災禍。天主賜他財富，本是為使他與鄰人同得祝福與救恩，他卻用來為自己與他人招致詛咒。
金口聖若望勸誡所有願受勸誡的人說：「你是否已飽食？要記得飢餓者。你是否已解渴？要記得口渴者。你是否得溫暖？要記得受凍者。你居於陳設富麗的屋宇？要接納無家可歸者。你是否在宴席中歡欣？要為憂傷者帶來喜樂。你身為富者受尊崇？要探望並賙濟貧困者。你從主人處歡喜而出？要確保你的眾僕皆得喜樂。若你對他們仁慈寬厚，當你靈魂離身之時，自己也必蒙受憐憫。」
據說在埃及沙漠裡有兩位偉大的修行者，他們曾祈求天主啟示，世間是否有比他們更虔誠事奉天主的人。這啟示果然賜給了他們：他們受命前往某地尋找某人，以獲知所求之事。他們來到啟示所指之地，遇見一位名叫歐哈里斯托的樸實牧人。兩位修行者見此人無甚特出之處，便問他如何努力承行天主旨意。歐哈里斯托猶豫良久後告訴他們，他將牧養所得分為三份：一份施予貧困者，一份用於款待旅客，第三份留給自身與其貞潔的妻子。修行者聽罷，稱讚他的仁善後便返家。請看，與嚴苛的苦修相比，慈善之工何等偉大，更蒙天主喜悅！但福音中所述的那貪婪富人，卻毫不思慮天主、靈魂與慈善。他唯一的念頭是如何擴建倉廩，聚斂地裡所有的出產。然而，當他完成這一切後，將如何呢？且聽他親口道來：
「以後，我要對我的靈魂說：靈魂哪！你存有大量的財物，足夠多年之用，你休息罷！吃喝宴樂罷！」靈魂怎能吃喝呢？吃喝田地出產的是身體，而非靈魂。這富人提及靈魂時，心中所想實為肉體。他的靈魂已全然陷入肉體，與之合一，以致他不再認清其本名。再沒有比這更清晰的表述，能說明肉體對靈魂毀滅性的勝利了。試想一隻羔羊困於犬穴，被遺忘其中。犬忙於四處拖來食物堆積穴中。當它用各種腐肉、內臟與骨骼填滿洞穴後，便向飢餓的羔羊喊道：「親愛的羔羊，如今你可吃喝宴樂了！這裡的食物足夠多日食用！」說完，犬自顧大嚼，而羔羊仍將挨餓至死。這富人待其靈魂，正如犬待飢餓的羔羊。靈魂不以會腐朽的食物為養分，他卻以之供奉。靈魂渴慕其天上的家鄉，那兒才有其倉廩與生命之源，他卻將靈魂釘牢於地，誓言要如此禁錮多年。靈魂因天主而喜樂，他口中卻從不稱天主之名。靈魂以正義與慈悲為食糧，他卻未思以財富為周遭貧困、急需援助與殘障者伸張正義、施予慈悲。靈魂嚮往純淨的屬天之愛，他卻為慾火添油，並以慾火所生污煙薰炙靈魂。靈魂尋求其裝飾：即仁愛、喜樂、平安、忍耐、良善、溫和、忠信、柔和、節制（迦5:22-23）；他卻以醉酒、饕餮、姦淫與虛榮裝飾它。素食的羔羊在食肉的犬身旁，豈能不死？靈魂被沉重的肉身屍骸壓制，又豈能不死？
然而，這富人的愚昧不僅在於給羔羊肉吃，或更確切地說，向靈魂供給屬世的食糧，更在於他自命為時間與生命的主宰。我們見他為自己預備了多年的飲食。且聽天主的回應：
「天主卻給他說：糊塗人哪！今夜就要索回你的靈魂，你所備置的，將歸誰呢？」生命與世界的主宰、時間與死亡的統御者如此宣告──「一切活物的生魂，一切血肉之人的靈魂，都握在他手中」（約12:10）。愚昧的人，你為何不用心智思考，反受肚腹驅策？正如你無法決定自己的誕辰，你同樣無法掌控死期。上主按祂的旨意點燃你塵世生命的燭火，也將按祂的定時將其熄滅。你的財富既不能加速你降世的時刻，同樣無法推遲你離世的時辰。難道黎明與黃昏取決於你？難道風起風息依賴於你？你塵世生命的長短亦是如此。你的倉廩地窖、羊欄圈籠，這一切都屬於天主，如同你的靈魂屬祂一般。每日每時，天主都能從你取回屬祂之物，轉賜他人。在你有生之年，萬有都屬於祂，在你死後依然屬於祂。你的生與死都在祂手中。既然如此，你為何妄論未來多年的計劃？人啊，你的生命是以分秒計算的，你的最後一刻或許就在今日終結。所以不要為明天憂慮：吃什麼、喝什麼、穿什麼；反而要更為關切你將以何種靈魂面貌，站立於你的創造者和上主面前。要更專注於天主的國，因為這才是你靈魂的食糧（瑪6:31-33）。
主以這句話結束了比喻：「那為自己厚積財產而不在天主前致富的，也是如此。」他的結局將如何？他將突然與他的財富分離，他的靈魂也將與肉體分開。他的財富將歸於他人，他的肉體歸於塵土，而他的靈魂將前往比塵土更黑暗之處，那裡只有哀號與切齒。沒有任何善工會在那裡迎接他進入天上的國度，使他的靈魂尋得安息之所。他的名字不會被記錄在生命冊上，在蒙福者中也無人知曉、無人記念。他已在世上得了他的賞報，而天主天上的富足將不會啟示給他的靈魂。
突然的死亡何等可畏！當人自以為穩立於大地時，大地會突然裂開吞噬他，如同吞噬達堂和阿彼蘭一般（戶16:32）。當遺忘天主的宴樂者籌劃縱情多年時，火會降下焚滅他，如同毀滅索多瑪和哈摩辣一般（創19:24）。當人自以為已妥善獲得天主與人的保障時，他會猝然倒地而死，如同阿納尼雅和撒斐辣一樣（宗5:5,10）。
罪人因猝然死亡承受雙重損失：對自己、對家庭皆是。對自己而言，他死時未及悔改；對家庭而言，這意外打擊使親族驚惶，他更留下未竟之業。那些在死前歷經病苦、忍受痛楚的人是有福的。這樣的人獲得機會回顧一生，檢視並清點自己的罪過，為所行之惡與未行之善痛悔，在天主前涕泣懺悔、以淚潔淨靈魂，並祈求天主寬恕；亦寬恕生前所有侮辱傷害他的人，祝福友人仇敵，告誡子女敬畏天主、常念死期，並以信德、祈禱與善工及時使靈魂致富。
請看，舊約中那些中悅天主的義人如何離世：亞巴郎、依撒格、雅各伯、若瑟、梅瑟和達味。他們在死前都歷經病苦，患病期間天主的聖名不離其口。他們都為後裔留下美好的遺囑，並祝福他們。這便是義人之死。但你或會問：難道沒有許多義人在戰事中猝然離世，未及妥善準備嗎？不；義人從不會未準備而死。他們時常預備死亡，日復一日等待與此世分離。他們的心常充滿對天主的懺悔與告罪，並光榮祂的聖名。義人在太平順遂時如此行，在戰亂、暴行與試煉中更甚。他們的一生就是持續不斷的預備死亡，因此他們從不會倉促離世。
為死亡做準備，也意味著在天主內致富。只有那些真正信賴天主並相信此世之後還有生命的人，才會為死亡、為那另一生命做準備。不信的人從不為死亡做準備，他們只為在此世盡可能延長壽命而籌劃。他們害怕思考死亡，也極少努力在天主內充實自己。那為死亡做準備的人，是在為永生做準備，而這種為永生做準備的性質，每位基督徒都知曉。明智的人每日堅固自己對天主的信德，守護心靈免受不信、疑慮與惡意的侵襲，如同智慧的莊戶守護葡萄園免受害蟲與蝗蟲的破壞。明智的人每日操練實踐天主的誡命，藉著寬恕、慈善與愛德的行為，從而在天主內致富。明智的人不將自己最珍貴、最寶貝的東西儲存在倉廩穀倉中，而是託付於天主的護佑。這最寶貴的東西便是他的靈魂。這是他最大的產業，是唯一不腐朽、不消亡的。明智的人每日與世界了結帳目，懷著堅定的信德，確信自己將活著來到天主面前，因而隨時準備安息離世。
【聖大安當說：「你當在心中默想：『我在此世的時日不會超過今天』，如此你必不會得罪天主。」】
再沒有比說「讓我猝然而死，免得感受死亡之苦」更輕率的念頭了。這是愚昧與不敬神者的言語。睿智虔誠之人則說：「願天主的旨意承行！」寧可長年患病，忍受病痛與痙攣，也勝過在未作準備、未經悔改的情況下死亡。世上的苦痛轉瞬即逝，歡樂亦然。然而在彼岸世界，沒有短暫易逝之物，一切皆屬永恆──無論是苦楚還是喜樂。因此，寧可在此世稍受磨難，也遠勝於在彼世承受無窮之苦，因為彼世的苦樂尺度遠非現世可比。
願天主的旨意承行！我們懇求那明察萬物的天主，莫在我們深陷罪惡過犯時使我們猝然離世，求祢如昔日寬免希則克雅君王般憐憫我們（依38:1-5），賜予我們悔改的時日。求祢以仁慈預示我們死期將近，使我們速力行善，拯救靈魂免於永火；使我們的名錄於生命冊，讓我們的面容得見於我主基督天國中義人之列。願光榮與讚頌歸於祂，偕同父及聖神，同一性體而又不可分的聖三，自今至永遠，及於萬世，達於永恆。阿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