慕善集:本姓克桑托普洛的聖卡利斯托和聖依納爵


簡介

 

《慕善集》英譯本的第五卷,也是最後一卷,所收錄的論著的作者幾乎全部以卡利斯托為名。其中可能涉及三個不同的人:卡利斯托•克桑托普洛(Kallistos Xanthopoulos)〔卡利斯托二世宗主教〕、卡利斯托一世宗主教(Kallistos I)和卡利斯托•安傑利庫迪(Kallistos Angelikoudis),又名卡利斯托•提利庫迪(Kallistos Tilikoudis)或卡利斯托•卡塔斐吉奧提(Kallistos Kataphygiotis)[1]。這三個人都生活在十四世紀下半葉,都屬於由西奈的聖額我略和聖額我略•帕拉瑪斯所堅持的靜修傳統。

《準確方法和規章》的作者卡利斯托和依納爵可能是親兄弟,本姓克桑托普洛;但得撒洛尼的聖西默盎認識他們,他的敘述是有關他們的主要信息來源,但西默盎並沒有說他們是親兄弟,而如果他們真是親兄弟,我們肯定希望他會明確這樣說[2]。無論是否是兄弟,他們似乎都是君士坦丁堡人,他們一起定居在君士坦丁堡或其周邊地區的一座修道院或獨修所。他們很可能就是這座修道院的創始人,儘管這一點並不確定。卡利斯托於1397年5月成為普世宗主教,但在被任命後不久就去世了[3]。他當選宗主教時還只是一個修士,尚未被祝聖為司鐸。依納爵又活了四分之一個世紀,於1423年至1429年間去世。有時人們說卡利斯托和依納爵居住在阿托斯山上,但這幾乎肯定是不正確的。

克桑托普洛兩兄弟的《準確方法和規章》可能寫於1380-95年間。我們得知,這本書是應一位「弟兄」的請求而寫的,這位「弟兄」正在追求靜修的生活方式,並要求得到一份「成文的規章」(第4則)。因此,這本書是為隱士或獨居者準備的──不是為生活在一個完全有組織的共修團體中的修士準備的,而是為隱士準備的,除了特殊場合,隱士獨自祈禱,獨自進餐。儘管如此,事實證明,《準確方法》對許多共修修士,或在「世俗」中度平信徒生活的人,仍具有極大的屬靈價值。

《準確方法》的一個顯著特點是,它充滿了對聖經經文的引用,尤其是對前輩教父的著作的引用[4]。出現頻率最高的作家是天梯聖若望和叙利亞的聖依撒格(尼尼微的依撒格),他們每人的著作都被引用了50多次。很好地代表了厄瓦格里-瑪克西穆「思潮」,有大約二十段「尼祿 」的證言(testimonia,通常取自厄瓦格里的著作,只以厄氏的名字引用了一次),還二十五次引用宣信者聖馬克西穆的教言。約有三十段取自金口聖若望的著作,其中一些摘自一本名為《致眾修士書》(P.G. lx, 751-6)的關於耶穌禱文的偽作。凱撒利亞的聖巴西略和佛提基的聖狄亞道庫(St Diadochos of Photiki)各被引用了約十五次,修士聖馬爾谷被引用了九次。有些出乎意料的是,有三部著作很少被引用,它們是《曠野教父訓言錄》(引用了七、八次)、《瑪加略的講道集》(引用了六次)和歸於阿勒約帕哥的狄約尼削的著作(引用了四次)。

更令人吃驚的是,幾乎完全沒有引用大馬士革的聖若望(八世紀)之後的作家的論著。伊利亞司鐸(又名厄克迪科,十二世紀)出現過七次,拉特若的聖保祿(十世紀)、西默盎•麥塔弗拉斯提(十至十一世紀)和大馬士革的伯多祿(?十一至十二世紀)也各有引用一次。但完全沒有引用新神學家聖西默盎(十至十一世紀)的著作。《準確方法》中唯一引用的十四世紀文獻是尼基佛祿修士的論著《論警覺和守護心靈》,在一個場合裡引用這一論著中很長的一段有關與耶穌禱文結合使用的「身體技巧」的內容。然而,西奈的聖額我略和聖額我略•帕拉瑪斯的名字卻從未在《準確方法》中被提及。我們該如何看待在一篇如此普遍引用教父著作的論著中的這種奇怪的沉默呢?不提及這兩位額我略不可能不是故意的。

從廣義上講,克桑托普洛兩兄弟的《準確方法》無疑是一部以帕拉瑪斯精神構思並完成的作品。關於大博爾神光的論述完全符合帕拉瑪斯的教導,「非受造恩寵」一語是典型的帕拉瑪斯風格(第50則)。然而,克桑托普洛兩兄弟沒有一處直接提到1337-51年的靜修之爭,《準確方法》中也沒有明確提到帕拉瑪斯關於天主的本質與天主的德能的區別。克桑托普洛兩兄弟似乎有意與拜占庭十四世紀中葉的激烈衝突保持距離。他們在這場爭論結束後的一代人的時間裡寫下了這樣一部作品,這部作品沒有任何論戰的目的,只是為了給一位隱士提供指導,他們更願意以一種寧靜、平和的精神來說話,避免爭論和黨派的謾駡。毫無疑問,這就是他們幾乎只引用古代而非近代權威的原因。這種沒有引起爭議的敵意無疑增強了《準確方法》對現代讀者的吸引力。

卡利斯托和依納爵在大部分內容上依賴於前人的著作,但他們並沒有低估生活的口頭傳統和個人經驗的重要性。因此,在分析真假神視的區別時,他們指出(與他們通常的做法相反,他們用單數說話):「然而,我是從一個生活的聲音那裡聽到上述事情的,你們也會在適當的時候以同樣的方式聽到。但現在還不是時候。」(第63則)。特別是,按得撒洛尼的西默盎所說,當他們談到神光神視時,他們指的是他們自己經歷過的事情:

 

他們甚至在今生就獲得了神光的初果,他們藉著默觀和行動而被淨化,就像宗徒那樣,獲賜在大博爾山上啟示出來的屬神光照(參閱瑪17:1-8)。許多人都清楚地見證了這一點[5];因為他們的臉就像斯德望的臉一樣閃閃發光(參閱宗6:15),因為恩寵不僅傾注在他們的心裡,也傾注在他們可見的外表上。因此,他們也像偉大的梅瑟(參閱出34:29-35;格後3:7),他們的外貌就像太陽一樣閃耀,就如見過他們的人所見證的。就這樣,他們經歷了這一神聖的苦難,並通過經驗認識了這些事情,他們向我們明白無誤地講述了神光,這神光就是天主本性的德能和恩寵。[6]

 

對克桑托普洛兩兄弟肉體上的改變容貌的描述,讓人想起四百多年後尼各老•莫托維洛夫的描述:當薩羅夫的聖謝拉芬與莫托維洛夫在冬日的森林中交談時,他經歷了非受造之光的變化。

卡利斯托和依納爵的《準確方法》儘管引用了大量的教父論著,但它並不僅僅是一本教父著作的選集,也對靈修之旅提出了獨特而具體的理解。值得注意的是,占《準確方法》大部分篇幅的有關祈禱的實用教導和靜修者的日常生活的安排,都是在一個牢固的聖事框架內進行的。克桑托普洛兩兄弟的論文一開始就談到了洗禮。他們指出,修行和奧秘生活的根本目的無非是重新發現並激活聖神的恩寵,這種恩寵最初是在聖洗聖事中作為無償的恩賜賦予我們的(第3-7則);我們的終點就在我們的起點內。然後,在《準確方法》的最後,他們談到了聖體聖事:他們堅持認為,靜修者對領受聖事應該是「持續的」,他們的意思顯然是每日領受聖體(第91-92則)。這樣,對克桑托普洛兩兄弟而言,就像對和他們同時代的聖尼各老•卡巴西拉(St Nicolas Kavasilas)而言,在基督內的生活恰恰意味著在聖事內的生活。他們堅信,真正的基督教靈修沒有不是建立在聖事奧秘之上的。

除了聖事之外,耶穌禱文也占據了克桑托普洛兩兄弟的教義的核心地位。他們認為,「每一天主所悅納的工作的開端,就是懷著信心呼求我們的主耶穌基督的拯救之名」(第8則)。他們認為,這種「呼求」通常採用「主耶穌基督,天主子,求祢憐憫我」的形式。他們沒有提出十四世紀開始使用的擴展版本,即在末尾加上「罪人」一詞。在耶穌禱文中,他們發現了上升和返回的循環運動。當我們誦念「主耶穌基督,天主之子」時,我們的理智「盡其所有地」向救主基督伸展;然後,當我們誦念「求祢憐憫我」時,理智「溯其軌跡,回歸自身」(第48則)。

克桑托普洛承認,有些人可能會覺得上述耶穌禱文的形式「主耶穌基督,天主子,求祢憐憫我」過於冗長,他們可能更願意只誦念「耶穌」這個名字(第50則)。在另一段不見於《準確方法》的文字中,他們建議有時靜修者可以只念「我的耶穌」:

 

神聖的德能從心裡涌出,在某種程度上,俘獲了心靈的情感,從內心深處激蕩著理智。它與天主的德能本身如此緊密地結合在一起,以至於反復呼喊:「我的耶穌!我的耶穌!」因為一旦內心敞開,理智就會發出這樣的呼喊:「我的耶穌!」理智無法說出整句禱文「主耶穌基督,天主子,求祢憐憫我」,因為內心頻繁地被打開;它只能說:「我的耶穌!」如果有人聲稱,在這種狀態下,他能念出整句禱文,他是在自欺欺人;因為,正如我們所說的,當理智與天主的德能相連,滲透到內心的最深處時,除了「我的耶穌!」,它再也無法呼喊出其他任何話語了。[7]

 

正如這段話所表明的,「我的耶穌!」這個短語的使用並不是克桑托普洛史弟所推薦的常規做法,而是只有在特殊的時刻,或多或少自發地發生在靜修者身上,當他被「天主的德能」的有意識體驗所吞沒,接近超拔狀態的時候。同樣,當提到單獨呼求「耶穌」這個名字時,他們說這適合於「在基督內已有進步並達致成全」。「初學者」應使用完整形式的禱文(第50則)。

《準確方法》總體上體現了平衡和節制的精神。我們的身體不應受到過度苦修的虐待:「諸聖教父教導我們要殺死情慾,而非身體。」(第34則)。如果不是齋日,靜修者每天可以進食兩次,伴以葡萄酒(第31-34則)。在生病的情況下,守齋的規則應有所改變(第34則)。晚上可以睡五到六個小時(第25則),夏天白天可以再睡一個小時(第37則)。克桑托普洛兩兄弟指出,我們的目標是達到無慾(apatheia),但在現世生活中,這絕不意味著完全不受誘惑:「無慾不是不再感受到情慾,而是不再接受情慾。」(第86則)。在有疑問的情況下,我們應該聽從我們的「長老」或神師的建議(第14-15則)。

「東方教會的修士」列夫•吉列神父(Fr Lev Gillet)這樣描述《準確方法》:「一部……充滿平安、虔誠和罕見的屬靈之美的著作,即使在今天,對於那些受天主召叫,將〔耶穌〕禱文作為自己的特殊道路,並能够圍繞它安排自己的生活的人來說,我們也無法向他們推薦更好的指南──經過一些必要的調整──或者至少是更好的仿製品。」[8]

 

[1] 有關這三人的身份,見安東尼奧•里戈(Antonio Rigo)所著之「卡利斯托•安傑利庫迪•梅勒尼基奧提:十四世紀拜占庭靜修生活」(Callisto Angelicude Catafigiota Meleniceota e l’esicasmo bizantino del XIV secolo. Una nota prosopografica),載於阿達爾貝托•馬伊納爾迪編輯的《尼爾•索爾斯基與靜修主義》(Nil Sorskij e l’esicasmo, 博斯,1995年),第251-68頁;卡利斯托•衛爾所著之《十四世紀靜修祈禱手冊:克桑托普洛的聖卡利斯托和聖依納爵的百章集》(A Fourteenth-Century Manual of Hesychast Prayer: The Century of St Kallistos and St Ignatios Xanthopoulos,多倫多,1995年),第6-9頁。

[2] 得撒洛尼的西默盎,《論祈禱》,295(P.G. clv, 544A–D)。有關西默盎,見下文,第313-16頁。

[3] 卡利斯托•克桑托普洛是十四世紀第二位這個名字的普世宗主教。不要將他與他更著名的前任卡利斯托一世混淆,後者死於1363年(見下文,第139頁)。

[4] 我們盡可能在我們的譯文的腳註中標明引文。我們特別引用了安東尼奧•里戈(Antonio Rigo)的文章「Une Summa ou un Florilège commenté pour la vie spirituelle? L'oeuvre ΜΕΘΟΔΟΣ ΚΑΙ ΚΑΝΩΝ de Calliste et Ignace Xanthopouloi」,載於Peter van Deun和Caroline Macé編輯的《Encyclopedic Trends in Byzantium》,2009年5月6-8日在魯汶舉行的國際會議的記錄,Orientalia Lovaniensia Analecta 212 (Leuven/Paris/Walpole, MA, 2011),第387-437頁,尤其是第400-22頁。

[5] 想必西默盎本人也是「許多人」中的一員,他見證了克桑托普洛兩兄弟在肉體上改變容貌。

[6] 得撒洛尼的西默盎,《論祈禱》,295。

[7] 這段文字見西奈的聖額我略的《論主顯聖容的演講》(《神學》雜誌單行本,雅典,1983年),第147-8頁(譯文有改動)。

[8] 《耶穌禱文》(克雷斯特伍德,紐約州,1987年),第61-3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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