聖經與教會


新殉道者伊拉利翁•多羅斯基 著
奕欣 譯


編者注:這篇文章寫於1914年,當時聖伊拉利翁身爲修士大司祭、莫斯科帝國靈修學院的教授。本文的信息尤其切合我們的時代,在這個時代,人們在教會的真正本質以及正確的看待聖經上存在着普遍的困惑和無知。本文爲正教信徒更深的理解他們的信仰提供了非常寶貴的幫助,在遭遇到非正統的主張──尤其是新教的主張時,本文維護了正教的主張並給出了理由。同時,它既是那些分裂聖經與教會的新教徒,也是那些已經深受起源於德國新教的現代聖經批判主義影響的正教學者的警鐘,這些謬說已被我們現代的正教護教士聖伊拉利翁深刻地加以批駁了。


  教會沒有天主親手刻寫的石版。教會擁有聖經,但是,建立教會的基督卻什麼也沒寫。若望福音記載了基督唯一的一次寫東西,經上記着說基督彎下身寫字,即使是這一次,基督也只是用手指在地上畫。可能他根本沒寫下任何話語,只是用手指在地上畫畫而已。然而,教會卻擁有聖經,教會稱聖經為神聖而屬神的。
  基督沒有寫過任何東西。如果人能充分反省這個事實,就能稍稍理解基督工作的本質了。一般來說,人類其它宗教的領袖,或各種哲學流派的創立者,都樂意著書立說。但基督卻什麼也沒有寫。這是否意味着,基督工作的本質與任何哲學家、教師或人類精神生活的主要代表的工作毫無共同之處。此外,教會將她的創立者視為人類的導師之一嗎?教會曾將祂的教導視作祂工作的本質嗎?沒有,基督的教會極大地發揮了她的神學力量,將「基督是天主的獨生子,祂與天主父同一性體,降生成人來到人間」作為最偉大的宗教真理來加以捍衛。為了這一真理,教會最偉大的教父們到了不惜流血犧牲的地步。為了真理,他們不屈不撓地英勇戰鬥。即便是為了希臘文「性體相同」(homoousion)和「性體相似」(homoiousion)間一個字母「i」的微小差別,他們也沒有向敵人退讓半步。大聖亞大納削寫道:「那些稱這些人(即阿里烏異端份子)是基督徒的人處於巨大而嚴重的錯誤之中。」因此,這位正教的堅石決定性地證明了,若人否認與天主父性體相同的天主子的降生成人,他就不可能是基督徒。
  天主獨生子的降生成人只是為了寫一本書並把它交託給世人嗎?對祂而言,寫一本書就是祂成為天主獨生子的絕對本質嗎?如果教會堅持有關她的創立者的神聖尊嚴的論斷,那麼很顯然教會不會把寫作看成是基督工作的本質。天主子的降生成人是人類的救贖所必須的,但書卻不是。無論是現在還是過去,沒有任何一本書能拯救人類。基督不是教師,而是人類的救主。人類因罪而敗壞,但奠定重生之肇端的,不是祂的教導,也不是新約經卷,而是天主子的降生成人,這是人性重生所必需的。早在第二世紀,教會的神學家就徹底解決了這一問題,並把這一真理表述了出來。眾所周知,從二世紀中葉開始,馬西翁和他的跟隨者就提出:新舊約之間存在着尖銳的區別。他們甚至教導說兩約出自不同的神。按他們的觀點,在新約內包含了一個新的教導,直接與舊約的教導相反,因此要徹底廢除舊約。但基督本人、宗徒及教會從一開始就一直承認舊約聖經的權威。馬西翁的教導立即遭到教會作家相應的抵制。在與馬西翁的辯論中,第二世紀的神學家詳細指出新約並沒有廢除舊約,相反,整個新約已經在舊約中得到預言。里昂的聖依肋內說:新的盟約「為諸先知所知所宣佈」,「更細心地研讀宗徒所留下來的福音書,並更仔細研究先知書,你們就能發現,主的每一行動、全部教訓並祂整個的受難,都早已被預言了。」至於教導,新約並沒在本質上提出全新的東西。那些傾向於首先將基督視為教師的人當然會在某種程度上為這樣的爭論及由它們所得出的神學結論而感到困惑。儘管如此,二世紀最偉大的神學家,里昂的聖依肋內(用塞浦路斯的聖埃皮法尼烏斯的話說:他「為真信仰和知識的上天恩膏所傅抹」)驅散了這種困惑。他指出基督降世的目的和本質並不是一種全新的教訓。他寫道:「如果你們問:『這樣,主帶來了什麼新事?』你們要知道,祂帶來自己,就帶來了所有【可能的】新事。因為預先的宣告是說『新事要臨到,使人更新復興』。」
  因此,人類的更新是天主子降生成人來到世上的果實。聖依肋內特別在他最近才被人發現的著作──《宗徒宣講的證據》中表達了這一思想:「又有些人否認天主子的降世和祂降生成人的事。這些事是宗徒們宣告的,眾先知預先傳報的,我們人類的成全必定成就的……這些人都應當算在那些沒信心的人以內。」按照聖依肋內的教導,人性的成全必須藉着主子的降生成人才得以實現,而不是藉着任何教義、任何書籍。天主子──天主聖三的第二個位格──通過穿戴肉身而成為人,使人有份於天主的本性。天主子使人性結合在祂的位格中,藉着穿戴肉身成為了新亞當──新人類的始祖。「看到具有天主的肖像與模樣者因罪惡而跌倒,耶穌使諸天低垂,親自降臨,祂以童貞女的淨胎為居所,卻毫無改變:藉此,祂使可朽的亞當得到了更新。」聖依肋內說至高者的兒子成為人子是為了使人成為天主之子。新人類建立在天主子降生成人的基礎上,我們因罪而破碎的人性得到了恢復。基督親自給這新人類命名為教會。在聖瑪竇福音十六章中,我們讀到伯多祿宗徒代表所有宗徒宣認天主的獨生子降生成人的真理。基督回應他說:我要將我的教會建在這磐石上(明顯意為,教會建在聖言降生成人上,建在耶穌就是永生天主子這一事實之上);陰間的門決不能戰勝她。(瑪16:16-18)當基督離開門徒,與他們告別時,應許要給他們派遣另一位護慰者──聖神,祂將教導他們,引導他們進入一切的真理,並且祂要與他們同在直到永遠。(參閱若14:16-17;15:26;16:13)在聖經中,不斷提到聖神:祂賜予教會(基督的奧體)生命。天主的神住在教會的肢體中(參閱羅8:9,11,23,26;弟後1:14;伯前4:14),並引導他們。(參閱羅8:14)聖神是所有賜予教會肢體的屬靈恩賜的唯一源頭(參閱格前12:4-11)。在聖神的引導下,教會做為一個整體,也在她的各個肢體中,生活、思考、成長至成全。每個人只有通過自己與教會的聯繫,才能為自己的倫理重生領受一切必要的方法。
  聖經和教會的思想都促使我們以這種方式來看待基督工作的意義和本質──創立教會,亦即新人類。你要這樣理解,基督的工作真是獨一無二的,它無限地超越了人類所有的成就。今天我們經常在異教典籍中(諸如佛經、猶太教的塔木德、巴比倫和埃及的古籍中)發現與基督的教導相似的東西。然而,對那些將基督看作降生成人的天主子的人來說,任何有關基督宗教受歷史「影響」的言論都是毫無意義的。基督工作的本質並不在祂的教導之中;將基督放在佛陀、孔子、蘇格拉底及其他的教師及智者之列,顯然是無意義的,甚至是一種褻瀆。基督使人有份於天主的性體,祂給人性注入了新的恩寵力量;祂建立了教會;祂差遣了聖神。其中沒有一件事是任何智者所能做到的,無論他們宣講的真理多麼崇高,無論他們寫的書多麼偉大而有才智。列夫•托爾斯泰在他的《福音簡論》(日內瓦版)的前言中寫道「我認為基督教就是一種給生命帶來意義的教導……因此,無論耶穌基督是否是天主,對我而言,並沒有什麼差別。」但教會認為以這樣的方式看基督教完全把基督教帶入虛無之中。它不足以展示人的生命意義。人必須獲得生命的力量。人必須被再造。人類的獲救唯有靠賴天主子的降生成人,靠賴祂的新創造──教會。
  正如前面提綱挈領所指出的,我們所有對聖經的討論都應當以教會對基督工作的理解作為出發點。
  基督沒有寫作什麼……祂的降世和寫作一點沒有關係。基督工作的本質既不是教導也不是寫作諸如基督教完整教義的課程。不,祂的工作不是文字方面的。
  但如果是這樣的話,那聖經是什麼呢?
  基督建立了教會。那時甚至連新約聖經中任一經卷的單行本都還不存在,但教會已經存在了。後來,自教會存在之日起的半個多世紀以後,宗徒們寫作了新約聖經的書卷。宗徒們在這些由他們所寫的書卷裏,將他們口頭所宣講的福音見證留給了後世。他們是為一個已經存在的教會而寫了這些經卷的,並把這些經卷作為永久的教導託付給教會。很顯然這些神聖的經卷沒有構成基督教的本質,因為基督教本身不是一種教導,而是一種新生命,聖神在天主子降生成人的基礎上,在人類身上確立了這生命。因此人類的得救不會被魯莽地說成是靠着聖經這本書,人類的得救是藉着住在教會中聖神的恩寵。教會引導人們走向成全。除了聖經之外,在教會裏還有其他達致這一目標的方式和方法。里昂的聖依肋內說:「許多相信基督的野蠻民族……獲得救恩是憑藉他們心中所有的聖神,而非是憑着紙墨所寫的,他們小心地保存了古代的傳統,那些不憑紙墨持守這信仰的人,用我們的語言來說,也許他們是野蠻人,但從教義、習俗、生命的方式來說,他們因有信仰而是聰明的,他們取悅天主,言行無不正義,清潔而有智慧。」
  要成為特別的哲學學派的追隨者,就必須熟讀該學派創始者的哲學著作。但精通新約就足以成為一個基督徒了嗎?這知識為得救足夠了嗎?當然不夠。也許人能背誦全部的新約,也許他能完美的認識整部新約的教導,但他仍舊離得救很遠很遠。因為人要得救必須加入教會,正如宗徒大事錄說的,得救的人被加給教會。(宗2:47;5:13-14)這事發生在還沒有(新約)聖經的時候,但那時已經有了教會,並且有人已經得救。為什麼加入教會是得救所必須的呢?這是因為得救需要特殊恩寵的能力,這種能力唯有加入到教會生活的人才擁有──也就是只有加入獨一不可分的基督奧體的人才擁有。充滿聖神恩寵的能力以許多不同方式在教會裏行動:比如在教會的聖奧秘(聖事)和禮儀中,在公共祈禱與彼此相愛中,在教會的事奉中;作為神聖的受默感的天主聖言,也藉着聖經經卷產生作用。在此,我們正在接近聖經的定義。在教會中,聖經的經卷是天主神聖的恩寵藉以作用於人的方法之一。天主聖神只賦予教會奧體生命,因此聖經也只有在教會裏面才有意義。「投奔教會,在她懷中長大,用主的聖經餵養。因為在這世上教會已被種植──像一個樂園;因此天主聖神說:樂園中各樹上的果子,你都可吃,(創2:16)就是從主的聖經中去吃。」
  因此,聖經是普遍且充滿恩寵的教會生活的種種彰顯之一。聖經是屬於教會的財富,珍貴而無價,確切地說,它是教會的財富。聖經不能脫離教會全面的生活。唯有教會給於聖經存在的意義。聖經不是一本獨立的書,不能把它當作給予教會的法律,教會能履行也能偏離它。聖經在教會中產生,並且是為了教會而產生的。教會為了自己肢體的利益擁有並使用聖經。
  我們的正教教堂是以圖像的方式在教會裏宣講聖經的意義。福音書與其他神聖的禮儀用品,包括『祭品』和『聖羔』一起被放在祭臺上。《宗徒經書》(The “Apostol”)與其他的禮儀書被保存在一起。在古教會,《福音書》通常被安放在skevophylakion(相當於我們的聖器室)裏,只在舉行聖禮儀的公開誦經時才被請出。假如基督教像哲學學派一樣的話,那麼,在教會聚會時我們就只是學習和解釋新約;但我們卻不是這樣。基督教不是一個學派,對我們來說,閱讀聖經只是公眾聖禮中的一個組成元素。在充滿恩寵的教會生活的長河裏,聖經只是一股水流而已。
  這樣的討論也許看起來是在貶低聖經。但是,有誰有比金口聖若望更多談論到聖經的利益與偉大呢?他不是稱閱讀聖經是與天主交談嗎?對他來說,聖經不是屬靈的花園和美妙的天堂嗎?然而,我們在金口聖若望的《瑪竇福音注釋》裏發現一段極不尋常的論述。

  的確,我們根本就不需要文字的説明,而應展現純潔的生命,對我們的靈魂,聖神的恩寵應取代書本──書本是用墨水所寫成的,我們的心應當與聖神同在。但是,我們卻完全地拋棄了這一恩寵,來,讓我們無論如何擁抱次一等的吧。
  因為前者是較好的,天主藉着自己的話語和作為已彰顯了出來,從諾厄、亞巴郎及其子孫,直到約伯、梅瑟等人,祂都沒有藉着文字與他們交談,而是面對面地和他們交談,發現他們的思想是純潔的。但當整個希伯來民族跌倒在邪惡的深淵裏後,從那时起才有文字、(刻有十誡的)石版,以及藉此而賜下的警告。
  人們可能會覺察,這種情況不僅僅出現在舊約的聖人中,而且也出現在新約聖人裏。因為天主沒有給宗徒們任何書面的東西,他並未應許給他們文字,卻應許將賜給他們聖神的恩寵:因為我們的主說,祂要使你們想起(我對你們說過的)一切(若14:26)。由此,你就能明白這是最好的,請聽祂藉先知所說的:我要與你們訂立新的盟約,我要將我的法律放在他們的肺腑裏,寫在他們的心頭上;我要把它們寫下,他們都要蒙天主的教誨。(參閱耶31:33;若6:45)保祿宗徒也指出同樣的優越性,說他們得到的法律不是刻在石板上,而是刻在心版上的。(格後3:3)
  隨着時間的推移,他們都遭受了覆舟之禍,一些人是因為信理,另一些人則是因為生活和習俗,他們需要再次藉着書面文字來記起主所說過的話。
  你要想想,對我們而言,這是多大的罪惡啊!我們本應不需要文字就能純潔生活,應向聖神敞開我們的心靈,就如同向書本敞開心靈一樣。現在我失去了那份尊榮,變得需要這些,甚至再次不能正確運用這一次等的補救方式。我們處於需要書面文字的狀態中,沒有給自己帶來聖神的恩寵,如果這應受到指責,那麼,你要想想,如果我們在得到這一文字的説明後,仍不由此得到益處,反而視這些書面的文字為無物,彷彿它們是毫無目的、偶然的賜予,那麼我們要為此負出多麼沉重的代價,這將給我們帶來不斷增加的懲罰。

  在此,聖金口若望既護衛了閱讀聖經的必要性,同時他又說如果事情朝着應該的道路發展,我們就不需要聖經,純潔的生活將代替書籍,天主的恩寵將會幫助靈魂,這種靈性啟迪之道是更高一籌的。天主與先知和宗徒說話就沒有聖經的幫助。當真正的教義和其他一些事從純潔的生活中轉變時,我們就需要聖經。聖經是一種次等的補救。我們甚至應該為需要聖經而受到責備。很清楚,起先金口聖若望並不認為聖經與基督教等同。他說聖經是一種輔助品,一種補救。很明顯,沒有聖經宗教生活也能存在,它只是宗教生活中的一種輔助品。當然,得救靈魂的生命由聖神所餵養,當然,這發生在教會內。為教導世人,特別在靈魂不再能直接感知聖神的行為後,祂允許人受聖經及書籍的教導,這正是天主聖神的聖意。
  引人注意的是:在佩盧西昂的聖伊西多爾寫給伊西多爾執事的信中,金口聖若望所做的論證幾乎被逐字逐句地加以引用。聖伊西多爾在金口若望的講道中看到了豐富的內涵。金口聖若望的論證令聖伊西多爾本人非常高興,儘管他承認乍看之下它們似乎有點不可思議,甚至具有挑釁性。「你可能發現它難以置信,」聖伊西多爾說,「但經過認真仔細地聆聽後,你不禁會感到驚訝,甚至會開始鼓掌。那起先看來似乎不大可能的,過了一會不但變得令人驚奇,而且也值得為之鼓掌的是什麼呢?對這豐富的內涵,我要給你簡單解釋一下。」然後聖伊西多爾複述了聖金口若望所做的論證。
  最後,偉大的克修者和有關屬靈生命與得救問題的偉大權威──敘利亞的聖依撒格,基督所愛的尼尼微城的主教,他見證說,對於一個達致成全、處於克修默觀生活最高層次的人,以及那些還沒有達到較高的成全狀態的人而言,聖經所具有的意義不再是相同的。「直到他領受護慰者聖神,他都需要將聖經銘記在心中,藉着不斷閱讀聖經更新自己,使他努力持守於善,保護他的靈魂避免各種微小的罪;因為他還沒有獲得能以趕走迷惑的聖神的大能,這些迷惑能俘獲有益人靈的回憶並使人因分心而變得冷淡。當聖神的大能滲入到活躍靈魂的【理智】能力中时,那時聖神的大能就取代聖經的律法,聖神的誡命就在他心中紮根,人隱秘地受教於聖神,而不再需要感官事物的説明了。因為只要心受教於物質,錯誤和健忘就會馬上隨之而來,但當教導出於聖神時,心的記憶就是純潔的。」在此,我們注意到聖人持有和金口聖若望一樣的思想,即聖經是屬靈生活的幫助。閱讀聖經能更新靈魂,使它努力向善。但靈魂的生活並不完全被聖經所圍繞。這是恩寵的生活,靈魂被賦予恩寵當然不是藉着聖經這部書,而是藉着降臨於教會中的聖神。
  這些被教會的偉大教父們所引用的論證初看之下,顯得有些挑釁的意味,但假如我們對它們加以仔細思考,把它們放在正教會世界觀的整個體系之內,那麼,我們就不可能不認同在它們內具有豐富的內涵。在此,我們能夠看到教會對聖經的評價。這些話只能由完全生活在教會中的人說出來,他們完全擁有教會的修道理想,這不是建基於新的學術教導之上,而是建基於被救人類的新生活裏,是由聖神建立在天主之子降生成人的基礎上的。
  毫無疑問,在這裏所引用的教父思想中,有一種我們不熟悉的對聖經的評價。只有那些自覺地過着純修道理想生活的人才能理解它。教會的修道理想,即聖化的理想,在我們神聖的禮儀中充滿了這一理想,但在當代人的意識中,這一理想只屬於極少數人的領域。
  也許在我們這個時代最悲哀的事是對基督和教會的歪曲。基督教不被看作是聯合於教會的得救人類的新生命,而是某種理論和道德立場的總和。人們開始越來越多的討論基督教的教導而忘記了教會生活。同時人們也開始忘記基督工作的最重要部分就是他的降生成人。人們開始把基督更多地看做一個智慧導師,而他天主子身份的真理卻已經漸漸消逝於背景之中。成為一名教師,並不需要成為天主的獨生子,與天主父同性同體。不但阿里烏,甚至連古代的猶太人,都樂意被認可為基督徒,他們把基督看做是一個普通的納匝肋木匠的兒子,或充其量不過是一個聰明的宗教導師,就像佛陀,孔子及其他人那樣。在我們(俄國)這裏,甚至列夫•托爾斯泰也被認為是基督徒了,更有甚者,人們認為他不是一名普通的基督徒,而是一個「真正的基督徒」。對當代宗教意識而言,只是需要和理解基督的教導,但卻不需要基督天主子以及由祂帶來人間的新生命,這生命保存在充滿恩寵的教會中。在當代宗教的意識裏,基督已經從天主父右邊的寶座上被「擊落」,祂已被安置在牧者的講臺上了。
  假如我們面前有位教師,他所說的每一句話,以及以種種方式反映出他的教導的所有文學作品,都必須被賦予特殊的意義。某種同樣的事也發生在聖經身上。當教會光明的理想變得暗淡時,人就會獨立於教會之外賦予聖經本身特殊的意義。自從德國宗教改革以來,聖經成為了特殊關注的焦點和多面研究的物件,在宗教改革時,個人取代了教會的地位,理性主義的大門大大敞開,因此一切真正的教會生活都被抑制了。新教抹殺了所有的教會生活,原則上,他們只在聖經的旗幟下前進,宣稱聖經的每一個字都天主默感的。甚至今天,新教徒還會出來演說聖經應受特別的尊崇,甚至對一些牧師來說,信仰基督的神性不再被認為是必須的,就如近年來通過亞托牧師(披着牧師外衣的德國的托爾斯泰)的事例所表明的,一些牧師對由亞瑟德魯斯所領導的新神話學家所表示的同情也說明了這一點,那些新神話學家聲稱基督作為一個歷史人物從來沒有真正存在過。新教徒失落了生活的基督及真正的教會生活,開始崇拜新約書卷,彷彿它是某種偶像。當你進入一個極端的新教宗派,就會發現面對講壇的一排排長椅上放着聖經。總而言之,假如你從任何一個教室或禮堂裏拿走聖像,你所有的就是一座新教教堂了。因為對於新教徒來說,福音彷彿就是導師基督的工作,為了成為一個基督徒必須要學習福音。這樣,新教企圖以帶着分裂與孤立的單一潮流取代整個充滿恩寵的教會生活的深深河流。新教徒們反抗羅馬教宗,卻把聖經變成 「紙教宗」,奉承後者比奉承前者更糟。
  那些丟失了教會的人似乎更為重視聖經,但這只是表像。
  聖經應當被視為充滿恩寵的教會生活的一種彰顯。但那些不在教會內的人們根本就沒有這一充滿恩寵的生活。新教各派的所有關於聖經是天主默感的講論不過是空談,甚至對他們自己來說也是不清楚而極為可疑的。活的屬靈力量不能魔法般地連接於毫無活力又無生命的事物上。例如,有一些熱愛古老聖像的人,他們在宗教上卻是虛無主義者。他們所收藏的聖像可能具有它們所本來具有的意義嗎?──古老而受人尊敬,在雄偉的古教堂裏受到恭敬的敬禮、被信徒親吻。聖神在祂所願意的地方呼氣。他賜生命給基督的唯一奧體。有什麼神聖啟示可以沒有天主聖神而存在於教會之外呢?如果在教會外,聖經充滿恩寵的一面被除去了,會遺留下什麼呢?剩下的不過是本書集、文學作品、文學的紀念品。在教會裏,聖經不是一切,但在教會外卻根本沒有聖經,沒有天主的聖言,所有的只是書集。教會外的人經常談論他們對聖經的尊崇,並指責教會對聖經的輕視。然而這樣的說法除了自我欺騙和可悲的誤解外,毫無意義。我們只有以教會的思想為開始,才能正確地思考聖經,我們只有生活在教會內,才能為了我們自己的益處,正確地運用聖經。沒有教會,沒有生活在教會中,基督宗教就消融於虛無之中,閱讀文學遺作不可能取代死亡的生活。
  為定義聖經的本質,我們現在要確切地闡述下面的主張:
  聖經是普遍充滿恩寵的教會生活的一個方面,在教會外沒有真正意義上的聖經。
  假如我們建立起這一聖經觀,就應當對一種甚至流行於我們【正教】專業神學中的觀點表示不同意見,按這種觀點,聖經是教會信理首要且最為重要的源泉。必須承認,在我們哲學化的教義中,信理源頭的問題幾乎處於一種令人失望的狀態中。通常所說的信理的兩個源頭是:聖經和聖傳。這兩個源頭都是必須的,儘管常給予聖經優先的地位。在與新教各宗派的爭論中,我們做了許多努力,以證明單有聖經是不夠的,除了聖經,也需要聖傳。假如聖經是信理的一個源頭,我們怎樣在這源頭中提取信理呢?若要瞭解每一異端都有其「聖經基礎」,只要想想阿里烏異端和第一屆普世大公會議就足夠了。問題很清楚:「為從聖經中獲得真正的信理,我們要怎樣理解聖經?」他們答覆我們說:「必須要以符合傳統的方式去理解。」「好極了!那我們要接受什麼樣的傳統呢?」「就是與聖經不矛盾的傳統。」我們最終要做什麼呢?聖經必須按傳統來詮釋,而傳統必須由聖經得到證實。結果,我們以循環邏輯而告終,用拉丁文來說是「idem per idem」(意即同語反復)。
  教會信理的唯一源頭是:生活在教會中的聖神,祂就是基督應許將要引導教會進入一切真理的那位(若16:13)。因此,教會擁有真信理,不是因為教會由聖經和聖傳得出這些信理,而是因為教會事實上是由聖神引導的永生天主的教會──真理的柱石和根基。惟有談論教會是必須的。聖經和聖傳的成敗都系於教會。霍米亞柯夫在他的《論教會訓導的教理講述》中寫得很好:「活在教會中、引導教會並給予教會智慧的天主聖神,以各種形式彰顯於教會中:在聖經,傳統以及各種著作中;因為施行天主工程的教會,就是保存聖傳和撰寫聖經的教會。保存傳統和撰寫聖經的既不是教會中的個人,也不是教會中的某個團體,而是天主聖神,活在教會的總體之中。因此,在聖經中探尋傳統的基礎,或在傳統中尋找聖經的證明,又或在著作中搜尋聖經和傳統的正當理由,這是不可能而又不恰當的。聖經,傳統或著作,任何一個脫離了教會都是不可理解的。然而任何一個只要保持在教會裏並與教會之神共融,那麼,藉着住在教會裏的恩寵,它們的結合是顯而易見的。」
  在《東方大公教會宗主教論正教信仰之書信》裏,我們也可讀到關於同一主題的非常優美而深刻的論述:「因此,我們相信,大公教會的見證,並不遜於神聖的聖經的權威。因為同一位聖神是兩者的作者,聖經的教導和大公教會的教導是完全一樣的。此外,如果有人由他自己講論什麼,那麼他很容易就會犯錯,會欺騙,也會受欺騙的。因為大公教會從來不由自己說什麼,也不會由自己說什麼,她依據天主聖神──她的導師說話,聖神使她永遠富足。教會不可能以任何方式犯錯,根本不會欺人或受人欺騙;就像神聖的聖經那樣,教會是不會錯誤的,她擁有永恆的權威。」
  宗徒口傳的宣講在教會內延續不斷,人藉着在教會內生活,在教會內受教,就能夠從普世教會學習基督教信仰的教義,這不是因為教會自己從聖經得出了教義,而是因為她生來就擁有它們,假如教會為了認真探究某一教義,引用一些特別的聖經章節,這不是為了推理教會的教義,而只是為了對它們加以確認。因此無論是誰,若他只將自己的信仰建立在聖經上,他就不能獲得完整的信仰,也不能明白它的性質。
  完全依照這樣的權威論斷,我們就能將一切都概括為對教會的信仰。假如某人相信教會,那麼,對他而言,聖經就獲得了它的正確意義。
  然而,對那些沒有獲得完整信仰的人,他不明白聖經的特質,也不理解,如果不像教會那樣地思想基督宗教是不可能的──這樣的人粗魯而又不虔敬地拒不相信教會。列夫•托爾斯泰就是這樣做的,在他的《福音簡論》的序言中,他寫道:「宣稱某一特殊的信理是聖經的屬神表達,這是極其驕傲和愚蠢的。說它是極其驕傲的,因為沒有什麼比說『我所宣佈的是天主通過我要說的』更自大的了;說它是極其愚蠢的,因為若有人回答某一聲稱天主藉着他的口說話的人說:『不,天主不是藉着你的口,而是藉着我的口說話,祂說的與你的天主說的完全相反。』沒有什麼比這更愚蠢的了。這正是所有公會議、所有信經、所有教會所說的,由此所有在這個世上以信仰的名義已犯、將犯的罪都隨之而來且已發生了。」淺薄的「真基督徒」及「偉大的導師」的這些粗鄙言辭就可能被許多人以這種或那種形式加以重複。信教會是一種克修努力(podvig),這不是件容易的事,有時它是超越我們當代人的力量的。生活在教會內的意思是,首先是愛,以愛生活,以愛生活的意思是與罪惡的自愛做鬥爭,人因自愛而受了極大的苦。對理智來說,信教會尤其是克修努力,因為它需要順服教會。要使某人的理性順服教會特別困難,因為這種順服會經久不衰地影響人的整個生活。關於教會,理智的克修努力與意志的克修努力連在一起。你要想一下,人完全地順服於教會。他們要推翻多少偶像、多少神明和多少雕刻的神像?所有那些偶像不但需要沉入第聶伯河,也要沉入整個大海。然而,若一個人的理性使他驕傲,對他而言,哪怕一念的克修努力都是來之不易的。遁世者德奧梵主教說:「自稱愚拙的人多麼有智慧:誰是無知的,請轉身到這裏來!(箴9:4)因此,聰明的人不得進入智慧的居所──神聖的教會。在智慧的居所門前的人,必須放下各種聰明。另一方面,假如一切的智慧和知識都可在智慧的居所內找到,那麼在它之外──即在教會之外,所有的只是愚蠢、無知和瞎眼。天主所建立的何等奇妙!你若進入教會,放下你自己的思想,就將成為真正有智慧的人;拋棄你自我中心的活力,你將成為真正有活力的;棄絕你自己,你將成為自己真正的主人。要是世界能把握這智慧那有多好啊!但它對世界是隱藏的。世界不理解天主的智慧,喧嚷着反對它,盲目地持守着這些毫無意義的可感事物。現今,由於人類變得太『聰明』了,並企圖變得更聰明,有許多這樣的『毫無意義的可感事物』。人類的智力正變得越來越自吹自擂。然而任何種類的驕傲與自誇都與教會毫不相容。甚至在初期教會時,驕傲被認為與背教及反對教會聯繫在一起。迦太基的聖西彼廉寫道:「異端不僅過去時常發生,而且將繼續發生的,因為悖逆的心沒有和平。」「他驕傲、任性,悖逆……要麼背離教會,要麼攻擊教會。」
  正是這種反教會、反基督徒的心態導致聖經從教會分裂出去。當人公認聖經的時候,教會就被否認了。當人鼓吹聖經時,教會就被辱罵了。我們的論點是,聖經只能存在於教會內,而不能存在於教會之外。這一論點理應得到更詳細的討論,以致真理可以戰勝謬誤與誤解。根據教會的思想,我們反省了聖經的本質。這一同樣的思想限定了我們以及我們對聖經的態度。只有堅定不移地持守教會的思想,我們才能夠驅除那些分裂者的錯誤言詞,是他們將聖經從教會中分裂了出去。
  今天,我們越來越頻繁地與下面這種理由發生衝突:「我們在聖經中讀到這樣那樣的內容。教會的教導彼此不同。所以教會錯了。」各種新教宗派都令人乏味地以這種令人討厭的方式叫喊。甚至那些自稱為基督徒的人也對這些思想隨聲附和,他們以令人費解的狂傲態度對待教會,置自己於教會之上。若持守前面所描述的有關信理來源的觀點,則很難對此做出適當回應。讓我們想想,例如,敬禮聖像的議題。新教人士會指出,在舊約中禁止肖像(出20:4),或者,他會提到基督有關以心神來崇拜的話(若4:23)。對於他,敬禮聖像與這些聖經章節相矛盾。我們回應說過敬禮聖像是基於傳統嗎?但傳統只有當它不與聖經衝突時才被接受。例如,提到在舊約聖殿帷幕上的革魯賓不是那麼令人信服。因此,爭論會繼續下去,毫無益處可言,因為傳教士採取了新教各宗派的看法,這種看法的本質只會導致口舌之爭,而不引人達致真理。相比之下,按教會的思想,我們甚至不需要為聖經的基礎而爭論;對於我們,相信教會就足夠了。很久以前德爾圖良就確認了「源於聖經」的爭論是不會有結果的,他說這樣的爭吵只會使你的胃和大腦生病,或令你失聲,最後從異端的褻瀆中跌入狂怒之中。他斷言,求諸聖經是沒有價值的,因為勝利是不可能的,或是完全不可能的。但對於屬於教會的人,他能夠大膽自信的反復宣告這些話,因為對他來說,「聖經的教導和大公教會的教導是完全一致的。」
  所有關於聖經與教會之間的矛盾陳述,其根源都是絕對錯誤和不敬神的。聖神藉着聖宗徒們為教會寫了聖經;依照救主可靠的應許,同一聖神引導教會進入一切的真理。聖神是唯一而不可分的,祂是永恆不變的。祂是真理之神。聖神怎麼可能在聖經中這樣說,卻在教會的教導和生活中那樣說呢?宗徒大事錄第十五章所描述的宗徒會議,以及以後召開的所有公會議,以「聖神和我們決定」這樣的話作為他們所作決議的開始,這難道是毫無目的嗎?認可聖經與教會之間存在矛盾的可能性,就意味着說聖神所說的自相矛盾,那是真正的褻瀆聖神。只有魔鬼才會提出聖神自相矛盾的褻瀆想法,我們不得不同意萊林斯的聖味增爵既有力尖銳又智慧公正的話:「當我們發現人們引用宗徒或先知的聖經章節來反對大公信仰,【公開宣稱聖經與教會有分歧,】我們可以毫無疑惑地斷定那是魔鬼藉着他們的嘴在說話。」這也使我們想起希伯來書中的經文:「你們想一想:那踐踏了天主子,又輕慢了賜恩寵的聖神的人,應當受怎樣更厲害的懲罰啊!」(希10:29)
  假如教會和聖經的真正本質,兩者彼此並不矛盾,那麼我們必須得出以下結論:在我們看來教會的教導和聖經有矛盾時,這只意味着要麼我們誤解了教會或聖經的教導,要麼兩者我們同時都誤解了。我們不應因着傲慢愚蠢而否認並譴責教會的教導,反之,我們唯一的責任是努力更好地理解聖經和教會的教導,更好地領會兩者之間的和諧一致。這就是教會諸聖教父們在普世大公會議期間所做的。例如,阿里烏異端份子在第一屆大公會議上引用了大量的聖經段落,按他們的觀點,這些經文與天主聖三性體相同的真理相矛盾,然而教父們卻只是指出應怎樣理解所有這些聖經段落,好使它們與教會的真理不相矛盾。同樣,在第六屆普世大公會議上處理了大量有關「主在山園祈禱時的掙扎」的福音敘述的解釋。對教會中的人而言,這是十分清楚的,沒有什麼聖經段落與教會的教導矛盾,因此教會的教導是正確理解聖經的準則。
  假如我們徹底檢查寫在新教旗幟上的極度謊言,然後再看看各種新教宗派,一般來說,除了自由思想外,就是人類的輕浮,兩者不可避免地聯繫在一起,那麼,要認識聖經,教會是必須的,這已特別清晰地被啟示了出來。新教基本上拒絕承認在解釋聖經時教會標準是必需。我說「基本上」,因為實際上他們以全新編造的宗派信經的形式發明了種種標準。假如人拒絕教會的標準,就更別說聖經了,為解釋聖經,每個人預先給自己戴上了不可錯的教宗三重冠冕,各自以自己的所謂常識引導自己。
  但人憑藉自己的常識的引導來解釋聖經,這可靠嗎?誰沒有遇見這樣的情況呢?──不同人的常識在評價同樣的一件事時是不同的。在解釋聖經時,托爾斯泰經常提到常識。但是,你需要有那罕見的狂傲之人的天真固執,將所有那些不能也不會去接受他基於常識所做的解釋的人都當作是心理變態的。但我認為──也許這是無可爭辯的──在理解和解釋聖經上,若任由我們自己的感官不管,它絕不可能是「共同的」。畢竟,若有人觀察自己的道德生活,並有勇氣把難以接受的真理告訴自己,毫無疑問,他就會注意到,我們的心有時如何為情欲的重壓所壓倒,我們如何時而膽怯、時而魯莽而又無恥地為我們的軟弱意志找藉口。我們常常或多或少地很容易彼此贊同那些不影響我們生活或不涉及我們意志傾向的問題。這就是數學領域有許多公認而無可爭議的真理的原因。事實上,為什麼我們不否認三角形的內角和總是180°呢?或者就如勾股定理所確定的那樣,直角三角形的斜邊的平方是其它兩邊平方的總和呢?有什麼理由不接受這些數學定理嗎?接受它們並不會使我對任何東西負起責任來。對於那些所謂的科學真理也可以說同樣的話。「我為什麼要在這裏爭論,為什麼要在這上面折戟呢?有學問的專家告訴我的豈不全都一樣嗎?例如,門捷列夫由原子、電子和離子所建立起來的理論;是否世界是一種『以太的波動』;或者它是否能由無形神秘的電流來解釋;是否我們要說太陽事實上並沒有穿過武仙座,而是通過了巨蟹座、天蠍座、天琴座嗎?假如有學問的人發現它是這樣的,那麼就讓它這樣吧。但若他們說它不是這樣的,所有其他人都會跟着他們重複說它不是這樣的。沒有什麼因此而改變。這是專家們的事,是他們的份內事。」萊布尼茲風趣而見解深刻地說過:「如果幾何學拿起了武器,像倫理道德那樣地攻擊我們的情欲和切身利益,我們將無視歐幾里德和阿基米德所作的一切證明,與之爭論並且違反它,它將被視作捏造物而受到輕視,且被當作完全違背有效推理原則的東西,這樣,約瑟夫•斯凱利格、霍布斯及其他撰書反駁歐幾里德和阿基米德的人,就不會像現在那樣地缺少效法他們這樣做的追隨者了。」然而聖經恰恰直接違反人的情欲。聖經中的一切都是在談論生命以及那位論到其自身時說「我是生命」(參閱若11:25;14:6)的那位。為此緣故,若任由我們的心靈自行其事,它在解釋生命之言時,就會既不純潔也不正確。
  所有這一切,為我們的探索有什麼教益的呢?如果聖經允許每一個個人來解釋,那麼,有多少人,就會有多少種對天主之言的理解,因為他們所有人都有異想天開之處。聖經本身就不再以一種明確的意義而存在了。科學也會不得不被隨意犧牲掉。科學沒有能力回答生命的問題;在此問題上它不能達成任何一致意見。假如能依靠科學獲得一致的觀點,那麼它很久以前就會存在了;但我們看到,由於科學的原因,疑問和觀點的分歧不僅沒有減少,反而不斷地在增加。
  在《浮士德》的一幕中,我們可以找到一個很好的有關人如何靠自己的想法去解釋聖經的例證,在那幕戲中,浮士德解釋了若望福音第一節:

我迫不及待地打開了古本
懷着至誠的心情
試將神聖的原文
翻譯成我心愛的德語
(打開一卷,着手翻譯)
上面寫道,「太初有言 !」
這裏就卡住了!
誰來幫我譯下去?
我不能把 「言」抬得那麼高,
如蒙神靈開導,
就得把它譯成另外一個字。
那麼,上面可是 「太初有意」了。
第一行得仔細推敲,
你的筆不能操之過急
難道 「意」能夠實行和創造一切?
我想它應當是 「太初有力」!
可一寫下這一行,我就警覺到,
還不能這樣定下來。
神靈保佑!
我可有了主意,
於是心安理得地寫下: 「太初有為!」

  在不到三分鐘的時間裏,同一個詞的四種不同解釋就輪番上陣了!《浮士德》的這一幕場景不是也發生在我們俄羅斯土地上的亞斯納亞•博利爾納莊園裏嗎?在那裏,崇拜常識的人,查考了希臘文詞彙後,決定把那段福音經文翻譯為:「在起初已有生命的理解」?
  在下面的例子中,看看福音經文的詮釋有時會表現得多麼奇怪。著名的瓦西里羅紮諾夫有一次在解釋瑪竇福音16:18時說:「主說『你是伯多祿,我要將我的教會建在這磐石(不毛之地,沙漠)上』,彷彿是預見整個的教會,或幾乎教會的一切,將以沙漠隱士的特徵而建成。」在另一處,有一個與羅紮諾夫有着相似想法的人卻以不同的方法解釋這節經文:教會為什麼要建在伯多祿上面?因為他結過婚,有孩子,並且他熱愛他的妻子和孩子,甚至在他傳道的旅程中都未曾離開他們。因此,教會建立在家庭原則的基礎上。
  難道還不清楚嗎?有多少人,他們有多少種心情,聖經就有多少種意思。我們有萊林斯的聖味增爵(St. Vincent of Lerins)關於此問題權威的精湛反思:

  由於聖經的深奧,所有人不會都以一種相同意思接受它,而一個人以這種方式來理解聖經的話語,另一個人則以另一種方式來理解;這樣,似乎有多少解釋者就會有多少種解釋。
  在此,可能有人會問,異端者也會訴諸聖經?他們的確這樣做,並且是極度地引用聖經;你可以看到他們瀏覽聖經的每一卷書──梅瑟五書、列王紀、聖詠、宗徒書信、福音以及先知書。無論在他們自己人中,或在陌生人中,在私人或公共場合,無論演講還是寫作,無論是在歡宴聚會時或是在街道上,他們幾乎從不提出任何自己的東西,凡事都試圖以聖經的話語做庇護。你去讀讀薩摩薩的保祿、普里西利安、猶諾米烏斯、約維尼亞的著作,以及其它有害的東西,就會看到一大堆例子,幾乎沒有一頁沒有來自新舊約聖經的貌似可信的引述……
  因為他們明白他們那充滿惡臭的教條如果全然散發出它本有的氣味,就根本沒有人會接受。因此他們往裏面灑上天上語言的香氣,為使那些準備鄙視人為謬誤的人,因為要譴責屬神的言語而感到猶豫不決。其實,他們做了護士所作的,當她們為孩子們準備苦澀的藥水的時候,他們在杯口塗抹一圈蜂蜜,不知情的孩子首先嚐到的是甜的,就不會因害怕苦而不吃藥了……為此緣故,救主高呼:「你們要提防假先知!他們來到你們跟前,外披羊毛,內裏卻是兇殘的豺狼。」(瑪7:15)兇殘的狼是什麼呢?除了不斷侵擾教會羊群的異端者對聖經所作的野蠻瘋狂的注解外,還會是什麼呢?異端者在他們所能到達之處將基督的鎖打得粉碎。但是,他們可能會以更成功的詭計偷盜毫無戒心的羊,保持着狼的兇殘,他們拋下他們的外表,好比以屬神法律的語言作為羊皮包裝自己,好像在外披着羊皮,這樣,人感受到了羊毛的柔軟,就不會害怕狼的獠牙了……由於假先知、假宗徒、假教師們經常引用屬神法律的章節,他們企圖通過曲解聖經這種手段來支持他們的謬誤,毫無疑問,他們追隨了他們的父(魔鬼)的狡詐手段,魔鬼肯定不會設計出任何他不知道由何處以欺詐的方式隱秘地引進謬誤的計謀,為實現他不虔敬的目的,沒有什麼比偽裝成聖經的權威更容易的了。
  但是,有人會問:「我們有什麼證據說魔鬼慣於訴諸聖經?」就讓他讀讀福音中所記載的吧,「那時,魔鬼引他到了聖城,把他立在聖殿頂上,對他說:『你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因經上記載:他為你吩咐了自己的天使,他們要用手托着你,免得你的腳碰在石頭上。』」(瑪4:5-6;詠90:11-12)微不足道的可憐人,能從那甚至膽敢引用聖經的話語攻擊榮耀之主的魔鬼手中尋得怎樣的待遇呢?……因為那時頭對頭說話,所以現在肢體同樣對肢體說話,就是魔鬼的肢體對基督的肢體、不信者對信者、褻瀆者對虔誠者,總而言之,是異端對正統說話。但他們說了什麼呢?
  你若是天主子,就跳下去;就是,假如你是天主子,假如你要繼承天國的產業,那就跳下去;就是從崇高教會的教義與傳統中跳下去,教義與傳統被認為與天主的聖殿完全一樣。如果有人問給予他這一建議的異端者:「你怎麼證明這些?你說,我應該拋棄普遍而古老的大公教會的信仰的理由是什麼?」異端者已準備好答案:「因為聖經這樣記着。」他立刻從律法書、聖詠、宗徒經書、先知書中列出成千上萬的見證、例子及權威,藉此方式,他們詮釋了一個全新的錯誤原則,不幸的靈魂可能頓時從大公真理的高地跌落到異端的深淵。
  但是,有人會說:「魔鬼和它的門徒,他們中有些是假宗徒,有些是假先知和假教師,他們都毫無例外是異端者,假如他們都訴諸聖經的話語、觀點及應許,那麼,正教徒,慈母教會的眾子,要做什麼呢?他們要如何將聖經中的真理與謊言區分開來呢?」他們必須非常小心……按照普世教會的傳統來解釋神聖的正典聖經,並恪守大公信條的規範。

  讓一個人自己來解釋聖經,聖經就失去了明確的含義與意義。所剩下的只是一個人,他思想中的奇思妙想將天主聖言的權威掩蓋起來。沒有教會及遊離於教會之外,他就會無可避免地處於絕望的徘徊中,即使他手中捧着聖經。聖依肋內論到異端者說:「(異端者)既然遠離真理,就在各種錯誤中打滾,常常改變觀點,沒有確定的認識,他們渴望智者的話超過了宗徒們的真理──他們始終在尋找(追求真理的)藉口,──但從未找到過它。」
  愛的宗徒聖若望的門徒,斯米爾納的波利卡普,在他的致斐利伯人的書信中稱凡是以自己的情欲解釋主的話語的人為撒旦的長子,他的警告,對我們而言已十分清楚了。
  並且,讓人自己閱讀聖經,他的思想會在曲解聖經上走得更遠,這印證了亞歷山大的聖克萊孟明智的話語:「而別人因沉溺在快樂中,就照自己的私欲強解聖經。」恰恰是因為基督本人從未寫過任何東西,所以新約為種種曲解留下了廣闊的空間。哲學學派的創立者們常常留下卷帙浩瀚的著作集,在這些著作中,他們或多或少親自以完整而明確的方式闡述自己的教導。無論誰想要掌握他們的教導,可以去查閱這些著作。可能並不能通過它們完全明白他的所有教導,或要以某種特殊的方法去理解它們,但要任意曲解它們卻是不可能的,因為學生被聯繫於作者(即哲學家)的可靠話語上。
  但這完全不同於基督和祂的教導。基督本人從未寫過什麼。是其他的人寫下了有關祂的事,他們是在基督在世生活結束後的許多年後才寫下這些東西的,那些寫作的人中,有一些人並不是基督所作所為的直接見證者,也沒有親耳聽過基督的教導。從一個獨立的【例如:獨立於教會之外的】思想觀點出發,提出新約作者是否正確傳播了基督的教導這一問題,是完全恰當的、合情合理的,也是絕對無可避免的。他們是否忠實地描述了基督的生活和祂的奇跡?就算所有的新約都是完美可靠的,難道就意味着其中所記的一切都與事實真相絕對相符嗎?一本書的真實性必須始終同它的可信性區別對待。真實性遠不是可信性及確定可靠的保證。
  甚至,目擊者絕對可靠的報導,往往也會被證明是完全錯誤的。因為一個目擊者可能沒有充分注意到一個事件,或沒有很好地理解它。當他憑記憶寫作幾十年前的事件時可能會把事情搞混。此外,即使他只是給一事件拍照,要過多久才會有一個完全公正的敘述者呢?對某人來說,屈服於這樣的誘惑──即添加些自己的東西來形容並實現自己的夢想,有什麼稀罕呢?最後,一個作者可以為某個特殊目的而不顧所發生的所有其它事情。當然所有這些類似的推測是全然可以理解而又正常的。
  如果是這樣的話,那麼,就已經為人的思想在新約書卷中發現任何它所喜歡的東西,開啟了完全無限的可能性,這豈不是很清楚的事嗎?人可能沒有發現經文的意思,反而在經文的字裏行間中讀出某些根本就沒有寫在任何一段現存的經文裏的東西。事實上,在福音中,什麼是屬於基督的?什麼又是被宗徒歸於基督的呢?確切地說,哪一特定的福音敘述符合事實呢?你可以猜測任何你喜歡的,並且你不僅可以完全按照自己的口味和期望創造一個「基督教」,甚至可以發揮奇想。但是,以這樣的態度對聖經,基督的真理會變成什麼樣呢?
  不幸的是,我們的話不只是推測而已,而是來自許多頗具教育意義的歷史事實。早在二世紀,按照里昂的聖伊肋內的說法,那些改革宗徒教訓的人自誇自己不僅比眾主教甚至比宗徒更有智慧。他們就是追隨瓦倫蒂努斯的諾斯底派人士。德爾圖良論到他們說,在他們的手中,聖經的話語就是兇殘的狼所披的羊皮。眾所周知,諾斯底主義者的教義體系如何為「Aeons」和「Syzygies」所混淆。正如聖伊肋內所指出的,他們錯誤地夢想這些體系是存在的,因此,當他們為求建立他們自己的主張時,就輕忽經文並強加篡改,從聖經中找出他們全部教導的印證──數量是如此之多,以致他們所教導的沒有一樣不是來自聖經的根據, 甚至可以說,他們所教導的一切都必須得到救主教導的確證。
  但諾斯底體系怎麼能包含在新約裏呢?根據諾斯底派的教導,由宗徒們在福音中闡述的基督的教導是含糊不清的。福音中的一切並非都要按它們所寫的來加以理解。在瓦倫蒂努斯派中,所謂的適應理論非常普遍。根據這種理論,基督以自己教導的外在表述適應宗徒和聽眾的理解,同樣,宗徒們在書信中也是這樣。基督首先以預言的方式和奧秘的方式教導門徒,其次是以比喻的方式,第三才是以清楚和直接的方式,此外,祂也個別地教導那些能夠理解的人。
  當然,由此得出:聖經不能按字面來理解,彷彿全部的結論就是:聖經是一個寓言或難解之謎。用基督的話說:「尋找的必尋見」(路11:9),諾斯底主義者看見一個直接的命令,亦即尋找聖經裏隱秘奧妙的意義。因此,他們在詮釋聖經時,無止盡地寓意化,結果所有的諾斯底體系的信條都可在聖經中被找到了。例如,在葡萄園工人的比喻中(瑪20:1-16),他們教導說他們發現三十個靈體。地主在第一、三、六、九、十一時辰出去雇工人。假如這些數字加在一起結果正好就是三十。因此,這就表示三十個「aeon」。我們贊同德爾圖良說的,這種釋經法與竄改聖經經文一樣地對真理有害。
  渴慕以一種獨立的方法(學習)聖經的人,──亦即從教會外接近聖經的人,可能會反對說:「諾斯底主義可能製造了各種各樣荒謬的推測,並着手開始以寓言的方式解釋聖經。但今天卻並沒有人會那麼做。」其實,事情並沒有那麼簡單。諾斯底主義者接受並使用了他們那時代學術解經的方法,這種方法也常常為教會的作家所使用。然而,僅管解經的方法相似,但他們卻導致本質全然不同的結果。要指責的不是方法,而是把聖經從教會中分離出去,它總是為人類的任意妄為敞開了道路,用《宗主教書信》的話說:「忽略了本不應被忽略的東西。」此不自然的分法不能得出什麼,反而損害了真理。
  我們能指出另外一些歷史現象,它們同樣是有教育意義的,從時間上也更接近我們。十九世紀初的諾斯底主義比二世紀的走得更遠。古代的諾斯底派在新約中為他們的宗教哲學體系尋找理由,十九世紀初的諾斯底派卻設定了一個目標:提供「來自納匝勒的偉大先知的自然歷史」。他們如此推理:基督和宗徒以加里肋亞的單純農夫的語言說話。這些天真農民的世界觀的所有特徵在福音中是非常明顯的。單純的人到處看到奇跡;他始終準備感知超自然力量的存在。福音中經常提到奇跡,附魔者,以及諸如此類的事。這意味着每一件事都是事實嗎?不,它只意味着,基督的行為對圍繞着祂的普通民眾顯得是神奇的,然而實際上,事情卻並非如此。為了更準確的理解,福音首先必須變換那時代受過教育的人的語言,然後這種語言必須翻譯成我們當代的語言──學者的語言。此外,福音中的許多事可被這樣的一種事實簡單地予以解釋,即目擊證人對事件錯誤觀察,他們通過自己天真世界觀的三菱鏡來看待它們。
  十九世紀初由埃希霍恩(Eichhorn)所發展出來的正是這種觀點,他提出了依靠自己的方法解經的模式。保盧斯(Paulus)根據埃希霍恩的實踐,完成了一套十分完整的新約解釋,在他令人驚奇的解經中甚至沒有留下福音中的一個奇跡,這樣,實際的結果就是,福音不過是一部偉大先知的自然歷史,在這歷史中,天主之子耶穌基督的福音完全不為人認識。我們再次看到沒有教會的權威,聖經就失去了任何明確的意義,因為自我欺騙的「改革宗徒教訓的人」立即就出現了,他們每個人都以自己的方式進行「改革」,他們全都彼此矛盾。這樣的「改革者」在每一時代都為人所知。令人驚奇的是,人們仍然不理解「改革宗徒的教訓」基本上是一種荒謬的努力,在歷史中此種改革已無數次名譽掃地。在新教神學裏,對比基督和宗徒是非常常見的事。【這種神學家】不信任宗徒,所以他們想要「改革」他們的教訓。因此,基督顯得只是某種被尋求的未知數,祂的教導就像是含有大量未知數的等式,每個人都以自己的理解來解答。
  假如教會被排斥,假如在教會之外解釋聖經,基督沒有寫作過任何東西的事實將導致聖經自動的毀滅。從排斥教會到聖經毀滅的道路已經且仍然在被許多人踐踏於其上,但也許沒有人曾經如此坦率的描述過這條道路,甚至玩世不恭,正如列夫•托爾斯泰在他的《福音簡論》(日內瓦版)前言中所說的,「讀者必須記住基督本身從未像柏拉圖、斐洛、馬卡斯•奧勒利烏斯那樣地寫過一本書;也沒有像蘇格拉底那樣將自己的教導傳授給有知識、受過教育的人,相反祂與那些在他生活中遇見的無文化的人交談。只有祂死後,人們才意識到他說過的話非常重要,認為記下他的所言所行並非壞事,幾乎過了一百多年之後,他們才開始記錄他們聽到的有關祂的事。讀者也應記得有許多這樣的回憶錄,許多已遺失了,許多寫得非常差的,這一切都被基督徒利用,逐漸地他們似乎變得越來越好、越來越清晰。在選擇最好的福音時,按照諺語『沒有彎曲的拐杖,你就不能挑選出筆直的拐杖』,教會不可避免地由大量有關基督的作品中挑出了許多『彎曲的拐杖』,結果,有許多正典中的段落像被棄絕的偽經中的一樣差。」
  「一千八百多年過去了,這些擺在我們面前的書依然處於粗糙而紊亂的狀況之中,事實上,它們充斥着廢話和矛盾。」由此,托爾斯泰得出了一個直接的結論:「讀者必須記得從福音中拋棄不必要的段落,由其它聖經段落給某段經文提供線索,這不但沒錯,相反,不這麼做,繼續視特定數量的經文和書信是神聖,這是應受譴責的,是反宗教的。」
  托爾斯泰一想到基督沒寫任何東西,他幾乎必然地為一個完全扭曲的福音找到了一個正當的理由,難道還不明顯嗎?的確,假如我們允許把不必要的部分從福音中挪走,這豈不是對種種任意性打開了大門嗎?什麼是必須的,什麼不是必須的呢?誰將決定這些?很清楚,每一個人,根據自己的品味。對托爾斯泰來說,甚至真福八端──溫良、憐憫、清心──似乎也是不必要的,因為它們「處於不適當的位置,是被偶然插入的」。
  人們的口味極為不同,假如按個人的口味決定福音中什麼該保留,什麼該拋棄,那麼,確實,在教會外有多少人理解福音,就有多少種福音。取代基督確定的教導,顯然只會導致個人觀點的混亂與困惑。
  二世紀的馬西翁異端,只相信保祿宗徒,聲稱只有保祿精確而恰當地理解了基督的教導,並把它純正地保留了下來。而其他的宗徒則是「偽宗徒與猶太教的福傳者」,亦即,他們是假宗徒,因為他們在基督的教導中引入猶太教的因素。然而對於我們的托爾斯泰而言,保祿宗徒是「基督教塔木德的奠基者」之一,因為他「沒有很好地理解基督的教導」,將有關傳統的教導引入基督教,這一傳統原則是扭曲基督教導的主因,並且不被人所理解。我們該聽誰的呢?不知道。這似乎很清楚地表明了,讓人獨自研讀聖經,他很快就會將自己置於宗徒之上,並開始「改革」他們的教導,為自己創造出只符合他自己想像欲望的基督教導。假如沒有教會,也就沒有聖經。聖經經卷──字字句句──會留下來,但每一個人都會將自己的意思放在其中。假如文字和字母成為阻礙,就可以對它們做些許「改進」。所有這一切都是因為基督本人從未寫過任何東西,並且我們所擁有的祂的教導只是藉由他人所傳,這始終使(人的)思想猜疑它們的準確性和真實性。
  默思基督什麼也沒有寫這一事實,我常常要承認其中有天意的特質。因為這事實,在教會外理解聖經自然會帶來荒謬的理論。實際上,以基督新教為基礎的理性主義早已這樣做了,它表明對於完全扭曲的福音沒有阻礙,福音已經由人自己的創造發明替代了。
  此外,任由理智自行其事,它不會只停留在廢除聖經經卷上。事實上,什麼是辨認這些或其他書卷是聖經和真正的宗徒著作的原則?對這個問題的答案只能有一個:我們辨認出某些經卷是聖經及可靠的宗徒著作,只是基於對教會的信心,對教會權威的信任。聖經的經卷由宗徒所作,它們被委託給教會保管。宗徒們,尤其是宗徒保祿,甚至給他們的書信的真實性以特別的證明,以他自己的親筆簽名來證明他們。真實的宗徒書信和所有宗徒們的著作的保管者是教會。唯有教會能判斷她財富的宗徒價值。終究,教會以自己的決斷表達了教會對聖經組成的教導。因此我們必須確認眾所周知的二十七卷經卷是新約聖經,這是由教會所確認的。
  蒙福者奧思定說:「就我而論,除非受大公教會的權威的感動,我不會相信福音。」奧古斯丁的這些話表達了一個重要真理。假如沒有教會,也就沒有聖經。新教徒和宗派主義者表面上認識並尊崇聖經,但他們的認識豈不是空中樓閣嗎?讓新教徒和宗派主義者徹底誠懇地想一想這問題:「我們到底為什麼承認這些書卷是聖經呢?」提到某人的個人觀點就是拒絕給出合理的回答。我們也不能提及學術。聖經經卷的來源及真實性的問題在學術圈內備受爭議。這些學術文獻已經發展了許多世紀。學者們已寫了一大堆這樣的書,但卻沒有什麼積極的成果。根本沒有獲得什麼能令所有人認同的結果。當令人絕望的爭論還在繼續,甚至還在爭論福音的真實性時(尤其是若望福音),新教徒怎麼能提出他的「公正的」學術呢?就讓新教徒們去解決保祿宗徒的牧函的真實性的問題吧!但是,新教的學術代表對此問題的所有答案全是不同的。保守的學者認為它們是保祿宗徒真實的著作。其他的人說它們僅僅是基於保祿的真實書信上(寫的)。從它們的表現形式,它們不可能屬於保祿,並且它們還包含了後來增加的(內容)。還有人宣稱牧函完全是後人出於某些目的杜撰的:它們是於二世紀中葉為新建立的聖統架構辯護而寫的,宗徒保祿的名字只是錯誤地被歸於這些書信。我們該聽誰的呢?為什麼這些學者這樣認為,而另一些人則不這麼認為呢?會有許多能權衡他們大量彼此矛盾的爭論的人嗎?會有許多能進入學術調查的細微之處的人嗎?沒有共同的權威,也不知道要聽誰的。要同時聽從所有的人是不可能的,因為有人前往樹林,有人卻通往柴堆;有人為浮雲奮鬥,有人卻在走回頭路;又有人想要跳入水中。
  對聖經經卷真實性的懷疑起源於新教本身。路德確實拒絕接受雅各伯書,因某些原因,他稱之為草秸之書。路德的跟隨者走得更遠。所以,必須承認,絕對的聖經正典的觀念是教會觀念所特有的;在教會之外,這完全是不可思議的。
  當宗派論者想要談論聖經的正典或非正典經卷是完全不可理解的。新教徒們研究了大量的新約正典的歷史,但那一歷史對教會外的正典觀念完全是毀滅性的。歷史顯明正典在所有的地方教會不是始終一致的。在正典被大公會議定斷之前,「它們存在」有幾個世紀之久。對我們來說,這其中沒有什麼可疑惑的,因為我們相信教會,所以無論這是屬於二世紀、四世紀或是二十世紀的事,教會的定斷同樣都是神聖的。但否認教會真理的新教徒和其他人卻不這麼認為。對他們來說,新約正典的歷史給正典的觀念帶來疑惑。較為一致的新教徒不隱瞞這一點。比如,阿道夫•尤利歇爾(Adolf Jülicher)以一個典型的話語總結了他有關新約正典歷史研究的結論:「人類無懈可擊的事實及新約正典的逐步成因可以達到使我們從危險中獲得釋放的目的,正典可以從一種支持轉變為壓迫的枷鎖。」
  可以說,在新教證劵交易中,聖經的價值非常不穩定,且從未上升至它的面值。其價值不斷地受到意外暴跌的威脅。一會兒,突然有個(新教)學者證明說新約的這裏或那裏缺乏真實性。當圖賓根學院的鮑爾(Ferdinand Christian Baur)佔主導時,全部新約聖經所留下的加在一塊也就只有保祿宗徒的四五封書信。當代新教神學家似乎傾向辨識大多數新約書卷的真實性。忽然,在埃及某地,發現了一些蒲草紙,它們放射出那一時期不同的亮光,新教的聖經價值立刻就跌到谷底。從教會外接近聖經的原則破壞了聖經本身的價值。所有背逆教會的人──新教徒,各種宗派的人士──談論對聖經的尊崇,這完全是徒勞的。他們的話唯有顯示出(對聖經的)誤解,有時甚至是虛偽。對聖經的所有不適宜、且常常是不虔敬的批評,全都出自新教徒,這難道還不與眾不同嗎?在他們的信條中,聖經替代了教會,對他們而言,聖經就是一切。我在前面說過,聖經對新教徒來說只是一種迷信之物、雕像和無生命的偶像。我認為一個偶像崇拜者意識到自己已經製造了偶像。據說,未開化的非俄羅斯的土著人在一次成功捕獵後會試着以各種可能的方式滿足他們的偶像,用獵殺動物的脂肪塗抹在神像的嘴唇上並將最好的肉塞滿它們的嘴巴。但假如他們捕獵沒有成功,他們就會將偶像砍成碎片。那些疏遠教會而就近聖經的人正在以同樣的方式對待聖經。只要聖經不反對他們,指責他們,他們就讚揚聖經。但當聖經反對、指責他們時,他們就開始無情地切割他們的偶像,把聖經撕成碎片,一些被他們認為是偽作而其他一些人認為沒必要。
  里昂的聖依肋內稱聖經是種植在教會中央的樂園之樹。然而,那些被逐出樂園的人,這樹只能成為知善惡的樹;吃了它的果子後,他們只能確信一個令人傷心的事實──即他們是赤身裸體的。現在正是使所有反對教會的人勸說自己是可恥地赤身露體的時候,他們要請求教會寬恕,就好像那浪子乞求父親的饒恕!荒謬地將聖經從教會分裂出去,已經產生致命的結果。新教中有些人斷言、教導並鼓吹:基督從未來到世上,整個福音歷史都是神話。沒有教會,就沒有聖經,也沒有基督,因為教會是基督的身體。
  因此,教會和聖經之間永恆聯繫的真理,以否定的方式得以證實了。一個來自教會之外的聖經關係必然導致荒謬,聖經本身也就迷失了。   首先,沒有教會,無論對聖經做何詮釋,都得不到支持;教導人的也不是聖經,相反,人們會將自己的欲望強加給聖經。
  其次,沒有教會,所有通向基督和祂教導的確定道路都將消失,因為基督從未寫過任何東西,並且人會懷疑宗徒沒有正確地傳遞基督的教導。
  第三,沒有教會,聖經經卷的正典就沒有任何意義,所有新教及其宗派,面對這樣的問題:為什麼這些經卷被稱為正典,他們都無法回答,或被迫以狡猾可恥的言語辨解,亦即以那惡者的語言辨解。(聖詠140:4)
  總結以上我們所有的論述:聖經是教會神聖不可剝奪的財富,充滿恩寵的生活的一種彰顯。教會之外沒有、也不可能有任何聖經。天主生活而行動的聖言不可能存在於教會之外,因為教會之外沒有聖神的恩寵。假如沒有教會,聖經就不能生存、甚至是不能作為一種具有權威性的文字記錄,因為沒有留下正確認識聖經的可信賴的指引,並且沒有什麼能保證它的真實性和規範性。我們進一步說明,我們主張教會之外沒有聖經的立場,我們不斷重複的是二世紀的教會作家們所傳遞的真理。里昂的聖依肋內說:只有在教會內,聖經才得到不增不減的真正保護,才能毫不歪曲地誦讀聖經。
  按照德爾圖良的說法,我們必須談一下「聖經屬於誰」這一問題。那些聖經不屬於的,未獲得聖經的使用權。聖經屬於教會,而異端者不是基督徒,他們對基督徒的聖經沒有權利。教會可以問異端者:「你們是誰?你們不屬於我的;你們在這做什麼呢?聖經是我的財產。我一直擁有它。我可從作者本身──聖經屬於他們──追溯我的建立。我是宗徒的繼承者。至於你們,可以肯定的是,他們一直就認為你們是被剝奪繼承權的人,並且如同陌生人和敵人那樣地拒絕你們。」
  我們試圖證明的真理不是什麼新真理,它應當在二十世紀被反復地講論,因為儘管它已經被歷史反復證明,但今天它常常被人遺忘。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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