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三章 四十天

塞拉芬神父遺容。
瑪利亞•曼蘇爾攝。

 

即使人死了,美德也不會消亡,因為它不是屬肉體的。

──歐里庇得斯

 

從他去世到下葬的三天時間裡,塞拉芬神父的遺體並沒有僵硬,也沒有任何腐爛,即使在炎熱的夏天也是如此。他沒有任何死一般的蒼白;事實上,他的膚色簡直就是金色的。皮膚依然柔軟,用一位修道院朝聖者的話說,他的身體似乎是「一個熟睡的孩子」。另一位朝聖者尤金•扎瓦林博士曾在塞拉芬神父以前所在的伯克利大學擔任生物化學教授,他評論說:「他看起來就像聖髑。」在正教中,不腐自古以來就被視為聖德的象徵,因此在場的所有人都認為他們見證了上帝恩寵的顯現。

當他躺在教堂的簡易木棺裡時,塞拉芬神父的臉變得容光煥發。他平靜而幸福的溫和表情是如此令人欣慰,以至於人們都不忍心用傳統的修道方式為他蓋棺。他看上去就像活著一樣,比生病前還要年輕。他的樣子證明了他戰勝了死亡,無數人被感動,在他的靈柩前長時間祈禱。他的遺體周圍洋溢著愛與寧靜的氣氛,小孩子們幾乎無法離開木棺。看到他臉上那幸福的表情,革爾曼神父想起了《我心已足》中的一句話:「困乏的眼睛,閉上吧。」塞拉芬神父大半生都在思考的死亡之謎,如今對他來說已不再神秘。

塞拉芬神父遺容。勞倫斯•威廉神父攝。

塞拉芬神父的兄弟姐妹在修道院的教堂裡,在他的靈柩邊哭泣。

上述朝聖者尤金•扎瓦林博士自1960年代初就在舊金山認識了塞拉芬神父,當時他和他的兄弟阿列克謝曾邀請塞拉芬神父和伊凡•康采維奇在「Umolyubtsy」(智慧愛好者)【見第三十二章。】的會議上發表演講。他回憶說:「當時我和妻子正在度假,我們通過電話得知塞拉芬神父去世的消息。我們立即跳進車裡,驅車前往普拉蒂納。我們到達時,塞拉芬神父還沒有下葬,正在為他的遺體邊舉行禮儀。包括我和妻子在內的所有人都在不停地哭。我妻子對我說:『我不明白我們為什麼哭得這麼厲害。我們的親人死的時候,我們都沒有哭得這麼厲害……為什麼會這樣?』然後我想起了伊凡•康采維奇(他是一位神學家)曾經對我哥哥說過的話。我哥哥問他:『你怎麼能認出聖人呢?』康采維奇教授說:『你覺得這個人是聖人,他比你的任何親人都更接近你。』我想這多少解釋了為什麼人們哭得那麼厲害。

「革爾曼神父把塞拉芬神父的遺體從醫院運到修道院。沒有進行防腐處理。只有愛他的人才被允許觸摸他的遺體。

「在舉行禮儀時,我決定辦告解。告解是在塞拉芬神父的靈柩前進行的。告解者俯身在塞拉芬神父的靈柩前,革爾曼神父用他的司祭領帶蓋在他們的頭上,他們就告明自己的罪過。因此,當我告解時,我的臉就緊挨著塞拉芬神父的臉。我還記得他緊閉的雙眼和他皮膚的顏色,就像蜜蠟的顏色一樣。我還可以證明,他身上沒有一點腐爛的氣味──絕對沒有!我離他那麼近,頭上覆蓋著司祭領帶。」

※  ※  ※

9月4日,塞拉芬神父下葬的日子,上午,禮儀以由安東尼總主教和涅克塔里主教主持的主教事奉聖禮為開始。修道院的教堂裡全都是人。禮儀期間,安東尼總主教祝聖了弗拉基米爾•安德森執事為司祭,並祝聖了埃特納傳教所的勞倫斯•威廉姆斯為執事。在禮儀中誦讀信經時,主教和神父們從聖所的窗口望出去,看到了令人感動的一幕:一家鹿聚集在塞拉芬神父的墓地周圍。

事奉聖禮之後,舉行塞拉芬神父的葬禮,禮儀也是由兩位主教主持。葬禮期間,人們不斷來到靈柩前,親吻塞拉芬神父的額頭和那雙寫下了許多有益靈魂的書籍、文章和教會禮儀的蒙福雙手。在歌席那裡詠唱著大馬士革的聖約安寫於八世紀的司祭下葬禮儀中優美而又令人警醒的詩句:「世上還有什麼甜蜜不摻雜著悲傷?世上還有什麼榮耀是永恆不變的?萬事萬物不過是最微弱的影子,不過是最虛幻的夢境:然而只需片刻,死亡就會取代一切。但是,基督啊,在祢慈顏的光輝中,在祢美麗的甜蜜中,求賜祢所揀選的人安息,因為祢是熱愛世人的。」

根據教會從天使啓示中瞭解到的教導,人死後的兩天內,靈魂享有相對的自由,並可以到地球上它所喜愛的地方去。塞拉芬神父在《死後的靈魂》一書中寫道:「對頭兩天的描述絕不是什麼教義,它只是一個『模式』,確實闡述了靈魂死後經歷的最常見順序。在正教文獻和現代經驗的描述中,有許多個案表明,死者在死後的一兩天內(有時是在夢中)瞬間出現在生者面前,這些個案都說明了一個事實,即靈魂通常確實會在短時間內留在人間。」

塞拉芬神父本人似乎也是如此。他的一個屬靈女兒埃莉•安德森(Ellie Anderson)站在教堂裡他的靈柩前,哭泣著詢問沒有他她該怎麼辦。她事後記錄道:「我不知道該怎麼做,也沒有意識到自己在移動,」她說,「我看著基督的大聖像。我能聞到一股難聞的氣味,聽到塞拉芬神父對我說,『我在腐爛,我在腐爛──一直都是基督,而不是我。』然後我把目光轉向塞拉芬神父,那氣味立時變得甜蜜,就像玫瑰花的香味;我的心完全平靜了下來。

「當大家向塞拉芬神父道別時,我突然看到他站在靈柩上方,面向祭臺。很難描述他的樣子;他非常明亮、乾淨,穿著修士的衣服。在大家歌唱的時候;他在奉香,始終面向祭臺。

教堂裡擠滿了人,許多人不得不在外面聆聽禮儀。其中一位是布里吉德修女,也就是以前的芭芭拉•麥卡錫。她看上去一定很沮喪,因為涅克塔里主教走上前去安慰她。他說:「不要塞拉芬神父祈禱,而要他祈禱。」

塞拉芬神父的葬禮給他的去世帶來了更多的屬靈成果。在他的靈柩前,安東尼總主教為修道院的兩名初學修士舉行了剃度禮,使他們成為著衣修士。其中一人就是前面提到的格里高利修士,他在十八年後成為了聖革爾曼修道院的新院長。

舉行了剃度修士的禮儀後,安東尼總主教向聚集在一起的信友講了一篇道,他說:

「我懷著特殊的心情回憶起那個秋天──多麼寒冷的一天──當時這座教堂還沒有屋頂,沒有穹頂,有的只是開闊的天空。革爾曼神父和塞拉芬神父就是在這裡接受了剃度。在更早的時候,在舊金山,我們就感覺到塞拉芬神父是一位上帝的人。當他作為一個卑微的教堂誦經士在經臺上與我們一起唱經時,當他幫助米特羅凡神父募集資金幫助聖地時,我們就感受到了這一點。但是在這裡(在普拉蒂納),他開始了自己特殊的一生,這是多麼美好的一生啊!現在,所有熱愛塞拉芬神父的人──不僅是聚集在這裡的人,還有那些無法來到這裡的人──都在回想他的一生。我不會講述他的一生:革爾曼神父可以講述;而這座教堂的墻壁、印刷廠的墻壁和他的修道小室的墻壁可以講述得更多。

「但我想對親愛的革爾曼神父說,一千年前,另一位弟兄對他的弟兄說過這樣的話。基里爾在羅馬彌留之際,對他的哥哥麥托迪說【斯拉夫民族的光照者,分別於869年和885年去世。】:「兄長,我們像兩頭牛一樣拉犁。我知道你愛你的奧林匹斯山(這並非希臘的奧林匹斯山,而是小亞細亞的奧林匹斯山)。」聖基里爾接著說,「但是,你無論如何都不要放棄這項工作。如果兩頭牛一直在拉,那麼現在剩下的一頭牛要用多大的力氣才能拉得動!」

抬著塞拉芬神父的靈柩從教堂前往墓地的隊伍。前面是革爾曼神父和羅曼•盧基亞諾夫神父。
照片由勞倫斯•威廉姆斯神父提供。

「因著聖基里裏爾和麥托迪的祈禱,因著我們神聖的教父、阿拉斯加的革爾曼的祈禱,因著我們的好兄弟、我們修士司祭塞拉芬神父的祈禱,主將我們全都團結在他的靈柩前,願祂賜予每個人都願意幫助革爾曼神父,他現在正獨自一人挑起這副重擔。讓我們用我們渺小的心靈所能表達的全部的愛,向塞拉芬神父道別。

隨後,塞拉芬神父的靈柩被從教堂抬到他的墓地,墓地就在室外小聖堂的原址上。在為塞拉芬神父的靈柩上覆土時,許多親近他的人的悲痛化為了喜悅,他們自發地唱起了葩斯哈凱歌「基督復活了!」。塞拉芬神父在描述伊望總主教的葬禮時曾引用過聖伊格納提•布里安恰尼諾夫的話,這句話同樣適用於他自己的葬禮:「你見過靈魂離去的義人的遺體嗎?他身上沒有惡臭,人們不會害怕接近他。在他下葬的時候,悲傷在一種難以理解的喜樂中化解……這是死者在主那裡獲得憐憫和恩寵的標誌。」

革爾曼神父在塞拉芬神父的靈柩即將被放入墓穴的那一刻做最後的告別。
照片由勞倫斯•威廉姆斯神父提供。

對於參加塞拉芬神父葬禮的許多美國皈依者來說,這一天所彰顯的恩寵具有特殊的意義。它見證了所有美國正教徒的精神潛力。在這方面,默想塞拉芬神父安葬地點的意義是很有意思的。大家都記得,13年前,他和革爾曼神父就是在這個地方舉行了他們在小教堂的第一次禮儀,安東尼總主教也是在這裡舉行了第一次事奉聖禮。塞拉芬神父曾寫道:「當在這裡舉行事奉聖禮時,北加里弗尼亞的荒野,遇到了正教。」現在,隨著塞拉芬神父安葬在這裡,這片土地上首次出現了土生土長的美國聖人,也首次出現了美國人與教父的「聯繫」。

值得注意的是,這個地方曾被獻給會主節──康塔塔《我心已足》就是為這個節日而創作的。塞拉芬神父的軀體已歸於塵土,他現在可以體驗到巴赫的傑作曾在他心中激起的渴望的最終實現。就像義德的西麥翁在聖殿中見到聖嬰基督一樣,塞拉芬神父現在可以歡躍於他的死,因為他已經看到了主的救贖。【參閱路喀福音2:30。】

※  ※  ※

按照正教的克修教導,死者的靈魂在死後第三天順利通過「稅關」的考驗後,會前往天上的居所和地獄的深淵,但不知道自己會留在哪裡;只有到了第四十天,它的位置才會被指定,直到復活。因此,教會在死者去世後的頭四十天,要特別虔誠地為他祈禱。在此期間,革爾曼神父每天都為塞拉芬神父舉行追思禮儀。

塞拉芬神父去世後的第四十天是教會指定的特別祈禱日,朝聖者們再次來到塞拉芬神父的墳墓那裡為他祈禱。然而,許多人開始按照涅克塔里主教對布里吉德修女的建議去做,即不僅塞拉芬神父祈禱,也他祈禱,希望他能在另一個世界繼續指引他們並為他們祈禱。涅克塔里主教在第四十天與幾位神職人員一起來到修道院,證實了人們心中的想法。在舉行了事奉聖禮並在墓地舉行了主教主持的追思禮後,主教講了道,最後,他這樣說:「塞拉芬神父是一位義人,可能是一位聖人。」涅克塔里主教與俄羅斯和自由世界的聖人都有過密切接觸,因此完全有資格發表這樣的言論。然而,將他的講道翻譯成英語的神父在重複這句話時卻猶豫了,尤其是最後一個詞。由於其他教會領袖尚未發表意見,這位神父認為如此大膽的肯定可能會有風險,於是他問涅克塔里主教,是否他所要表達的意思就是他所說的。主教用牧杖敲了敲地面,用俄語重複道:「聖人!」這位感到困惑的神父不得不用英語來表達這個詞。

主教率領隊伍從塞拉芬神父墳墓所在的山崗出發,正準備進入教堂,手裡拿著香爐。突然,他轉過身來,滿懷深情地高聲唱起了光榮修士聖人的讚美詩:「我們光榮你,我們的聖父塞拉芬,我們在你的神聖紀念日敬禮你:修士的導師,與天使對話者。」修士、神職人員和朝聖者都加入了歌唱,與塞拉芬神父分離的悲傷再次化為喜悅。

塞拉芬神父,這位曾經是無神論者和佛教徒的美國皈依者,在這一天被分配到了他在天國的位置。涅克塔里主教比他大三十歲,在塞拉芬神父睜開眼睛看世界之前的許多年,他就從奧普提納得到了他的屬靈遺產;然而,塞拉芬神父已經打完了好仗,是第一個跑完了賽跑的人(致提摩泰書二4:7)。主教笑著對革爾曼神父說:「他來從我們這裡偷走了樂園。」

記得多年前,涅克塔里主教曾對兩位神父說,即使只剩下一個人,他們也應該繼續做下去。現在,塞拉芬神父已被葬在了土裡,主教對昆仲會說:「普拉蒂納是首席小提琴手,現在琴的一根弦斷了。但你必須用那根斷弦完成旋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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