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九章 希望

 

「地獄之門」不會戰勝教會,但它們曾經而且肯定能够戰勝許多自詡為教會柱石的人,正如教會歷史所表明的。

──阿韋爾基總主教

 

阿韋爾基總主教寫道:「正教並不僅僅是某種純粹的世俗組織,它由宗主教、主教和司祭領導,他們在被正式稱為『正統』的教會中擔任職務。正教是『基督的奧體』,它的頭是基督本人……

「誠然,教會不可能完全脫離世俗,因為有人進入教會,他們仍然生活在世上,因此教會的構成和外部組織中的『世俗』因素是不可避免的;然而,這種『世俗』因素越少,對教會的永恆目標就越有利。無論如何,這種『世俗』因素不應掩蓋或壓制純屬靈的因素──靈魂得救以獲得永生的問題,教會正是為了這一因素而建立和存在的。」

這些話與塞拉芬神父的想法不謀而合。雖然塞拉芬神父是正教會的忠實成員,但他知道自己不能把最終的希望寄托在任何教會組織上。正是為此緣故,他在前面所引述的寫給一位正教司祭的信中寫道:「今天的正教牧人比以往任何時候都更要謹防把希望寄托在『組織』上,而必須不斷仰望首牧基督。」

在另一封信中,塞拉芬神父描述了埃特納的正教小團體:「我們自己有一種感覺,但這種感覺目前尚不十分明確,那就是,在未來的歲月裡,保存真正正教的最大希望就在於這種信徒的小型聚會,儘可能『同心一意』。二十世紀的歷史已經給我們表明,我們不能對『教會組織』寄予過高的期望;在那裡,即使不談異端邪說,世界的精神也非常強大。阿韋爾基總主教【這寫於阿韋爾基總主教於1976年去世前幾個月。】和我們的涅克塔里主教都曾警告我們,要為未來的墓窟時代做好準備,届時上帝的恩寵甚至會從『教會組織』中被奪走,只剩下孤立的信徒群體。蘇維埃俄國已經為我們提供了一個例子,說明我們可能會遇到什麼情況,只是情況會更糟,因為時局不會好轉。」

儘管如此,塞拉芬神父沒有把最後的希望寄托在教會組織上,這並不意味著他在任何時候都不再相信正教會──基督的奧體──是不可戰勝的,「陰間的門決不能戰勝她」(瑪特泰福音16:18)。

在正教教義神學中,教會並沒有被定義為一個組織,而是一個神人的有機體(theandric organism)。基督是教會的頭,聖靈賦予教會生命,信徒──無論是仍在地上的「戰鬥中的教會」,還是已在天上的『得勝的教會』──都包含在基督的奧體中。因此,二十世紀塞爾維亞神學家猶斯定•頗頗維奇神父寫道:「教會是……神人的有機體,而不是人的組織。」同樣,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神父也說:「教會的生命本質上是奧秘的;教會的生命歷程不可能完全包含在任何『歷史』中。教會完全不同於地球上任何一種有組織的社會……就像我們身體的所有肢體組成了一個完整而有生命的有機體,這個有機體依賴於它的頭,同樣,教會也是一個屬靈的有機體,在這個有機體中,沒有一處是基督的力量不發揮作用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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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將教會視為以基督為頭的神人有機體,他能够超越教會中人的錯誤和罪惡。他遵照聖經的指示「你們不要全心依賴王侯大臣,也不要依賴不能施救的世人」(聖詠145:2),轉而信靠基督,因為基督歡迎有罪的男女加入祂的身體,將他們從罪惡中拯救出來。在塞拉芬神父翻譯成英文的《正教教義神學》中,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神父寫道:「教會的神聖性並不因世俗侵入教會或人的罪惡而變得黑暗。闖入教會領域的一切罪惡和世俗的東西都與教會格格不入,注定要像播種時的莠子一樣被篩除和摧毀。那種認為教會只由沒有罪的義德聖人組成的觀點,與基督及其使徒的直接教導並不一致。救主把教會比作一塊田地,麥子和莠子長在一起,又比作一張網,從水裡撈出好魚和壞魚。教會中既有善僕,也有惡僕(瑪特泰福音18:23-35),既有聰明的童女,也有愚笨的(瑪特泰福音25:1-13)。」

在1972年的一封信中,塞拉芬神父表達了他對教會有機體的信仰──這種信仰使他即使看到教會中的其他人把教會當成政治組織,也不會生氣。一位美國皈依者看到教會領袖像小小的組織機構裡的人一樣行事而感到憤怒,塞拉芬神父勸告他:

「總的來說,我們的主教並不是眾所周知的拙劣的管理者……如果有的話,他們最大的誘惑就在於把教會『組織』的一面看得太重,從而有時『熄滅』了教會有機體某些成員的精神。我們這些有能力的人必須努力保持這種精神的活力──正如你所寫的那樣,準確地說:『放棄對「組織」的信任,忠於「有機體」。』這樣,我們不僅能為教會服務,而且還能成為主教們最好的助手──因為我們是在與他們一起真正為教會的『有機體』──基督的奧體──服務。如果我們有時會因此彼此受到誤解和冒犯(我們都會犯這種罪,不僅僅是主教!),教會會給予我們寬恕和克服這些誤解和冒犯的屬靈方法。

「特別是,我們很難過看到你對○○○神父如此憤怒……我們拒絕對他有懷有任何芥蒂。如果說他把自己置於錯誤的位置,那無疑是出於真誠的動機,但這種動機卻可能是有害的,因為它是政治性的,也就是說,它是以教會『組織』的一面為目標,犧牲了教會的有機體的一面。坦率地說,伊望主教生前甚至不被他的許多主教同僚所理解,這正是因為他始終首先生活在教會的有機體中,從未讓組織優先。這是他給我們所有人的見證,如果你認為自己現在還不理解,也不用擔心;這不是真正的『理解』,只能在你在教會及其傳統中成長的過程中去體驗和承受。上帝會給你提供機會,讓你在心中『理解』它。

「不要太相信自己的思想;思想必須經過苦難的磨煉,否則就經不起這個殘酷時代的考驗。我不相信『合乎邏輯』的人會在即將到來的日子裡與基督和他的教會在一起;會有太多的『理由』反對這一點,那些相信自己思想的人會說服自己不要這樣做。」

在1975年的一封信中,針對超級無誤派在教會中製造的問題,塞拉芬神父再次表達了他對超越人類的錯誤和情慾的教會的希望:「在內心深處,我們對這一切都很平靜,因為我們知道教會比任何受欺騙以為他們就是教會的人都要強大,他們總是會墮落,從而使留在教會的人更加清醒。」

在1979年聖革爾曼朝聖活動的一次講座中,塞拉芬神父談到了上帝是如何引領教會的:

「你在正教中『插上自己的翅膀』越多,藉著更多的閱讀,更多的接觸,與正教徒接觸越多,領受上帝的恩寵越多,你就越能在整個正教領域中『摸索著前行』。你開始發現,有許多明智的事情在開始時你可能認為並不那麼明智。即使參與這些事情的人本身並不明智,但上帝仍在引導教會。我們知道,祂與教會同在,直到最後,因此沒有理由大發雷霆,陷入背教和異端。」

1981年,塞拉芬神父在撰寫一篇有關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神父的文章時,肯定了米哈伊爾•波馬贊斯基神父和伊望總主教教導他的關於教會如何從向右和向左的極端中保存下來的觀點:

「幸運的是,真正的正教傳統有辦法──在眷顧教會的上帝的幫助下──保護自己,使其不被那些經常試圖使其偏離正軌的極端行為所傷害。正教傳統的這種自我保護和自我延續並不需要『傑出神學家』的幫助;它是教會不間斷的『大公意識』的結果,這種意識從教會存在之初就一直指引著教會。在1920年代,當『生活教會』的極端改革似乎已經控制了教會及其許多主要的主教和神學家時,正是這種大公意識維護了俄羅斯正教的完整性【俄國失敗的「生活教會」或『革新人士』運動的議程包括規定已婚主教制,允許喪偶神職人員再婚,以及進行大量的禮儀改革。】;今天,同樣的大公意識也在發揮作用,並將繼續維護基督的教會,使其經受住當今的各種考驗,就像近2000年來一直在做的那樣。」

最後,在1982年的朝聖活動中,塞拉芬神父結束了他一生中最後一次演講,他希望聽眾──其中大多數是皈依正教的人──能够成為基督奧體──正教會的真正成員。塞拉芬神父反駁了他所謂的「世俗觀點……認為教會只是一組建築物或一個世俗組織」,他說,我們蒙召「更深刻地認識基督的教會,認識到我們在教會中的『正式成員身份』並不足以拯救我們」。他引用了羅馬尼亞當代的宣信者格奧爾基•卡爾丘神父(Fr. George Calciu)有關在教會中意味著什麼的話:

「基督的教會是有生活的,是自由的。在她裡面,我們藉著作為教會元首的基督而活動,而存在。在祂裡面,我們擁有完全的自由。在教會裡,我們學習真理,真理必叫我們得著自由(約安福音8:32)。每當你扶起悲傷的人,或施捨窮人,探望病人時,你就是在基督的教會裡。當你呼喊『主啊,請幫助我』時,你就在基督的教會裡。當你善良忍耐,即使你的弟兄傷害了你的感情,你也不對他發怒時,你就在基督的教會裡。當你祈禱:『主啊,請寬恕他』,你就在基督的教會裡。當你誠實地做工,晚上疲憊地回家,嘴角卻挂著微笑;當你以愛報怨,你就在基督的教會裡。因此,年輕的朋友,你還不明白基督的教會有多麼接近嗎?你是裴特若,上帝在你身上建立祂的教會。你是祂教會的磐石,沒有什麼能勝過教會。讓我們以信仰建造教會,建造人力無法摧毀的教會,以基督為根基的教會……關心你身邊的弟兄。不要問:『他是誰?』而是說:『他不是陌生人,他是我的弟兄。』」

塞拉芬神父最後說:「帶著我們心中的這種召叫,讓我們開始真正屬於基督的教會──正教會。僅有外表上的成員身份是不够的;我們內心必須有某種東西使我們與周圍的世界不同,即使這個世界自稱是『基督徒』,甚至是『正教徒』……如果我們真正活出正教的世界觀,我們的信仰就會在我們面前的衝擊中倖存下來,並成為那些即使在今天已經開始的人類的覆舟之禍中仍在尋求基督的人們的靈感和救贖之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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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相信基督有治愈教會的力量,因此他對俄羅斯正教會未來將治愈創傷充滿希望。他發現這一希望在他最喜愛的俄羅斯新殉道者斯塔羅杜布的達瑪斯基諾•采德里克主教(†1935年)的著作中得到了很好的表達,他為《俄羅斯墓窟聖人》一書將它們翻譯了出來。

達瑪斯基諾主教在反基督教的蘇聯實驗初期被抓,他為正教基督徒是個先兆,有朝一日,他們將陷入敵基督的統治。他站出來反對謝爾蓋都主教向蘇聯政權屈服,為此他被逮捕,並被流放。這位被流放的主教認為謝爾蓋派人士的叛變只是基督奧體上的一個傷口,總有一天會被治愈,他寄出了優美的書信來安慰和加強他受迫害的羊群。他在其中一封信中寫道:

「那些沒有在撒殫颶風的壓力下倒下,沒有被大沉船的碎片擊傷的上帝的兒女,清楚地認識到了形勢,並帶著完全的冷靜和信心,將在基督的真正教會仍然存在的基礎上進行建設,而不會過分緊張,也不會有不必要的抱怨;因為建設教會的過程將包含他們生命的全部意義……

新殉道者斯塔羅杜布的達瑪斯基諾•采德里克主教

「讓黑暗暫時籠罩大地吧(從第六時辰到第九時辰),讓某些教會的燈火隱藏在斗底下吧,以免被撒殫的旋風吹滅……在主短暫的安息之後(甚至可能是黑暗以為它的工作已經完成的時候),燈火將顯露出來,聚集在一起,點燃其他許多被熄滅的燈火,滙聚成信仰的雄雄火焰,當人們努力熄滅它時,它將燃燒得更加明亮……

「在激進無神論的攻擊面前,人們需要退避三舍嗎?但願不要如此!無論我們多麼渺小,基督關於教會不可戰勝的應許的全部力量仍與我們同在。基督與我們同在,祂是死亡和地獄的征服者。基督教的歷史告訴我們,在教會受到試探和異端的煽動的所有時期,教會真理的傳承者和表達者都是少數,但這少數人以他們的信仰之火和對真理的熱忱逐漸點燃了所有人……如果我們少數人能够在基督和他的教會面前履行我們的職責,那麼同樣的事情也會發生。

「對信仰和希望的無畏表白,對教會法律的堅定立場,是對謝爾蓋派的偏差最有說服力的駁斥,也是針對教會的敵對勢力不可戰勝的障礙。『你們小小的羊群,不要害怕!因為你們的父喜歡把天國賜給你們。』(路喀福音12:32)」

時間證明,達瑪斯基諾主教的立場是正確的,他的希望不是徒然的──因為正教會作為基督的奧體,確實是一個有生命的有機體,基督將一切不潔之物從中驅逐出去。

1988年,在羅斯受洗一千周年之際,俄羅斯國內外信徒的熱切祈禱得到了上帝的回應,俄羅斯的局勢開始發生變化。1991年,在薩羅夫的聖塞拉芬的聖髑被啟示了出來,並遊行送到迪維耶沃修道院後的幾個月內,極權主義無神論政權就垮臺了,從而改變了產生謝爾蓋主義的屬靈疾病的局勢。在隨後的十年中,藉著聖塞拉芬和眾多俄羅斯聖人的在天上的祈求,俄羅斯經歷了被稱為歷史上最大規模的宗教復興。

在《俄羅斯的墓窟聖人》一書中,塞拉芬神父預言,當俄羅斯的無神政權垮臺時,「謝爾蓋主義教會組織及其整個存在哲學將土崩瓦解」。這確實發生在俄羅斯歷史的當下。對於那些像達瑪斯基諾主教和塞拉芬神父那樣將教會視為不可戰勝的神人有機體的人來說,很明顯,隨著教會有機體在其成員的合作下被基督治愈和矯正,作為一種組織模式和「整體存在哲學」的謝爾蓋主義確實正在被其他東西所取代。2000年,莫斯科宗主教區的主教會議響應組成基督奧體的人民的熱切願望,將1200名新殉道者和宣信者宣聖,其中包括許多抗議謝爾蓋都主教向敵基督教當局屈服的殉教主教,就是這方面的明證。新宣聖的主教中包括達瑪斯基諾主教。

同年(2000年),莫斯科宗主教區的主教會議通過了一份歷史性文件,題為「俄羅斯正教會社會觀念的基礎」。這份文件沒有直接提及謝爾蓋都主教,但卻否定了謝爾蓋主義的原則,即國家控制教會,以及出於服從國家而撒謊及犯下其它罪惡:「國家不應干涉教會的生活……如果當局強迫正教信徒背離基督及其教會,做出罪惡且屬靈的有害行為,教會應拒絕服從國家。基督徒可以遵從自己的良心意願,拒絕履行迫使他犯下重罪的國家命令。」

這些思考提供了寶貴的一課,讓我們瞭解基督的正教會究竟是什麼,以及「陰間的門決不能戰勝她」,即使有一段時間,一些教會領袖屈服於誘惑和來自世界的壓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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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對俄羅斯教會未來的治愈抱有希望,他希望俄國域外教會未來能够恢復與俄羅斯境內的俄國正教會的主體──莫斯科宗主教區──的禮儀共融。在這一點上,他與俄國域外教會的優秀傳統是一致的;大家都記得,是伊望總主教首先給他灌輸了這種希望【見第三十章。】。1960年,伊望總主教在談到俄羅斯境內的俄國教會是域外教會的「受苦的母親」時寫道:「俄國域外教會在精神上沒有脫離她受苦的母親。她為她祈禱,保護她的精神和物質財富,在適當的時候,當他們不合一的原因消失後,她將與她合一。」

塞拉芬神父與伊望總主教,都認識到,莫斯科宗主教區與俄國域外教會之間的分裂雖然真實存在,但只是組織層面上的,並沒有觸及存在於教會有機體中的更深層次的合一。因此,當俄羅斯的外在環境發生變化時,這種合一也應得到外在的肯定。塞拉芬神父以域外教會成員的身份在一封信中寫道:「我們的教會與莫斯科沒有共融。但我們的教會認識到這只是暫時的情況,當共產黨政權終結時,這種情況就會結束。」在其它地方,塞拉芬神父在寫到有屬莫斯科宗主教區的季米特里•杜德科神父時肯定地說:「一旦俄羅斯產生『謝爾蓋主義』的政治局勢發生變化,與像季米特里神父這樣勇敢的鬥爭者,就有可能在信仰上完全合一。」

隨著俄羅斯的變化,新殉道者和宣信者在莫斯科被宣聖,塞拉芬神父的希望得以實現。2007年耶穌升天節,在莫斯科新重建的基督救世主主教座,莫斯科及全俄羅斯宗主教阿列克謝二世與俄國域外教會的首席主教勞魯斯都主教【即前面所提到的,前約旦谷的的勞魯斯•斯庫拉主教。】簽署了一項法案,確認恢復莫斯科宗主教區與域外教會之間的禮儀和教會法的共融。緊接著,阿列克謝宗主教和勞魯斯都主教在主教座堂共同舉行了事奉聖禮【值得注意的是,勞魯斯都主教在其生命的最後時刻,在實現俄國正教會的分離部分的重新合一方面發揮了關鍵作用,他早在三十多年前就受到了塞拉芬神父的讚揚,塞拉芬神父稱他具有「幾種寶貴的品質:樸實、誠實、『不帶政治色彩』(儘管他處於主教公會的中心!),以及有點『不屬於這個世界』」。(塞拉芬神父致阿萊克西•揚的書信,1976年6月16日)。】。這一歷史性事件標誌著近八十年的分裂得以彌合,令全世界的正教會歡欣鼓舞。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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當教會出現分歧時,往往是因為對教會和基督醫治教會成員的能力缺乏信心。將教會理解為神人有機體,有助於我們在發現教會中的人的錯誤時更有耐心,更不希望看到分裂繼續存在。我們會更加接受上帝的旨意,正如祂自己告訴我們的那樣,祂允許莠子與麥子一起生長,直到最後的審判。在磨難的時期,我們將能够堅定不移地忠實於教會的傳統和教義,而不會助長教會成員之間的分裂或惡意。

對塞拉芬神父來說,這種對教會是一個生活的有機體的理解隨著時間的推移而不斷加深。隨著這種理解的加深,塞拉芬神父同時也能够超越教會中的聖統分歧,因為這畢竟是組織層面上的分歧。在他生命的最後階段,他與許多人希望在他自己的俄國域外教會中盛行的孤立主義拉開了相當大的距離。阿萊克西•楊神父很好地描述了多年來塞拉芬神父身上發生的變化:

「在我與塞拉芬神父接觸的最初幾年(大約1966-75年),他對其他聖統持非常嚴格的孤立主義態度。

「我相信,此時他對其他正教團體的瞭解還很有限,而且是學術性的,因此他的嚴格觀點幾乎是在純粹的意識形態基礎上形成的。然而,當他開始看到:一、孤立主義對域外教會主教公會的影響;二、主教公會中的〔超級無誤〕『派別』日益尖銳的狂熱主義時,這種情況發生了突變。他對所謂的『熱忱者』完全缺乏仁愛之心先是感到不舒服,然後公開表示震驚。他自己也是一個『熱忱者』,但並不排斥愛德。在他生命即將結束時,他曾對我說:『我對早年我們在《正教之言》上發表的許多「支持熱忱者」的文章感到遺憾:我們幫助製造了一個怪物,為此我悔恨不已!』他對此非常強調……

「塞拉芬神父在他生命的最後一兩年經常對我說,他已經開始與來找他的其他聖統的平信徒男女交流。他說:『我知道這樣做會遭人唾棄,但這些人來了,他們渴望得到屬靈的指導和滋養……我們能做什麼呢?把他們拒之門外嗎?』當我問他難道不怕受到主教公會中的極端熱忱者『譴責』時,他回答說:『如果你認為我會擔心這個,那你就太不瞭解我了。無論我是否會惹上麻煩,我都知道這樣做是對的!』

「總的來說,在這個問題上,我的感覺是,塞拉芬神父在尊重外在規章制度的同時,總是試圖深入內在的『精神』。(據我回憶,)從1970年代初開始,他越來越清楚地看到,我們必須超越聖統的分歧──不是為了成為革新者和背叛者,而是為了拯救儘可能多的尋找『真正基督教的馨香』(他喜歡這樣稱呼)的靈魂。因此,他至少要避免表面上的醜聞,也不試圖以任何方式『激怒』任何人,但他還是把網撒得又遠又廣。正如我們所知,他捕到了許多『魚』。」

塞拉芬神父的書信和年鑑記載證實了阿萊克西神父的說法。1980年,當加里弗尼亞的安提約希亞正教會的信徒開始到修道院朝聖時,塞拉芬神父看到他們信仰的熱忱,表示非常高興。他寫道:「所有人都是非常熱切的年輕正教徒,美國正在發生真正的復興!」這些朝聖者中有些是來自不同種族背景的搖籃正教徒,有些則是皈依者。隨著時間的推移,其中三位來自安提約希亞教會的平信徒朝聖者將被祝聖為司祭。

1981年12月,塞拉芬神父在一封信中寫道:「最近,另一位(來自洛杉磯的)安提約希亞的司祭拜訪了我們【他就是保羅•奧卡拉漢神父(Fr. Paul O'Callaghan),洛杉磯聖尼科拉安提約希亞正教主教座堂(St. Nicholas Antiochian Orthodox Cathedral in Los Angeles)的助理牧者,後來成為堪薩斯州威奇托市聖格奧爾基主教座堂(St. George Cathedral in Wichita, Kansas)的主任司祭。】,我們之間的友誼是力量的源泉,幫助他們更加努力地奮鬥。就聖統而言,結局會如何,我不知道。但我們必須調整俄國域外教會的形象,使其擺脫『狂熱的黨派路綫』,這種路綫迄今為止一直試圖接管教會,其失敗現在已變得顯而易見。」

在另一封信中,塞拉芬神父回答了他的一個神子的問題,那人的兒子在俄國域外教會中,想娶一個在「敵對」的美國正教會(都主教區)中的女人為妻。女方的司祭致力於自己的聖統,拒絕為這對新人主持婚禮,除非這位年輕人離開俄國域外教會。這位司祭在給這個年輕人的信中寫道:「勇敢地與唯一、神聖、大公、傳自使徒的教會結合吧。朝著這個方向邁出一步,我的觀點就會有相當的改變。」

「請幫助我!」這個年輕人給塞拉芬神父寫道,「我需要您的建議和祈禱,我該怎麼辦?整個情況讓我很困惑,當然也讓〔我的未婚妻〕很困惑……」

在這種婚姻幸福與聖統分歧的兩難境地中,塞拉芬神父寫信給他的神子:「我認為他(那位司祭)在整個問題上過於誇張了。『聖統』問題(就美國正教會和我們的域外教會而言)並不是一個關鍵問題,即使雙方屬於不同的聖統,也不會妨礙婚姻;當然,在這個問題上最好是意見一致,但在實踐中,這要由夫妻雙方自己來解决。」幾天後,塞拉芬神父給這位司祭寫了一封和解信。

塞拉芬神父還認為,管轄權的劃分不應妨礙人們領受聖餐。他在1979年聖革爾曼朝聖活動的演講「面對1980年代的正教基督徒」中,講述了他在季米特里•杜德科神父的著作中讀到的俄羅斯的一個例子:「季米特里神父說,他在墓窟教會與一個人交談過。這個人與聖事完全隔絕,因為在他所在的地區,墓窟教會完全不存在。他倖存了下來,堅守信仰,忠心耿耿。他與季米特里神父進行了一次靈修談話;正如季米特里神父所說,『當他與我談話結束後,他從我這裡領了聖餐。』如果你從一個人必須不惜一切代價與墓窟教會保持一致的嚴格角度來看,你可以說他不應該那樣做【即,因為季米特里神父是莫斯科宗主教區的司祭。】。但從牧民及屬靈的角度來看,在這種特殊情況下,這樣做對他來說是最好的:領受聖事和上帝的恩寵,讓他有力量繼續奮鬥。季米特里神父說,結果,這個人一下子就活過來了。之前,他只是靠自己的意志在掙扎,根本無法獲得聖事。現在他領了聖事,突然感到新的生命進入了他的身體,因為上帝的恩寵在起作用。如果他繼續不領受聖餐──誰知道呢──他最終可能會變得灰心喪氣,完全遠離基督。在這種情況下,我們不能根據法律條文來判斷。我們必須根據當時的屬靈需要來判斷──這也是季米特里神父一直在做的事情。」

塞拉芬神父相信,隨著教會進入更加困難的時期,信徒們超越聖統的分歧變得越來越重要。他在1978年的一封信中寫道:

「我們感到時代的徵兆越來越多地指向即將到來的『墓窟』存在,無論它可能採取什麼形式,我們現在越能為此做好準備就越好……我們把每一個這樣的修道院或團體都看作是未來為真正的正教而奮鬥的墓窟『網絡』的一部分;也許在那個時代(如果它們真的像從這裡看的那樣嚴重的話),『聖統』問題將退居幕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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前面我們談到,塞拉芬神父從未改變過他反對普世主義和教會改革的基本立場。然而,在他晚年,當他看到有人因為其他聖統的人參加普世主義聚會而稱他們為「異端」時,他不厭其煩地更加明確地界定了這一立場。他在「為季米特里•杜德科神父辯護」中寫道:

「有些正教的熱忱者使用〔普世主義〕這個詞的方式過於不精確,似乎使用這個詞或與『普世主義』組織接觸本身就是一種『異端』。這種觀點顯然是誇大其詞。只有當『普世主義』實際上涉及否認正教是基督的真正教會時,它才是端。普世運動中的少數正教領袖已經走到了這一步;但普世運動中的大多數正教參與者並沒有過多得說這些;少數人(如已故的格奧爾基•弗洛羅夫斯基神父)只是在普世主義集會中經常說正教就是基督的教會,從而激怒了參加普世運動的基督新教徒。當然,我們必須批評甚至是後者參與普世運動的行為,因為普世運動在最好的情况下也會誤導人,對基督教會的性質含糊其辭;但我們不能稱這些人為『異端』,也不能斷言除了少數正教代表之外,任何其他正教代表實際上都把普世主義當作異端來教導。在我們這個時代,為真正的正教而戰是無助於這種誇大其詞的。」塞拉芬神父在另一個地方說:「對普世運動的過度反應具有與普世運動本身相同的世俗精神。」

同樣,塞拉芬神父沒有改變他在教會曆法問題上的立場,但他警告說,不要誇大這個問題的重要性,從而引起不必要的爭鬥和分裂。在1979年聖革爾曼朝聖活動的演講中,塞拉芬神父在詳細講述了非洲正教會令人鼓舞的發展之後,談到了他感到擔憂,因為超級無誤派的正教徒因非洲正教皈依者使用新曆這一事實而不快:

「現在,有些想糾正錯誤的人會提醒我們,非洲的正教會是在亞歷山大里亞宗主教的領導下,而亞歷山大里亞宗主教守的是新曆;他們甚至會認為我們不應該與他們接觸。關於這一點,我想說幾句。

「保護教會的古老傳統和教會法令是一件好事。而那些毫無必要地背離它們的人將受到上帝的審判。那些在1920年代及以後將新曆引入正教會,並因此給教會帶來分裂和現代主義的人,將為此付出沉重的代價。

「但是,非洲淳樸的人們對這些一無所知,向他們宣講正確的舊曆只會引起理論上的爭論,只會影響他們對正教信仰的簡單接受。西方皈依者往往善於就這些理論問題展開辯論,甚至不惜就教會法令及其解釋撰寫整本書和論文。但這只是頭腦的正教,充滿了算計和自我辯解的精神。最需要的,尤其是在未來危險的日子裡,是我們從非洲收到的簡單信件所揭示的更為深刻的內心的正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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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曾一度寄希望於一個團結的「正教熱忱者」運動,以對抗末世的欺騙。「多年前,」他在1979年寫道,「當革爾曼神父和我還年輕天真的時候,我們夢想著在年輕的皈依者、俄國人、希臘人……中間開展一場充滿活力、一心一意的熱忱的正教運動。唉,我們老了,更聰明了,不再抱太大期望了。我們所有的正教宣信者也都有其過於人性的一面……在我看來,許多正教熱忱者都有一種知識上的狹隘性,再加上某種政治取向,導致左右派別林立,忽視了我們原以為(現在仍認為)非常明確的『共同任務』,尤其是當你將其與目前在都主教區、希臘總主教區內出現的粗暴革新主義進行對比時。」

但是,如果塞拉芬神父放棄了對任何「熱忱運動」的希望,他也從未失去對靈魂運動的希望,這些靈魂從各種災難、罪惡和絕望的環境中奇跡般地在正教會內來到基督那裡。整個基督教就是這樣建立起來的:有罪的人在耶穌基督內看到了恩寵,他們的靈魂作出了回應;他們看到自己溺水了,耶穌基督拯救了他們;基督從他們中間建立了祂的教會,這個教會將持續到世界末日。

塞拉芬神父在1981年聖革爾曼朝聖活動中發表了題為「尋找正教」的演講,他樂觀地認為,世界各地的人們在各種情況下都能在正教中找到耶穌基督的真實肖像:

「美國人,無論老少,厭倦了當代基督新教無根而又武斷的教義,正在發現正教的真正而深刻的基督信仰。

非洲正教會的創始人之一魯本•斯巴達總主教(左)與烏干達坎帕拉的堂區司祭伊雷尼奧斯•馬金比神父。照片發表在塞拉芬神父「非洲的希臘正教會」一文中,《正教之言》,第21期,1968年。

「羅馬天主教徒在教會結構分崩離析的情況下,發現正教就是他們曾經認為的羅馬天主教應是的一切。

「無論是在蘇聯還是在自由世界,年輕的猶太人越來越多地從皈依正教中找到了解决目前本民族精神真空的答案……

「在俄羅斯,尋根是顯而易見的,它與俄羅斯人民在經歷了六十多年的無神論和俄羅斯宗教機構遭到破壞之後民族意識的恢復息息相關。如果人們試圖回到無神論政權之前的狀態,除了正教,什麼也找不到。

「類似的事情正在希臘的正教年輕人身上小範圍地發生著,他們正在摒棄過去一個多世紀以來毒害希臘社會的現代西方主義;這些年輕人正在希臘正教的過去,首先是正教生活的中心──它的修道院中,找到自己的根。」

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塞拉芬神父對非洲人民皈依正教特別感興趣,多年來一直與非洲的正教皈依者通信,發表有關文章,並幫助支持他們。他在演講中問道:「非洲怎麼樣?非洲人能找到什麼樣的正教根源?非洲的正教和整個基督教的發展速度比世界上任何其它地方都要快,而且在若干年內,非洲將成為基督教的主要大陸,無論是在信徒人數上,還是在信仰的狂熱程度上。公元二世紀的基督教作家德爾圖良曾說過,人類的靈魂天生就是基督徒,而曾經是異教徒的非洲人民渴望接受基督教也證明了這一點。羅馬天主教和各種基督新教教派在非洲吸引了許多追隨者,但那些真正尋找基督教根源的人卻發現了正教。也許不是所有人都知道1920年代在烏干達的兩名聖公會神學院學生的故事,他們在研究中得出的結論是,只有正教才是『真正的古老宗教』,西方的所有現代教派都偏離了這一宗教。今天,烏干達、肯尼亞和東非其他國家的非洲正教會是當今正教探索取得豐碩成果的典範。他們幾乎沒有得到任何來自外部正教世界的幫助,就已經完全皈依了正教,避免了許多西方皈依者所陷入的陷阱。」

塞拉芬神父去世後,非洲大陸另一端的傳教團在扎伊爾取得了長足的發展,這要特別感謝義德的科斯馬斯•阿斯拉尼迪斯修士司祭(Hieromonk Cosmas Aslanidis,†1989年)和其他來自阿托斯山的傳教修士。1994年,一位來自澳大利亞的希臘神父奈克塔里•凱利斯修士大司祭(Archimandrite Nektarios Kellis,後來成為主教)在馬達加斯加開始了正教傳教活動,目前正在蓬勃發展。在這兩個國家,有成千上萬的靈魂接受了洗禮,以謙卑、貧窮和真理的方式崇拜耶穌基督。塞拉芬神父看到這一切一定會欣喜不已。

美國的基督新教徒對其基督教歷史根源的回歸也引起了塞拉芬神父的關注。「在美國,」他說,「對根源的需要是顯而易見的:基督教派四分五裂,對基督教教義和實踐的理解也各不相同,這些都是基於對聖經和基督徒生活的個人解釋,這表明需要回歸原始、完整的基督教,即正教。就在過去的幾年裡,越來越多的基督新教徒開始加入教會。甚至有一個組織名為『福音派正教會』的團體,它從1950年代比利•格雷厄姆式的『校園十字軍』運動一路走來,深刻認識到聖禮、聖統制度、與古代教會的歷史連續性以及正教作為真正傳自使徒的基督教所能提供的其他一切的必要性。這一運動在當代美國仍有許多話要說,我們正教徒可以通過一些方法來幫助它。」1987年,在塞拉芬神父去世五年後,福音派正教運動通過安提約希亞正教北美總主教區,被接加入正教會,從那時起,它就開始向失望的基督新教徒伸出援手,並將他們帶入教會。

塞拉芬神父指出,與尋根相聯繫的是尋求穩定性:「正教的穩定性在於它所接受並代代相傳的亘古不變的真理,從基督和他的使徒時代直到我們自己的時日。因此,難怪正教吸引著最渴望真理的靈魂──來自上帝的真理,為所有在人生之海上漂泊的人賦予意義和立足點。

「但是,正教最深刻、最吸引人的地方可能就是它所傳遞的的信息。當今世界最令人沮喪的是它變得如此冷酷無情。在聖瑪特泰福音中,我們的主告訴我們,末世的一個主要特徵是『許多人的愛情必要冷淡』(瑪特泰福音24:12);愛的使徒、神學家聖約安記載,我們的主說,祂的門徒的主要標誌是他們的彼此相愛(約安福音13:35)。近代最有影響力的正教教師都是那些最充滿愛的人,他們以自己洋溢的、自我犧牲的愛為榜樣,吸引人們去瞭解正教信仰的豐富內涵:喀琅施塔得的聖約安、般塔頗利的聖奈克塔里、我們的伊望•瑪克西莫維奇總主教……

「我們滿懷福音教導並努力遵循它生活,就應該對我們這個時代悲慘的人性充滿愛與同情。也許從來沒有人比我們這個時代的人更不幸福,即使我們的社會為我們提供了所有外在的便利和小玩意兒。人們正在因為缺少上帝而受苦、死去,而我們可以幫助他們得到上帝。在我們的時代,許多人的愛確實變得冷漠,但我們不要冷漠。只要基督賜予我們恩寵,溫暖我們的心,我們就不需要冷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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塞拉芬神父對靈魂皈依正教的希望植根於他的信念,即正教會是基督創立的真教會,擁有基督的全部恩寵和祂賜予人類為祂的國做準備的一切方法。塞拉芬神父在1963年寫給艾麗森的信中斷言:「正教是為天國準備靈魂。分裂的各教會或多或少地忘記了這一真理,並與世俗妥協;只有正教是屬於另一世界的。正教生活的目標(我們都很遺憾地沒有達到這個目標)是在今生生活中時刻銘記來生,事實上,通過我們主的恩寵,甚至在今生就能看到來生的開始。」

塞拉芬神父對教會的希望,歸根結底是對另一生活的希望,因為只有信仰基督,在地上有份於祂奧體的生活,我們才能在天上在祂的奧體裡永生。這──在基督內、在天國裡的永生──是塞拉芬神父最終的希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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