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阿達穆的朋友

 

  上帝啊,求祢在我們內增長對所有生物的夥伴感,它們是我們的小兄弟,祢將這個大地賜給它們,作為它們與我們的共同家園。但願我們意識到它們不但是為我們而生活的,也是為了它們自己、為了祢而生活,它們和我們一樣熱愛生活的甜蜜,它們在它們的位置上對祢的事奉,勝於我們在我們的位置上對祢的事奉。

──大聖瓦西里

 

  有一天早晨,天還沒亮,那時兩位神父剛搬到曠野不久,修道院裏響起了一聲很響的雞叫聲。兩位神父從床上一躍而起,發現在餐廳中央的桌子上站着一隻公雞。他們不知道它是從哪裏來的,也不知道它是如何進來的。公雞持續不繼地叫了好幾聲。

  不久,門外傳來了一陣笑聲。那是兩位神父的好友尼古拉輔祭的聲音,他在路上被這隻色彩光鮮的公雞吸引住了,就為兩位神父買了來,作為禮物。他在夜晚到達,就將公雞放在了餐廳。

  當太陽升起來後,在曙光照耀下,這隻公雞顯得格外漂亮,它屬於一種外來的品種。在陽光下閃耀着光芒,渾身長着金色、紅色、藍色與亮綠色的羽毛。從不同的角度看,他的金色羽毛會改變顏色。革爾曼神父回憶說:「從先前未過見過這樣的鳥,就象是來自另一世界的生物一樣。」

  這隻公雞在修道院裏昂首闊步,似乎很喜歡它周遭的一切。它成了修道院第一個「第三位弟兄」,它的修道本份 就是叫醒修士去祈禱。它訓練兩位神父不要依靠鬧鐘,而要依靠它。它叫醒人們去祈禱的圖像,令人記起了使徒裴特若聽到雞叫時的懺悔。為此緣故,在俄國,所有公雞都被稱作「裴特亞」(Petya),裴特若的昵稱。

  當塞拉芬神父還是個孩子時,他家養過雞,他給這隻公雞築了個窩。當冬天來臨時,他去鎮上買了四隻雪白的母雞,這樣,兩位神父就有蛋吃了。由於雞窩就在厨房邊上,神父們就可以密切地觀察這些雞了。兩位神父注意到它們睡覺的習慣很有規律:它們是如何守候着太陽的下山,只有當太陽完全下山了,它們才會進雞窩棲息,它們又是如何離開它們的棲息之處,不早不晚,就在日出的時候。塞拉芬神父也記錄了母雞擁有完全不同的個性。它們以不同的方式尋找食物,它們的聲音和行為也非常不同。它們中有一個整天四處遊蕩,叫個不停,塞拉芬神父給它取名為「歌唱鳥」(Songbird);另一個不斷啄其它的母雞,塞拉芬神父給它起名為「壞女孩」;稱總是受欺侮的那隻母雞為「灰姑娘」。即使以它們的母雞頭腦,它們仍有着某種個人摰愛。塞拉芬給他最喜愛的母雞起名「侖楊內茲」(Rumyanetz,俄語意為「紅臉蛋」),它總是跟着他打轉。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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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兩位神父搬家之後很多年裡,沒有養猫或狗,出於修道熱忱,他們認為修道人不應在精舍裡養寵物。後來有一天,尼娜•塞科給他們帶來了一個禮物。當尼娜和革爾曼神父一起站在門廊那裡時,她讓神父閉上眼睛,伸出雙手。當革爾曼神父張開眼睛時,發現手裡拿着一隻灰色的猫。他說他不想要猫,但尼娜卻問他是否周圍有一些令人討厭的老鼠。革爾曼神父對小猫說:「好吧。如果你在一個小時內抓到一隻老鼠,你就可以住在這裡。否則,你就必須走。」

  猫就快速鉆到房子下面去了。十五分鐘後,當革爾曼和尼娜仍在談話時,那隻獲叼着一隻老鼠來到門廊那裡,將老鼠放在革爾曼神父腳前,迅速地完成了他的第一個聽命本份。於是,這猫就住了下來,後來人們又帶來了其它的猫。

  在猫到來之前,兩位神父常在精舍的範圍內年到響尾蛇。革爾曼神父有時甚至在進入他的小室時發現這種致命的爬蟲盤繞在自己的修道頭巾內,或是從他的床上爬出。但是,隨着猫的到來,就很少看到這些蛇了。兩位神父推斷是老鼠把蛇吸引到房內來的,但是如今猫使老鼠的數目減少了,蛇就不再有理由來修道院了。因此,猫不再是兩位神父不願養在獨修所四周的可愛寵物,而是為了公共安全而不可替代的工人。

  由於不合適給動物起聖人的名字,兩位神父會按某些與這一動物來到修道院的那天所紀念的聖人相關的事物──通常是地名──給它命名。因此,在阿拉斯加的聖革爾曼的紀念日來的猫被取名為「阿拉斯加」,在新兵聖德奧多若紀念日來的猫則被稱作「新兵」,等等。一隻有着一對憂傷的眼睛、煙灰色的猫恰巧在「眾憂傷者的喜樂」聖母紀念日到來,它被恰當地命名為「憂傷」。

「憂傷」

  新兵是塞拉芬神父的個人夥伴。雖然它很小,這隻長着白斑的雜色猫是猫族的族長,其它的猫,沒有一隻敢從它身上跨過的。即便是在塞拉芬神父的小屋內,它也像一位王后。當塞拉芬神父打文章時,它會靜靜地坐在他的膝上,神父不願起身而打擾它。有一天,神父走進修道院的一間工作室,發現它竟在自己的編輯桌上的紙張中間生了一窩小猫!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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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拉芬神父最喜愛的是狗。從來沒有什麼能替代他幼年時所養的愛犬迪托的。但是,有一天,一條漂亮的黃白相間、有着一半德國牧羊犬血統的公狗從修道院大門跑了進來。它很快就和兩位神父做了朋友。「難道有一條狗不好嗎?」塞拉芬神父溫和地冒險提議道。但是那狗戴着項圈,顯然是有主人的,因此,兩位神父覺得他們應在普拉蒂納的雜貨店貼一張失物招領。不久之後,有一個人開着卡車上山來。他是來帶他的「墨菲」的。那條狗渾身發抖,用一對懼怕的眼睛看着主人,這似乎表明在過去它曾受到惡待。那人十分忿怒,明顯很少照顧墨菲。塞拉芬神父看到自己的朋友離去,非常難過。

  幾天後,墨菲又回到了獨修所,它是自己跑來的。它的主人再次來領它。「上車去!」那人大聲對狗說,用手打它。他對兩位神父說:「如果它再這樣,你們就留下它吧!」

  這一次,只過了十五分鐘,墨菲就回來了。塞拉芬神父暗自高興。墨菲「在世界裡」雖已有了狗名,但它在獨修所卻被叫作「斯維爾」,因為它第一次是在斯維爾的聖亞歷山大的紀念日來的。兩位神父聲稱他們從未認識如此高貴的生物。在這種畜類中,沒有愚笨的「愛犬」!它用明亮的眼睛看着,表現出友善與恭順。喜愛、玩耍、友誼、保護:一切都各按其時。他使熊與山上的獅子離開(若沒有必要它不會不停地狂吠),甚至幫助迷路的弟兄們找到回獨修所的路。

「斯維爾」

  塞拉芬神父很少(如果有的話)愛撫斯維爾;在他們之間存在着一種沉默的友誼。就像他對迪托所做的那樣,他會深深地注視着斯維爾的眼睛,以此與它交流。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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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在古代拜占庭的藝術中,我們常常看到孔雀的圖像,因為自從早期基督教時代,孔雀就被看成復活的象徵,它們張開的尾巴被設計成長有許多眼睛的革魯賓的形像。按照一些拜占庭修道院的做法,普拉蒂納修道院也在院內養有孔雀。一位來修道院的朝聖者給了神父兩隻這樣的鳥,很快就繁殖了後代。孔雀在林中四處啄食,每年春天他們都會長出色彩豔麗的新尾巴來──引人注目地展現了上帝的藝術特質。

  當地的野鹿幾乎像馴養的動物一樣地親近兩位神父。野鹿喜愛獨修所,特別是因為那裡是個相對安全的地方,沒有獵人。有一年的秋天,塞拉芬神父在信中寫道:「捕獵的季節到了,我們的鹿住我們附近的地方──事實上,當我在這室外打字時,我週圍就有五隻鹿,它們中的三隻正在我們的『小溪』邊喝水。」

  兩位神父曾照顧過一頭小鹿,他們像朋友一樣地對待它,把它養大,後來它成了年青的母親。1972年6月,塞拉芬神父寫道:「我們的夏季開始了,就在兩天前,我們的『小鹿』生了一對雙胞胎,就在我們聖堂的前面!當我們第一次看到它們時,它們出生還不到十二小時,但已能四處(一瘸一拐地)行走了。令我們感到驚奇的是,我們注意到『幼兒』沒有窩,或任何諸如此類的東西,母鹿只是帶着小鹿從一個地方到另一個地方,無論它們倒在哪裡,就讓它們睡在那裡,然後它會在不遠處站崗。今天已是第三天了,它們仍沒有離開修道院──這表明我們受到『信任』。我們每過一段時間就四下觀望,有一次我們發現一頭小鹿在我們的『聖革爾曼樹』下踡着身子,一幅聖像正注視着她。看着真是令人感動。」

  在所有鹿中,塞拉芬神父最喜愛一頭名叫「懷提」(Whitey)淺色公鹿。它是一頭大大的、有着王者風範的漂亮公鹿,胸前有一簇白色絨毛。懷提在樹林中繞行,就像林中之王一樣。他知道兩位修士是他的朋友。在他們週圍他完全馴服,他會走近他們,讓他們撫摸自己,從他們手中吃東西。

「阿佛西亞」,它於阿托斯山的聖阿納斯塔西紀念日,誕生於聖革爾曼修道院。

  在狩獵季節裡,有一天,當懷提在修道院裡遊蕩時,聽到一輛吉普車從路那邊駛了上來,它沒有意識到可能會有的危險,開始向聖堂跑去,那輛駛來的吉普車就在那邊。一位弟兄開始跟着懷提,大喊:「懷提,待在這裡!懷提,不要去!」吉普慢了下來,車裡的獵人看到了懷提,毫無疑問,他們也聽到了那位弟兄發瘋似的大叫聲。但懷提仍一路跑了過去。就在鹿跑到離聖堂十碼的距離時,獵人開槍了。懷提倒地死去。這時,革爾曼神父奔跑過來,看到了所發生的這一幕。「你們在做什麼?」他向獵人們大喊說,指着禁止捕獵的標示。「這是私人財產!」可以看出,這群獵人都喝醉了。那個開槍的人用他那仍冒着煙的來福槍對準革爾曼神父。「你說什麼?」這人以威脅的口吻說。在那時刻,革爾曼神父當然什麼也沒說,過了一會兒,吉普車開回下山的道路。

  當塞拉芬神父得知懷提毫無必要而又殘酷地被殺死後,他進入聖堂哭泣了起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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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當兩位神父生活在他們的精舍裡時,他們得知了蘇聯政府所做的一項必須在動物身上做的試驗。布爾什維克相信除了家畜外,所有被馴養了的動物都是資產階級的奢侈物,在俄羅斯的某些地區,人們將所有這樣動物全都殺死。多年後,他們做了一項心理學研究,將這些地區的人與允許保留動物的地區的人作了對比。他們發現被剝奪了動物的人患抑鬱症、焦慮症、自殺的比率高於那些保留了動物的地區的人。由於可以得出明顯的結論,動物在某種程度上對人類能起到治療作用。

  兩位神父看到這一真理在修道院裡被他們的親身經驗所證實。兩位神父處於不斷壓在他們身上的繁重工作中,動物是一種休息之源,使他們釋放工作的壓力。當兩位神父工作時,猫推開門,走進印刷室,或者,他們看到一隻知更鳥與它的妻子在窗外築巢──突然之間,人世間的所有重擔都會在上帝所創造的實體(人也是其中的一部分)前粉碎。儘管這些動物不會開破車、使用印刷設備或幫忙打字,對兩位神父所遇到的有關他們自身的問題也幫不了任何忙。

  革爾曼神父說:「在我們質樸的氛圍裡,動物有其一席之地。另一方面,在當代的世俗氛圍裡,它們彷彿被奪去了它們的能力,與這人造世界不和。當你注視動物的眼睛時,你會看到他們不只漂亮的多毛玩物,而是極為嚴肅的現象,認真生活的生物。動物將我們領進它們自己的世界,它們幾乎是在對我們說:『進入上帝的世界吧。你們屬於永恆。』」

  革爾曼神父回憶起一個寧靜的時刻,當時他和塞拉芬神父在一起,他們的動物來到他們那裡:斯維爾忠實地看着他們,搖着它的尾巴,一隻可愛的、長着白爪的、名叫基撒的猫靜靜地站在一邊。

  革爾曼神父沉思着問:「你如何看待動物?」

  塞拉芬神父回答說:「它們身上有着某種與樂園相關的東西。」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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