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四章 《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

 

  今天,要領會在《起源之書》中所描述的上帝的創造行為的廣大深遠,需要更為寬廣的思想,不為「公眾的意見」所束縛。諸聖教父具有他們所處時代最「完善」、最「科學」的思想,他們能夠成為使你們受束縛的思想得到解放的人。

——塞拉芬神父

 

  對塞拉芬神父而言,超級無誤人士寄給阿萊克西•楊的反對他所寫的反進化論文章的「公開信」,突顯出這樣的一種需要,即必須撰寫一篇更為全面的正教對進化論的批判文章,同時還要介紹正教教父的創造信理。鑒於這對我們所處時代是一極其重要的問題,他鼓勵阿萊克西將他的文章增訂為一本小冊子。在此期間,他自己也深入研究了進化論的科學理論,以及諸聖教父有關創造、初造的世界及初造之人的教導。他發現古代的教父雖然駁斥沒有過進化論本身(因為它直到晚近才被提出),但卻提供了明確駁斥了進化論的主要原則。他們詳細談論了在「物種」受造之時及之後在它們之間所具有的區别,他們清楚地反對任何會混淆這一區別的哲學。他們的教導允許每一物種之內的演化,但卻堅決地反對一個物種會轉變為另一物種的想法。

  1973年,就在塞拉芬神父進行這一研究的時候,他寫了一封信:「我曾一度完全相信進化論。我相信,並非因為我對這個問題做過深入的思考,而只是因為『每個人都相信它』,因為它是個『事實』,我們怎麼可以否認『事實』呢?但是,當我開始深入思考這個問題時,我發現這個經常自稱為『科學』的進化根本就不是『事實』,而是『哲學』,我開始小心地對『科學的事實』與『科學的哲學』加以區分。」塞拉芬神父評論說:「早在獲得任何有關它的『證據』很久之前,進化論就已隨着笛卡爾以來的現代哲學一起發展了起來。」

  但是,進化論在科學的外表下,顯得並非只是哲學。正如塞拉芬神父所說的,「它是一種虛構的科學理論,是一種信仰的產物(無神的信仰,儘管如此,卻仍是信仰)。但它卻仍如此廣泛地被人接受,這無疑表明了今日不僅是理論,連清晰的常識都已墮落到何種低劣的程度。(我還記得我一年級的動物學教授詳細講述了『人偉大的理念』:對他而言,曾被發明出來的人最偉大的理念就是進化論的理念;他相信,它比『上帝的理念』更偉大。)」

  很久以前,塞拉芬神父就已將現代信仰視為千年主義的一種形式:即相信這一墮落世界的完美性。進化論由於相信〔物種〕由低級向高級逐漸發展,因而與千年主義緊密地聯繫在一起。用塞拉芬神父的話說,「千年主義幾是進化論不可避免的推論。」

  塞拉芬神父將進化論與千年主義一起稱為「根深蒂固的原動力,它似乎要捕獲人們,使人遠離他們的意識態度與理性。(對此有一很好的理由:它從搖籃時起就被灌輸了每個人,因此,很難把它取出,並理性地看待它。)它是正教思考模式的競爭對手,而非只是另一種思想。」

  在十八世紀,有一種不同的科學信仰:信仰機械神論者牛頓模式的具有完美秩序的宇宙。一個世紀後,這一信仰變得過時了,伏爾泰在他所著的《老實人》(Candide)一書中對之加以嘲諷。正如塞拉芬神父所說的,進化論也是這樣的一種正在過時的信仰。另一方面,「正教卻不追隨時代的哲學,因為它有自己的、建基於啟示的哲學。諸聖教父有一套完備的有關人的起源與創造的神學,這一神學並不與任何已成為過眼雲煙的智力時尚有任何關係。……我們的哲學並不屬於此世,對現代人的徒勞揣度而言,它就是答案。」

  在研究諸聖教父的學說時,塞拉芬神父觸及了人和世界的受造,他清楚地發現,他「只是驚奇於『進化論』的力量,它甚至對受過良好教育的正教徒的思想都影響巨大。這就是此世的力量,就是此世的時尚想法。」

  在阿萊克西所收到的那封回應他所寫文章的「公開信」中,一位超級無誤團體中的修士寫了六十多頁的內容,他間接談到進化論這一主題,但卻沒有直接對它加以論述。他堅持認為由於進化論(在他看來進化論是一事實,而非哲學)處於「第一等級的知識」的領域之內,它與關注崇高的「第三等級的知識」的屬靈人士毫不相干。在這位修士看來,如果一個正教少年從學校回到家裡,對他的母親說,他學到人是從低等的物種進化而來的,他的母親最好這樣回答:「我的孩子,上帝能以祂所願意的任何方式創造我們,沒有人能夠解釋或理解祂的方式。我們所能做的一切,就是為祂創造了我們而感謝祂。」

  塞拉芬神父給阿萊克西寫信說:「除非我們瘋了,××神父已消失在雲霧之中,他已根本不再在理性內接觸在今日世界裡所發生的事——這本是生活在此世的正教基督徒應極其予以關注的事。他試圖站在『超越』整個問題之上的立場上,他並沒有令人產生這樣的印象,即他是從第三等級知識的高度來談論此事的(儘管似乎他是在暗示他是從第三等級知識的高度來談論這一問題的),相反,我們卻覺得他是在為了相當理性的目的而利用這些崇高的知識。看到他是如此的狹隘,我們非常失望。母親對正教『高中生』的回答——顯然概括了他對整個進化論問題的『回答』……他真的沒有意識到這一『科學』教育的敵基督徒企圖嗎?他的回答是公開邀請青年人無論學校老師所教給他什麼都加以接受——唉,因為我們可憐的正教基督徒既然有這樣高超的知識,就不會『認識任何更好的〔知識〕』了。」

  正如塞拉芬神父所指出的,這一空洞無聊的方法源於:人們感到進化論是不安全的(因為它顯然與聖經及教父傳統相抵觸),與此同時,他們又受到反進化論的威脅(因為人恥於顯得「落伍」,看上去是個「基要主義者」,等等)。但是,對塞拉芬神父而言,這從來就不是個兩難問題。他寫道:「我一直都將進化論(包括它的所有分枝)視為我在成為正教徒時丟棄在身後的『現代美國』的知識包袱的重要部份,我從來沒有意識到正教基督徒會把它看成不重要的,特別是現在,許多科學家已放棄它(純粹是出於科學原因),進化論支持者的偽宗教預設是如此的明顯,它與共濟會-普世主義和整個偽宗教的現代觀點有着緊密的關係。」

  塞拉芬神父在此指出了進化論與普世主義所共享的千年主義目標:即將到來的「新秩序」,在這一新秩序內,那些被視為與演進過程的特定階段相關的先前的所有標準,都要被徹底改變。就這一點而論,他發現通曉「新基督教」最有影響力的「先知」之一——德日進的著作極為重要。德日進是一位古生物學家,也是羅馬天主教的宗教哲學家,他成功地將進化論帶到它邏輯的千年主義結論。他寫道:「現代世界是一正在進化中的世界;因此,我們必須對靈修生活的靜態觀念重新加以思考,必須對傳統的基督教導重新加以詮釋。」他並非按照傳統基督教的彼岸世界的理解來看待未來世代的成全與不朽,而是把它們視為此世的進化「發展」。按照德日進的觀點,在這一過程中,「超基督」(super-Christ)正在世界內成形,這導致了「基督與宇宙的結合」。他說,這一「進化中的基督」將會帶來各大宗教的合一:「各宗教普遍融合在從根本上使它們全都感到滿意的宇宙基督上:對我而言,這似乎是唯一可能的世界的皈化,能被人接受的未來宗教的唯一形式。」顯然,這就是敵基督——應許此世的「屬靈」國度的「新興」基督——的宗教。

  塞拉芬神父寫道:「德日進與現代人的觀點和羅馬天主教都深刻地協調一致,這兩者如今正融合於一種全新的世界觀內。無論德日進主義看起來如何強烈地與昨日教宗至上的羅馬天主教的某些特徵決裂,但是不容置疑的是,它極其深刻地與背教的羅馬的最深的『屬靈』潮流和諧一致,並把它完美地表達了出來:將『彼世性』用於此世的千年主義結局,或者就如晚近的幾位教宗所表述的,『世界的聖化』。……德日進很正確地看到,如果進化論是正確的,它就不能被限於人類思想的某一部份內,相反,它要深刻地影響〔人的〕整個思想。他並不關注使進化論與基督教傳統與教義的個別觀點彼此『協調』,因為他正確地看到兩者不可能協調一致。進化論對人而言是『全新的啓示』,它是『聖靈的第三紀元』【參閱本書第五十二章。】——這一時代如今正臨於末後時代的人類身上——的世界觀中唯一最為重要的部份。按照進化論的觀點,萬物必須改變——不僅是聖經與諸聖教父的『靜態世界觀』,也包括人對生命、上帝及教會所持的整個觀點。」

  塞拉芬神父之所以不同意那些『熱忱者』的看法,就是為了這個原因,那些人只讓自己關注於剷除那些直接攻擊教會的現代思想(共濟會、普世主義),卻忽視了其它諸如進化論那樣的哲學。他給一位批判阿萊克西文章的人士寫信說:「『現代』思想歸根結底是一個整體,我看不出如何能對此加以否認:它們首先是在教會之外形成的,是在無神論-不可知論思想中發展起來的,然後穿過整個社會,直到它們達致教會那裡,與此同時,它們改變了其形式,為能適應每一思想潮流。『進化論』就是這樣的一種尚未直接攻擊正教的思想。但是,請看,它已對羅馬天主教做了些什麼:難道在過去的十年裡,羅馬天主教的整個瓦解不正是與德日進主義在同一時期裡的『釋放』直接相關嗎?(直到那時他的書或多或少是被禁止的。)……

  「當你提到(按我所記憶的,××神父也這樣說),你並沒有讀過德日進的書,不熟悉他的觀點,亦即在你開始思考這一主題之前,你等待着巨浪撞擊正教,對此,我們感到相當驚奇。但是,德日進主義確實是未來的『基督教』(及『正教』),或者更好說是它的形上基礎(它非常好地適合『神恩』現象),發現將要與我們發生撞擊的思想,決不會顯得太早!(作為一個生活在世界裡,來自已完全被『進化論』的靈修與哲學所捕獲的正教之外的平信徒,)阿萊克西所持的立場使他能夠意識到更受『庇護』的正教徒(神職人員、修士、終身的正教徒)尚未看到的某種東西,這是件好事。當我成為正教徒時,我發現自己也找到這一『庇護』,那時我是多麼欣喜若狂啊,因為我看到在這『世界本身』(world-to-itself)內,我能夠徹底地改變我的心理取向(更不用說屬靈取向了),我根本不會再以專治統治的思想(進化論在其中有着關鍵的地位)進行思考了。但是,我確實注意到其他皈依者似乎並沒有領悟到這一點,他們中的一些人開始討論這樣或那樣的現代思潮怎麼能按正教的觀點來理解、接受或加以評估——這是一種錯誤的觀點,因為所涉及到的是兩個毫不相關的世界,兩者的不同之處比兩種完全不相關的語言之間的區別來的更大。……

  「我們完全贊同阿萊克西的觀點,他認為『進化論是今日正教所面對的最為危險的概念之一』——也許它就是加諸教會,及將要到來的敵基督的『哲學』(真有這樣的事!)的關鍵(在理智上的)。」

※  ※  ※

  塞拉芬神父明白,與他作戰的與其說是無神論哲學的進化論及其荒謬性,不如是據說在形式上更為「精緻」的、有神論或屬靈的進化論。他說,後者「並非更為『精緻』,而是更為含糊,更為混亂!……『有神論』的進化論,按我對其動機的理解,是由這樣的一些人所發明的,他們由於害怕物理的進化論事實上是『科學的』,為了不遺漏什麼,為了使『神學』符合『最新的科學發現』,就將上帝放入進化過程中的各個階段。但是,這種人造的思想只能令最曖昧而混亂的頭腦滿意(顯然,對這樣的人而言,『上帝』提供無法用熱力學第二定律加以解釋的能量與秩序):這既非對神學,也非對科學感到滿意,而只是將兩個領域混合在一起。再者,『屬靈』的進化論將無神論的物理進化論的『結論』應用於『屬靈』的領域,得出了無論是從科學還是神學的觀點看來都是荒誕不經而又不可接受的結果:一種只能用德日進的荒誕術語加以掩飾的雜亂混合。這兩種進化論完全依賴於對物理進化論的接受,如果我們指出物理進化論是沒有根據的,它們也就隨之坍塌了;除此之外,它們也是自相矛盾的,因為物理進化論的整個目標與企圖就是要為一個沒有上帝的世界找出解釋;亦即物理進化論本質上是無神論的,『神學家』為了不落後於時代而跟隨最新的『科學』理論,這實在荒謬而又可笑。」

  在塞拉芬神父寫下了這些話的時候,在正教的作家與思想家裡確有一種為進化論辯護的傾向。希臘總教區的官方報紙——《正教觀察家》——刊登了一篇題為「進化論:一種異端嗎?」的文章,文中引述了「著名的正教神學家帕納吉奧提•特倫佩拉(Panagiotis Trempelas)支持進化論的觀點;而美國都主教區針對青少年的雜誌《關注》(Concern)則發表了一篇名為《進化論:上帝創世的方法》的文章。《關注》上刊登的文章的作者——費奧多西•多布然斯基(Theodosius Dobzhansky)是一位世界著名的進化論生物學家,他剛從聖弗拉迪彌爾神學院獲得了神學博士的名譽學位。【出生在俄國的費奧多西•多布然斯基是二十世紀僅次於朱利安•赫胥黎的影響巨大的進化論者。】塞拉芬神父評論道:「這裡有一位『正教進化論者』的論證,請你閱讀他所寫的文章,然後回答這樣的問題:這個人像一個真正的正教基督信徒相信上帝那樣地相信祂嗎?他不相信!他像『現代人』那樣地相信上帝,他是個自然神論者。他的結論很有啟發性:『我們這個時代的一位偉大思想家——德日進,寫下了下面這些話:「進化是一種理論、體系或假說嗎?它遠不只如此——它是一種普遍的先決條件,從今以後,一切理論、一切假說、一切體系都必須服從於它,為使他們是可想像而真實的,它們必須滿足它。進化是照亮所有事實的光明,是所有思路必須遵循的軌跡——這就是進化之所是。」』」

  早前,德日進受到「巴黎學派」的神學家的稱讚。他們中的一位——約翰•邁恩多夫神父(Fr. John Meyendorff)寫道,德日進「與教會的正統教父的深邃直覺相連」;而另一位作家,巴黎的正教期刊《俄國學生基督徒運動的信使》(Messenger of the Russian Student Christian Movement)的編輯(大概是尼基塔•斯特魯韋),則這樣寫道,德日進「克勝了深深根植於基督徒中間的,對世界所持的消極態度。」

  塞拉芬神父評論說:「這位我們自己所處時代的、對教父一無所知的人,如此的偉大,以致任何『神學家』實際上什麼都可以說,並把它們歸諸某位『聖教父』,人不能予以糾正。尤其是進化論,它允許人做出極其含糊的聲明,這些聲明似乎為人們相信這一現代學說給出了『教父』的教證。」

  塞拉芬神父所認識的所有「生活聯繫」都意識到,進化論是一種信仰,而非純粹的科學。但是,批判阿萊克西•楊所寫文章的人卻一直引用一位傳統的希臘正教作家及醫生——亞歷山大•卡洛彌若(Alexander Kalomiros)——的觀點,把他看作一位支持進化論的人士。塞拉芬神父不能閱讀卡洛彌若博士用希臘文所寫的著作,當卡洛彌若的名字不斷以這種方式向他投來時,令他感到沮喪。他很欣賞卡洛彌若所寫的激烈批判普世主義的文章《反對虛假的合一》的英譯本,因此,他無法想像同一位作者怎麼會支持進化論。他寫信給卡洛彌若,詢問他〔對進化論〕的看法,後者答應用英文寄一份詳細的、並引用諸聖教父的教證的答覆。塞拉芬神父給阿萊克西寫信說:「我們以開放的思想渴望着這一〔回覆〕,也帶着幾許期待!我們猜測人們非常錯誤地利用了他,把他當作一位事實上支持進化論的人士。我們希望對此獲得印證。」

  幾個月後,兩位神父收到了卡洛彌若博士所寄來的長達四十多頁的回信。塞拉芬神父再次寫信給阿萊克西說:「我必須承認,出乎我們的意料,回信令我們震驚——信中非常不加修飾而又絕對地給出了『進化論』的學說,以『進化了的動物阿達穆』及『凡否認進化論的就是否認聖經』作為結束。但是,在某種程度上,我們對此倒是感到高興——因為如今我們第一次發現有一位著名的正教『進化論者』願意非常坦率地談論這些事,我們相信,其他人害怕談論這些,因為他們害怕冒犯受『西方影響』的『軟弱良知』。」

  「就教父著作而論,」塞拉芬神父寫道,卡洛彌若博士的回信「非常脆弱。……他將他的整個論證建基於二三段教父的言論之上,對它們的解釋也非常片面。……很明顯,卡洛彌若認為教父們早已知道進化是一『事實』。他顯然沒有做過深入的思考,要對預設進化這一『事實』加以檢驗,因此,我們必須對他表示質疑,讓他開始思考,不要將諸聖教父帶進他那基於現代西方『智慧』的偏見之中。……這個人並非神學家,但卻胡亂地閱讀教父著作。……他對『進化』一詞的涵義極其含糊不清——他認為從胚胎到成年人的發展就是『進化』,存在着不同人種就是由於『進化』的緣故。」

※  ※  ※

  革爾曼神父記得,「塞拉芬神父將他所有的精力都用於給卡洛彌若博士寫回信上面。」【塞拉芬神父的回信全文在他去世後發表在《〈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一書內。】當塞拉芬神父思考並撰寫有關創造/進化這一議題的文章時,他熱誠地向上帝祈禱。就如同他在處理所有這樣的神學與哲學的問題時所做的那樣,他不但研究,還為了發現並進入諸聖教父的思想而受苦。他並不滿足於僅僅只是閱讀他們的著作,就他個人而言,他還稱古代教父為基督奧體內的信徒夥伴,稱他們為屬神智慧的媒介,使他能獲賜看到他們是如何理解創造的。對於四世紀的教父——大聖瓦西里,他感到特別親近,這位教父撰寫了大量論著,其中就有對創世六日的權威教父註釋——《創世六日》。

  在給卡洛彌若的回信的前言裡,塞拉芬神父寫道:「我們深愛諸聖教父,並希望能按他們的教導生活,我們覺得你也是如此。但願藉着這種愛,在上帝的助祐下,靠着這些聖教父的祈禱,現在我們可以開始與你進行『對話』,這將真正的教父教導帶給我們眾人,它也會對其他人有所幫助。」

  「我所寫的一切都會給我的同工革爾曼神父閱讀,並讓他加以批判,因為我聽命於他,我們也會嘗試着提出我們所尊敬的一些俄國神學家的觀點。」

  塞拉芬神父的全部回覆像卡洛彌若博士的來信那麼長。在撰寫教父有關進化的教導時,塞拉芬神父意識到首先必須對「進化」一詞做出定義。在回信的一開始,他就寫道:「許多『進化論者』與『反進化論者』之間的爭論都是無效的,這是因為一個基本的原因:他們在辯論的通常並非同一件事。……為了精確起見,我要確切地告訴你,『進化』一詞對我而言意謂着什麼,這是它在所有進化論的教科書中所具有涵義。……所有科學教科書都將進化論定義為一種特別論述生物如何在時間內產生的理論:生物由一種生物轉變為另一種生物;在一個經歷了無法計算的漫長歲月的自然過程中,『複雜形式的生物起源於簡單形式的生物』。(斯托肋,《普通動物學》)……

  「我希望能給你解釋清楚:我根本不否認在自然中有演變與發展的事實。由胚胎長大成人;由一粒小小的橡樹子長成一棵參天大樹;發展出新的生物種類,無論是不同的『人種』還是不同種類的猫、狗或果樹——但所有這些都不是進化:這只是在一確定種類的生物或物種內的演變;並不能證明,甚至也不能說一個種類的生物或物種發展成另一物種,或是所有現今的生物都是這種由一個或少數原始生物發展而來的產物(除非你早已因非科學的原因而相信了這些)。……

  「沒有人——無論是『進化論者』還是『反進化論者』——否認生物的『屬性』會改變;但是這並非進化論的證據,除非我們能看到某一種類的生物或物種能演變為另一種;或是更有甚者,在一不間斷的、可以追溯到最原始生物的連續進程中,每一物種都演變為另一物種。」

  塞拉芬神父從聖瓦西里的《創世六日》中引用了大量段落,表明這位主要的聖教父在教導演變的時候,清楚地反對任何進化論者的觀點。塞拉芬神父寫道:「諸聖教父非常清楚地不相信任何這樣的理論——因為進化的理論並非直到當今的時代才被發明出來的。……我們不應按我們所喜悅地隨意解釋聖經,而必須按諸聖教父所教導我們地解釋聖經,我確定在這一點上你會贊同我。我擔心並非所有談論《起源之書》與進化論的人都注意到這一原則。一些人過於關心與基督新教的基要派論戰,以致他們全力以赴地駁斥任何想要按『字面意義』解釋《起源之書》的神聖經文的人;但他們在這樣做的時候,卻從不提及大聖瓦西里或其它註釋《起源之書》的人,而這些教父卻非常清楚地說到了我們在解釋聖經經文時所要遵循的原則。」

  由眾多不同教父的著作,塞拉芬神父進而證明他們的確『以簡單的方式』來理解《起源之書》——或者,用大聖瓦西里的說法,是「按經上所記載的」——他們甚至警告,不得為《起源之書》中我們的常識難以理解的事物加以「辯解」。他指出,所有教父都教導,原祖阿達穆,也包括最初的生物都是「以一種不同於他們的後代的方式而出現的:他並非通過自然生育,而是因著上帝的話語而出現的……

  「進化的學說試圖以自然知識與世俗哲學的方式來理解上帝創世的奧秘,它甚至不承認在這些奧必中有一些是超越人的理解的;然而,《起源之書》是上帝創世的記述,它是神見者摩伊息斯在上帝的神視中所看到的,這一神視也由後來的諸聖教父的經驗所印證……

  「我相信現代科學在大多數情況下,在魚的特性以及這樣的具體科學事實上,比聖瓦西里、金口聖約安、聖艾弗冷以及其他教父知道得更多;沒有人會否認這一點。但是有誰知道更多有關上帝行動的方式的事呢?現代科學甚至連上帝是否存在都不確定,無論如何,它都試圖在沒有上帝或這些心懷上帝的諸聖教父的情形下解釋一切。

  塞拉芬神父回信的結尾部份討論了最重要的一個問題,這是進化論為正教神學而提出的:人的本性,特別是原祖阿達穆的本性。卡洛彌若博士使《起源之書》的記載符合進化論的主張,他假定「人在本性上並非上帝的肖像。……在本性上,他是動物,是一種進化了的動物。」按照卡洛彌若的觀點,在人進化的某個階段,當人的身體可能「在各方面都是猿的身體」時,人被注入恩寵,使他由動物轉變為人,「他身體的解剖結構沒有絲毫的改變,連一個細胞也沒有改變。」但是,正如塞拉芬神父所指出的,這樣的觀點與諸聖教父的教導背道而馳,教父們教導:就本性而言,人是按上帝的肖像所造的;人的本性原本是無慾而有德行的;他的身體和靈魂是同時受造的;他起初是在恩寵之中受造的;他的身體原本是不朽的;他的本性因着墮落而改變了。

  卡洛彌若博士對人原始本性所持的「自然主義」更多地適應托瑪斯•阿奎那的羅馬天主教的教導,而非諸聖教父的受上帝光照的教導。塞拉芬神父引用了《神學大全》,證明阿奎那「並不知道在〔原祖〕背命之後,人的本性改變了」,他(阿奎那)就像現代「基督教進化論者」那樣地理解初造的世界,只是從墮落世界的觀點來看人的本性。他的觀點遠不同於諸聖教父的觀點,教父們將初造的世界看作一個完全不同於現今可朽的塵世的存在狀態。塞拉芬神父寫道:「阿達穆與初造世界的狀態由於阿達穆的背命,永遠超越於科學知識之上,阿達穆的背命改變了阿達穆與受造物的本性,甚至其自身認知的本性也改變了。現代科學只知道他所研究的,以及能合理地由它所研究的事物推論得出的結果。……對阿達穆與初造世界的真正認知——按其對我們認知的最大益處——只有在上帝的啟示與聖人們所具有的上帝的神視中才能達致。」

人的受造。大約繪於1570年的俄國聖像的局部細節,
此聖像現藏於索里維切戈茨斯克的歷史藝術博物館。

  正教對人的原始狀態的理解也直接支撑了正教的救贖教義。正如我們在早前所討論的,聖經與諸聖教父都教導阿達穆只在他墮落之後才屈伏於死亡之下;死亡是對罪的判決;基督是第二阿達穆,祂接受了罪的決判,為我們而死,把人類由墮落的所有後果中救贖出來。【參閱本書第六十二章。】這一教導——特別是「就如罪惡藉著一人進入了世界,死亡藉著罪惡也進入了世界」(致羅馬人書5:12)的教導——即便沒有完全喪失,當我們把人看成由低級生物經過億萬年進化而成的,它也會變得極其模糊。

  塞拉芬神父給信給卡洛彌若,論述了人對《起源之書》的觀點如何影響人對正教會的基本信理的理解:「今天,我們聽到很多正教司祭告訴我們:『我們對基督的信仰並不取決於我們如何解釋《起源之書》。你們可以如你們所願地相信。』但是,我們疏忽於理解上帝啟示的一部份(順便提一下,這與第二阿達穆基督緊密相關,基督降生成人是為了使我們恢復我們的原始狀態),又怎麼不會引導我們疏忽於理解整個正教會的信理呢?金口聖約安將正確而精確的解釋聖經(特別是《起源之書》)與我們救恩必不可少的正確教義緊密地聯繫在一起,這並非毫無理由的。金口聖約安在談論那些以寓意的方式解釋《起源之書》的人時這樣說:「但願我們不要留意這些人,但願我們封閉我們的聽覺以反對他們,但願我們按經上所說地相信聖經,但願我們努力在我們的靈魂裡保守健全的教義,與此同時,我們也要度一正確的生活,好使我們的生活成為教義的見證,教義也能堅定我們的生活。……如果我們生活良善,但卻對教義疏忽大意,那麼,為我們的救恩,我們什麼也得不到。如果我們想要被救遠離地獄,獲享天國,我們必須以一個又以另一個為裝飾——即以正確的教義與嚴格的生活為裝飾。」

※  ※  ※

  直到兩年以後,才收到卡洛彌若博士給塞拉芬神父的回信,回信令人非常失望。卡洛彌若說,他不知有哪些科學家如此強烈地質疑進化論。他指責塞拉芬神父「反對科學」,他贊同厄恩斯特•海克爾的「重演理論」,認為人的胚胎是進化的證據:塞拉芬神父知道這一理論早就受到進化論者的駁斥,並被他們摒棄,認為這是十九世紀的幻想。由於犯下了這一基本的錯誤,卡洛彌若還告訴塞拉芬神父,他不允許塞拉芬神父與他討論任何科學問題,直到他獲得了物理科學的高等學位:塞拉芬神父寫道:「這是某人不想對某一議題進行自由討論的典型藉口。」卡洛彌若也以萬能的指控指責塞拉芬神父受「西方的影響」:他說,受到這樣的影響,塞拉芬神父不可能理解他正試圖要說的一切。

  塞拉芬神父向卡洛彌若保證他並不「反對科學」。他寫道:「我沒有科學的高等學位,但是,我卻上過動物學的課程,讀過相當多的有關進化的理論與事實的科學資料。……你似乎沒有注意到近年來大量科學著作都對進化理論進行了強烈的批判,它們都在談論要將進化理論降為詩歌與寓言,而非科學理論(康斯坦斯教授,貝克萊的加里弗尼亞大學植物學教授),甚或全然否定它的有效性。如果你願意(但這是毫無意義的!),我確實可以開列一份上百位(如果不是上千位)有名望的科學家的名單,如今他們要末完全不相信進化論,要末聲稱對進化論的科學性高度存疑。」

※  ※  ※

  最初塞拉芬神父想要出版一本有關進化論的小冊子,但到了此時,對於他而言,這一想法似乎已不再足夠。現在,他與阿萊克西開始計劃撰寫一本題為《〈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的書。塞拉芬神父要撰寫《起源之書》的教父註釋,以及一篇論述進化論的科學起源的論著,而阿萊克西則要撰寫有關進化論是否是科學理論及有關「基督教進化論」的文章。塞拉芬神父給阿萊克西寫信說:「我們的研究假定要給出一幅『完整』的圖像,希望能澄清各種思想。它肯定能澄清我自己的思想,因為我先前已詳細地思考過這個問題的各方面。」

  塞拉芬神父與卡洛彌若博士的通信,給他強調了要與西方對進化論的主題所進行討論並進的重要性。他寫道:「如果我們沒有基本把握住進化論的科學『證據』,那麼,進化論的問題就根本不能加以討論。……我這樣說,並不意味着為了討論這個問題的科學一面,我們必須成為一個科學專家——科學的一面並非最重要的,專家通常因過於專注在此,而使自己跌倒;但是,如果一個人沒有足夠意識到科學的一面,他就不能全面把握住問題。例如:如果我們完全忽略同位素年代測定、地質構層等的原理,這些都『證明』了人類早在『上百萬年』前就已存在了,那麼,我們不能肯定地說,人類是否已在地球上生活了七千或八千年(用教父的話說,是『或多或少』)。這樣的知識根本並不深奧——同位素年代測定的基本原則(足以表明它的長處與弱點)可以在一篇相當簡短的文章裡加以解釋。人是否已在地球上生活了幾千年或上百萬年這一問題,肯定一個觸及到某些基本的正教問題——聖經上的家譜是否真是家譜(就像所有教父都確信無疑的那樣),還是僅僅只是大略地列出了名單,其中存在着許多長時間的空白;(如果這些不是家譜,)是否舊約的一些古聖祖並非『象徵』而是具體的人;是否阿達穆本人曾存在過(特別是按進化論中如今似乎極為盛行的理論——『多源發生說』,按這種理論,新的物種同時始於許多對父母);等等。這只是些例子,表明要在這個問題上有所進展,我們就必須對支持或反對進化論的科學證據存有一種基本的、外行人的意識。……當然,作為一個基本原則,我們必須假定科學真理(與不同的主張與偏見相對)不能與啟示真理相矛盾,只要我們正確地理解它們。」

  這恰恰是初期教父對科學所持有的進路。米哈伊爾•波瑪贊斯基神父在探討大聖瓦西里的《創世六日》時,寫道:「聖瓦西里承認所有自然科學的科學事實,但他卻不接受哲學概念,或是他那個時代對這些事實所做的解釋:世界起源的機械理論,或諸如此類的理論……。聖瓦西里知道要如何使自己超越於他那個時代有關世界的基本原則的理論之上,他的《創世六日》屹立於先前的理論之上,就如同飛鳥翺翔於在地上行走的生物之上那樣。」

  在對進化論的科學的一面進行研究時,塞拉芬神父發現許多進化論者自己就承認進化論並沒有有效的證據,但是它「更有意義」,或「替代品卻是不可理解的」——即上帝的創造。他引述了歷史學家大蘭德爾(J. H. Randall, Jr,其本人就是一位進化論者)的話說:「生物學家承認我們並非嚴格地說我們知道任何有關新物種起源的原因的事。我們必須退回科學的信仰,相信它們因基因裡發生了化學變化而發生。」這是一種信仰,因為從一種生物到另一種生物的巨大改變從未被證實過,只有在某一物種內的變化。

  化石記錄也沒有提出這樣的演變的證據:第一物種都是一起出現的。塞拉芬神父說:「事實上,達爾文對此感到極為憂慮。他寫道:『既往生存的中間變種一定確實是規模存在的。那麼,為什麼在各地質層和各地層中沒有充滿這些中間連鎖呢?地質學的確沒有揭發任何這種微細級進的連鎖;這大概是反對自然選擇學說的最明顯的和最重要的異議。我相信地質紀錄的極度不完全可以解釋這一點。』【譯文取自《物種起源》,漢譯世界學術名著叢書,周建人、葉篤莊、方宗熙譯,葉篤莊修訂,商務印書館,1997年。第351頁。】今日的科學家說,化石記錄極為豐富:已知的化石物種比活着的物種更多。但是,仍然沒有找到多少能以某種方式被解釋為中間物種的化石。」

  在寫給卡洛彌若博士的信中,塞拉芬神父對用來「證明」人是由類人猿進化而來的化石做了討論。這一討論令人格外感興趣,它清楚地凸顯了德日進對現代思想的影響。塞拉芬神父指出,「幾乎所有證明『人的進化』的化石的發現與解釋都與德日進緊密地聯繫在一起,它們都是在他有生之年發現的。……」

  「證明『人的進化』的化石的科學證據包括:尼安德特人(有許多樣品);北京人(有幾塊顱骨;被稱人爪洼人、海德堡、皮爾丹的『人』(直到二十年前),以及最近在非洲的發現:所有一切都極其支離破碎;少量其它的碎片。『人的進化』的全部化石證據,可以被裝在一個棺材大小的盒子裡,它們廣佈在地球的各部份,甚至連相對年齡(更不用說『絕對』年齡了)的可靠跡象都沒有,也沒有跡象表明這些不同的『人』是如何聯繫在一起的,無論是按血統關係還是親屬關係。

  「更有甚者,這些『人的進化祖先』中的一個——『皮爾丹人』是在二十年前發現的,是有意做假的。而德日進則是『皮爾丹人』的發現者之一,這一事實確實令人感令興趣——你在絕大多數教科書或德日進的傳記中都找不到這一事實。

  「稍後,這位進日進又參與了『北京人』的發現,最重要的是,他對這一發現做出了『解釋』。感謝他的『解釋』(因為直到那時他已確立了世界主要的古生物學家之一的名聲),作為人的先祖的『北京人』也進入了進化論教科書。……

  「德日進也與一些『爪洼人』碎片的發現密切相關,尤其是對它們的解釋。事實上,無論他到了每一地方,都找到了精確符合他的期待的『證據』——即,人是由類人猿『進化』而來的。

  「如果你能客觀的檢驗所有人的『進化』的化石證據,我相信你會發現,沒有什麼決定性的證據,甚至根本就沒有什麼合理的證據,以證明這種『進化論』。這些證據被確信為能證明人的進化,這是因為人們想要相信這一理論;他們相信一種需要人是由類人猿進化而來的哲學。」【塞拉芬神父去世後十年,出版了一本對進化論者的古生物學的詳盡批判的書籍:馬文•L•盧貝諾,《骨骼的爭論——創造論者對人的化石的評佑》。】

  塞拉芬神父在研究的時候,發現「科學的創造論者」的著作非常有用,因為,正如他所說的,「他們找到被那些預先傾向於進化論的人士選擇性地予以忽略的證據(例如:地球的年齡『不到一萬歲』的顯著證據,必須以它來權衡地球的年齡更為古老的證據。……等等)……他們給出的『創造模式』,是更有希望達至對整個問題持有更加客觀的觀點的方式。當然,他們的宗教觀點受制於基要主義者普遍的短視(特別是他們沒有認識到教父對《起源之書》所作註釋的整個領域——但大多數正教人士也同樣對此缺乏認識。)」【塞拉芬神父讀過幾本由創世研究學會出版的書籍,該學會就在離他的故鄉——加里弗尼亞的聖迭戈不遠的地方。】

  正如塞拉芬神父告訴阿萊克西的,與他們正在撰寫的書相關,他們的目的不應是證明進化論是錯的,特別是創造是正確的,而是要表明「被廣泛的表述為『事實』與『真理』的進化論,並沒有得到人們必須予以接受的科學證據的支持。所有所謂的進化論的『證據』都能同樣地被用來『證明』另一種基於我們的預設而提出的理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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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塞拉芬神父生前並沒有看到《〈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的出版,但他一直致力於這本書的編撰,直至去世。阿萊克西將所寫章節的草稿寄給塞拉芬神父,塞拉芬神父用自己的材料對它們予以修訂與增添,甚至把它寄給自然科學家審閱。與此同時,塞拉芬神父繼續為他自己的那部份章節撰寫了註釋與提綱。之後,在1981年,他去世前一年,他又再次熱切地著手處理這一議題。在那一年夏天的「新瓦爾拉穆神學研究院」課程【有關「新瓦爾拉穆神學研究院」,參閱本書後面的第七十一與八十三章。】期間,他講授了一系列有關《起源之書》最初三章的教父註釋的課。他事先為準備這一課程付出了大量精力,寫了一份詳盡的手稿,上面逐節列出充滿教父教證的註釋,許多是他親自翻譯的。他八年來對這一主題的默想、閱讀與祈禱沒有白費。他的這一系列課程是成熟的教父思想的產物,是一個為了找出並闡釋教父的創造學說,而研究了大量教父的教導的人的研究結果,也許他比現代任何一個人研究的都更多。他所講述的教父教導多麼崇高,比其他想要令教父與現代的理智時尚相符的人都更令人鼓舞!

先知摩伊息斯在伊甸園裡寫作〔《起源之書》〕。
君士坦丁堡利奧•撒克拉利奧聖經《起源之書》的首頁插圖,
約作於公元940年。

  1982年夏天,在下一年的研究院課程期間,塞拉芬神父繼續他對《起源之書》的註釋,這一次討論的是第四章至第十一章。在結束了這些課程後兩星期,他出人意外地病倒了,不到一個星期,他就安息主懷了。因此,他的《起源之書》的教父註釋是他生前最後的成就。

  塞拉芬神父看到卡洛彌若博士是如何操控這一議題的,他曾一度對糾纏於其中感到沮喪。但是,他能克勝這一沮喪,再次直接由教父那裡汲取靈感,這實在是我們巨大的利益。塞拉芬神父在克服了他與生俱來的誘惑——感到自己比古人「更好地知道」——的時候,揭示了教父的思想何等崇高,何等寶貴。顯然,由他的著作中,我們可以看到這並非普通人的思想,而某種屬神的思想。

  正如塞拉芬神父所說的,《起源之書》的作者、先知摩伊息斯由上帝的神視——希臘文「theoria(默觀)」——中獲得了創世的知識。註釋聖經的諸聖教父也有份於屬神的默觀(theoria),因此,他們是摩伊息斯所敘述的事跡的唯一可靠的註釋者。塞拉芬神父使自己沉浸於教父的思想之中,給現代世界展示了教父的宇宙神視(vision of the cosmos),因此,他引起了遠超過純粹理性與科學的討論。

  許多聖教父作為神視者,由經驗知道人的現實情形就是他想要成為的。他們教導說,阿達穆的不朽狀態就是人的本性狀態,人現今的墮落後的可朽狀態卻是非本性的。一些教父【諸如:大聖瑪喀里、金口聖約安、新神學家聖西麥翁、西奈的聖格里高利、宣信者聖瑪克息穆。參閱塞拉芬•羅斯神所著《〈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第208-209,410-415頁。】進而教導,在人墮落之前,整個受造界都是不朽、不死的,由於人的緣故,它們都陷於腐朽敗壞之中。就如同這些聖教父那樣,今天的基督徒被賦予了在此生就嚐到人的原始的本性狀態的可能性,能窺見為人所創造的不朽世界。

  塞拉芬神父相信,當代基督徒中所具有的最大問題之一就是:他們喪失了對阿達穆在墮落之前的狀態,即在他的本性改變之前的狀態的意識。塞拉芬神父寫道:「當阿達穆與艾娃經由了背命開了他們的眼睛,他們就已經喪失了樂園的生命。……從此以後,他們的眼睛只能向此世的低級事物開啟,他們只能艱難地看到上帝的高級事物。他們不再是無情慾的,反而開始了我們今生仍然知道的帶有情慾的塵世生活。」

  聖人們恰恰是藉着祈禱與修行奮鬥而成為無情慾的,使自己恢復人的原始狀態,儘管他們仍活在可朽的肉體內,在某些尺度上相似阿達穆。他們就像阿達穆那樣,不受自然因素的影響;就像阿達穆那樣,是受造物的主人與管理者,一切受造物都聽命於他們。塞拉芬神父在閱讀林居者的傳記時,這些幾乎是當代的人身上所具有的人在起初所具有的圖像,令他深為着迷,同樣,他在來世也會這樣,那時受造物將會轉變,人會在不朽的肉身內受到舉揚。

  塞拉芬神父問道:「即便是在我們墮落的狀態下,難道我們周圍的大自然不能使我們記起樂園及我們因墮落而離開了它嗎?在動物身上,不難看到我們應主宰的情慾,但是它們卻在很大程度上奪取了我們;在森林的寧靜低語中,(有如此眾多的修行奮鬥者就是在森林中尋求庇護的,)難道我們不能看到起初為我們提供居處與飲食的長滿植被的樂園的提示嗎?它仍為了那些能與帕弗羅一起被提升而看到它的人而存在着。」

※  ※  ※

  在二十世紀上半葉,科學家們不願質疑進化論的模式。他們會對每一假說進行檢驗,惟獨進化論例外,因為它為他們的自然主義世界觀提供了基礎。少數敢於動搖這一「教義」的科學家——其中包括一些非常重要的人士——都被認為是「異端份子」,被列入了黑名單。當卡洛彌若博士在1950年代上學期間,不相信進化論不但是過時的,也是極其令人厭惡的;因此,作為一個「教父學學者」,他試圖使古代教父也相信進化論。正如我們所看到的,後來,這一情形開始有所改變。越來越多的著名科學家開始公開提出了他們的觀點,認為進化論的模式並不能說明他們正在發現之中的材料。塞拉芬•羅斯神父生前,這樣的討論大多局限在科學圈裡,以致人們若是想要得知正在發生的這些事,就必須像塞拉芬神父那樣,使自己熟悉專業書籍與期刊。但是,在他去世後的幾年裡,科學家對進化論所持的不斷增長的「不可知論」,越來越滲透到普通大眾之中;這還結合了更多的發現——特別是在遺傳學與生物化學等「硬」科學上——使進化論變得越來越站不住腳。【近年來,經證明,被認為是引起進化的生物學機制——偶然突變——並沒有增加遺傳信息,正如從分子到人的進化過程中所需要的。相反,突變導致了信息的遺失。這一來自遺傳學的證據也許是至今為止反對進化論的最具破壞力的科學證據。參閱李•斯佩特納(Lee Spetner)博士所著的《不是藉着選擇》(Not by Chance, New York: The Judaica Press, 1998),及桑福德(J. C. Sanford)博士所著的《遺傳熵》(Genetic Entropy, Waterloo, N.Y.: FMS Publications, 2008)。】一些科學家正在尋找新的模式,雖然他們幾乎不知道應轉向哪裡。當然,我們不能期待他們會必然地轉向「創造的模式」,因為正如塞拉芬神父所指出的,無論是創造論還是進化論都不能令人信服地被證明:兩者都是信仰與哲學的問題,都是對預設的選擇。但是,有一件事卻是確定無疑的:今天不信進化論的人,如果他將自己的證據建基於對重要科學家本身的嚴重質疑上,那麼,與四十年前同樣的不信者相比,我們更不太可能將他們歸於那些仍然堅信世界是平的人之中。

  因此,顯然,卡洛彌若博士與其他人士是落伍的,他們害怕進化論是一「事實」,或可能仍要被加以證明,而塞拉芬神父則明顯領先於時代。1998年,我們可以看出這一點,當時,一份流行的正教報紙《基督徒積極份子》刊登了一篇卡洛彌若博士(當時他已去世了)講述他的「正教進化論者」的觀點的文章。也許是因為正教基督徒對進化論漏洞的日益增長地意識,或者也許是由於日益增長的對教父的實際教導的意識,卡洛彌若博士的文章激起了正教讀者數量巨大的回覆——全都持否定觀點。在1970年代,甚至是1980年代,是看不到如此激烈而又一致的回覆的。結果,編輯在接下來的那一期報紙上發表了塞拉芬神父回覆卡洛彌若博士的長信,並聲明塞拉芬神父對諸聖教父就進化這一主題所作的陳述是傳統而正統(正教)的。從那以後,塞拉芬神父的回信在俄國、塞爾維亞及美國的大量期刊或書籍中被全部或部份地加以引用。今天,人們普遍認為這一回信是對教父的創造學說的權威解釋,是最為清晰的、成文的教父批駁進化的論著。

  2000年,聖革爾曼昆仲會終於完成了塞拉芬神父所開始的著作。它以塞拉芬神父所提議的書名《〈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出版了有關這一主題的所有資料的詳盡彙集——包括手稿、書信、評註,以及錄音課程的文字記錄——塞拉芬神父在九年的時間裡為創造的主題給出了大量資料,直到他去世為止。這本厚達700多頁的書由著名的達爾文主義批判家——菲利普•約翰遜【菲利普•約翰遜(Phillip E. Johnson)在貝克萊的加里弗尼亞大學擔任法律教授三十五年之久。他以其法律及邏輯背景,注意到了進化論者的著作中所提出的證據都不是建基於事實,而是建基於修辭。1991年他出版了頗具創見的細緻研究的著作——《審判達爾文》(Darwin on Trial)。從那時起,他成了迅速發展起來而又有影響力的「智能設計」(Intelligent Design)運動的非正式領袖,以當代文化時尚的敏銳評論家而聞名。】為之作序,它已對許多人的靈魂產生了深刻的影響,吸引了科學家、哲學家及神學作家的興趣。正教、羅馬天主教及基督新教的思想家——他們既有相信「按聖經上所記載」地相信聖經的創世記述的,也有相信進化論的——都對它作了評論。本書的俄語、塞爾維亞語及羅馬尼亞語的譯本也已出版。本書特別在俄國找到了熱情的聽眾,在那裡,一個運動已在正教會內興起,用塞拉芬神父的著作為主要資料之一,教導並捍衛聖經/教父的創世學說。【在《〈起源之書〉——創造與初人》的俄語全譯本在2004年出版之前,塞拉芬神父給卡洛彌若博士的回信及他對《起源之書》的註釋的單行本已在1997年與1998年分別出版。】由於這一運動,在2000年,在莫斯科與全俄羅斯牧首阿萊克西二世(†2008年)的祝福下,正教傳教/教育中心——「六日」(Shestodnev)建立了起來。這一中心由正教神學作家與科學家所組成,中心認為塞拉芬神父對《起源之書》及創造的開拓性研究,成為該中心工作的基礎。【有關「六日」中心的工作,參閱《正教之言》,第258-259期(2008),第4-7頁。】

  塞拉芬神父已攀登離開了理智時尚的多變沙地,他知道在人能知道他要去哪裡之前,必須認識有關他從哪裡而來的真理。他在去世前不久這樣寫道:「我們的關鍵就是忠於教會的智慧,信賴我們自己時代的教父以及活在以前的諸聖教父。人們都樂於聽到這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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