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五十五章 分歧與和解

 

  你必須忍受並工作到傾流鮮血的地步。你必須在生活的小騷亂的輕微打繫下(相對而言)精疲力竭。藉着這些不可避免的衝突,主教會我們忍受將在適當的時候來臨的更大的憂傷,既是對你,也是對其他期待由你獲得安慰與堅強的人。憂傷就是修道生活的宿命,從始至終,它都是修道生活必不可少的一部份。

——伊維隆-瓦爾代修道院的勞倫提修士大司祭

 

  如果有人冒犯了你,你要加以忍受。敵人教你報復,但基督卻從高天說:「你要寬恕。」

——奧普提納修道院的聖瓦爾桑努斐

 

  塞拉芬神父就自己受剃度一事給他在卡梅爾的母親寫了信,收到了下面的回信:

親愛的尤金:

……因此,你邁出了一大步,做了修士。這並非什麼令人感到十分奇怪的事,因為你已考慮了一段時間。我相信你的年紀已足夠大了,知道你要過怎樣的生活,也知道你最大的貢獻是什麼。在你的隱退被正式宣佈以後,唯一合理的是,那些住在那裡的人也應有了某種官方的身份。作為一個基督徒,有許多事我不明白,它們似乎是奇怪而又不必要的——有關飲食與衣著——我不能明白,你們怎能在工作時穿着長袍——工作時它們會被東西絆住,然後就是清洗問題——也許你們能穿着平常的衣服工作,因為在那裡沒有人會看到你們,主會諒解的。我希望你好,在這一大步中,願主祝福你們兩人……

  我的小木屋怎麼樣?一個女人是不應更於傷心的……

  好吧,我的孩子,為我而言,你永遠是「奧吉」【迪斯尼動畫中的人物】,我希望你對世界的貢獻不會不被人知道,希望你能得到一些財務上的幫助,不致生活過於困苦——也問格列布好。

愛你的媽媽

※  ※  ※

  埃斯特雖然友善的祝願他們,但是所發生的事情確實令她的兒子難受。這就修士的命運,為了天國,他們總是必須藉由試煉和磨難而成全。在他剃度之前,塞拉芬神父在理論上已知道了這些,但是,現在,他要由艱苦的經驗加以學習。作為一個修士,他所受的第一次試煉並非藉着財務上的問題而臨於他身上的,而是藉着某一更加痛苦的事情降臨的:與他的正權主教的衝突。這試煉還未結束。

  1970年的聖誕節【這是按儒略歷算的,相當於公歷的1971年1月7日。】,就在革爾曼神父與塞拉芬神父在舊金山的主教座堂參加事奉聖禮之後,安東尼總主教會見了他們:最初只見了革爾曼神父,之後見了他們兩人。兩位神父發現這次會見令人非常難受;就如我們將要看到的那樣,總主教後來對此深為後悔。就如塞拉芬神父在他的信裡的記述的,總主教要求兩位神父做他們認為是不實際而又不合理的事(例如:若沒有得到他的祝福,不得寫信給任何人或是邀請任何人到獨修所來),他以令他們感到受到凌辱的方式這樣要求。

  在這次會見後不久,塞拉芬神父寫道:「也許我們還對修道生活一無所知,但是,我們仍堅定地相信在基督的教會裡,來自一個人的教會長上的合法懲誡,應在相互信任之中執行,在對所有相關人員都處於平安的狀態中結束。我本人在好幾個場合被伊望主教懲誡,總是感到懲誡的正確性,並從中受益。但是,現在這一個多星期,我們卻極其煩亂,對我們的將來幾乎感到絕望了。」

  在總主教與他們會見之後的數個晚上,兩位神父都夜不能眠。用塞拉芬神父的話說,他們「確實感到害怕」。塞拉芬神父不再相信自己與革爾曼神父對此事的想法,他寫信給教會中的其他人士,他對這些人的建議很看重。在這些人中,有(革爾曼神父在約旦谷時的朋友)勞魯斯主教和在波士頓的修道院裡的潘泰雷蒙修士大司祭。

  隨着大齋期的來臨,雖然大齋期長長的禮儀及嚴格的齋戒,兩位神父仍感到心中不安。就如塞拉芬神父所記錄的:「我們感到非常煩惱——但是,完全意想不到的是,涅克塔里帶着庫爾斯克聖母聖像【聖塞拉芬就在這一顯靈跡的聖母像前得到治癒。】到來,我們的煩惱轉變成喜樂,我們肯定地意識到『上帝與我們同在』!……涅克塔里主教舉行了一臺祈請禮,用保存着的聖體血給我們送了聖餐(我們在暮時課之中,還未吃過東西),他讓我們把聖像帶到山上。上帝對我們的祝福從未中斷過!」這發生在革爾曼神父的本名日,兩位神父把這看作他們阿拉斯加的恩人與他們十分親近的標記。

  不久,兩位神父接到勞魯斯主教鼓舞人心的來信,這是他對塞拉芬神父寫給他的長信的回覆。勞魯斯主教寫道:「憂傷臨於你們的事實證明這樣的一個事實,即你們正在做一件上帝的工作,……我認為你們應忍耐,不要做引人注目的改變,卻要以你們的行為,以你們的『字裡行間』表明,這(即安東尼主教的行為與命令)相反你們的靈魂,對你們是不合適的。」

  就涅克塔里主教而言,他持續站在兩位神父後面,支持他們。塞拉芬神父寫道:「我們與涅克塔里主教就所有這些事進行了長時間的美好交談,雖然他說他不會『建議』我們些什麼,如果涉入其中的是他,他會簡單地不服從這些指示,他覺得這些指示對我們所生活的理念而具有毀滅性,因此,如果要去主教公會投訴,必須首先從安東尼主教本人開始。」塞拉芬神父在另一處寫道:「涅克塔里主教在我們的試煉中大大安慰了我們,他告訴我們:『無論如何,要守護伊望主教的祝福!』」

※  ※  ※

  在第二年裡,兩位神父繼續聽從涅克塔里主教和勞魯斯主教的建議:耐心地留在伊望總主教使他們行走在其上的道路上,不魯莽行事。並且,他們避免將他們與安東尼總主教之間的分歧公開化。他們只與七個可信賴的人士【塞拉芬神父在他的一封信裡列舉了這些人,他們包括兩位主教(勞魯斯和涅克塔里),兩位司祭,一位輔祭,和兩位平信徒。】就這些分歧進行談論或通信——他們感到可以向這些人尋求建議及支持——他們告訴這些人要保守這些信息,不為他人所知。

  1974年2月20日/3月5日,兩位神父與安東尼總主教進行了另一次氣氛緊張的會面。就如塞拉芬神父在一封信裡所寫的:「星期二早晨,安東尼總主教令我們吃驚地親自與我們的長老——斯皮里東神父和尼古拉•波爾什尼科夫輔祭——來訪。榮耀歸於上帝,我們領受了聖餐,對此我們對主教心懷感恩。但是,後來我們進行了交談——談話表明,雖然我們幾乎是含涙懇求,他卻不但不理解我們,也不理解任何理想主義的青年司祭或修士,他以一種完全不同的語言談話,將一切都納入固定不變的『主教公會』的模式之中。」

  由這些話裡可以看出,塞拉芬神父並不認為這次會見在那時具有任何積極性或富有任何成效。但是,出人意料之外的是,它不久就有了積極的結果。在會見時,革爾曼神父第一次告訴安東尼總主教,他和塞拉芬神父在三年前的聖誕節那天與他會面時受到了怎樣的傷害。總主教回去後,仔細思考了他與幾位神父的這次造訪,以及他所記得的先前的那一事件。幾天後,他給兩位神父寫了一封令人感動而又誠摯的道歉信。從這封信裡顯然可以看出,總主教並沒有意識自己的行為對兩位修士有怎樣的影響。在此,我們把這封信完整地抄錄如下:

1974年2月21日(3月6日)

基督在我們中間!

主內親愛的革爾曼神父與塞拉芬神父:

  我對昨天令我們相互之間感到煩亂與困惑的事深感難過。但是,對我而言,這是有益的。我慢慢回憶,(雖然我並沒有回憶起所有細節),革爾曼神父完全是對的,哎,當我嚴厲地向他提高聲音說話時,在聖提弘之家竟發生了如此不幸的事件。對此,我深感慚愧。我俯伏在地,請求你們為這件事,也為了我昨天的不公平而寬恕我:我又再次指責了革爾曼神父……

  對我而言,我樂意希望,高聲批評人,這並不是我的性格(?),哎,但有時卻有這樣的情形,雖然都是孤立的事件……這是按照我現在要揭露的行為。

  我相信與革爾曼神父並沒有任何其它這樣的事發生(??),我希望,靠着上帝的仁慈,將來必定不會再有這樣的事了。

  另外,雖然這次我不是有意斷然堅持些什麼,而是想要表達我對影響我的問題所持的觀點,革爾曼神父是對的,他希望在談話中得到他的同儕弟兄塞拉芬神父的支持,與兩個人一起談話會更正確、更簡單而又更不傷人。如果我沒有為這事爭論,也許所有這些麻煩事就不會發生了;但是,感謝所發生的事,我現在回憶起那一事件,它如此痛苦地存留於革爾曼神父的記憶中,但願今後我能在任何與此相似的事上克制自己。

  親愛的弟兄與神父,我知道你們的修道生活有怎樣的困難,且充滿憂傷,我知道你們的道路是一條特殊的道路,你們所正在開啟的工作是神聖而又極其必須的。

  我曾想在大齋期第一週以後,與主教座堂的堂區成員一起度過,也是為能在修道精舍的環境裡與你們進行單純而虔誠的交往,以此來安慰自己。在前半日我受到了安慰;但是後來,創造光明的大齋之日卻因我的錯誤而變得昏暗。但願接下來的日子不再昏暗。我知道這也不必與你們的心是一致的。

  因此,我再三誠摯地乞求你們基督徒的寬恕。也請把這些對勞倫斯說一下。我請求你們的神聖祈禱,祈求上帝的全能祝福臨於你們身上。

以在基督內的愛,

你們的安東尼總主教

  據說,真基督徒的標記並非沒有錯誤與失敗(因為沒有人能聲稱這樣),而在他跌倒後有能力起來,承認自己的罪疚,痛悔改過。在安東尼總主教身上,這一標記是顯而易見。當他意識到自己犯了錯,他知道如何自我謙卑,盡一切努力恢復平安和諧。在他身上應驗了救主的誡命:「你們若在祭壇前,要獻你們的禮物時,在那裡想起你們的弟兄有什麼怨你的事,就把你們的禮物留在那裡,留在祭壇前,先去與你的弟兄和好,然後再來獻你的禮物。」(瑪特泰福音5:23-24)當總主教安息主懷時【2000年9月10/23日】,許多人都懷念他的這種修和的自我謙卑的能力,把它當作總主教最突出的聖德。就如他的一位靈性之子所寫的:「在一些情形下,主教會俯伏在街道上,請求某人的寬恕。他甚至會在孩子面前五體投地,有些時候,如果他認為他以某種方式犯了錯,他會特意去他們家裡請求寬恕。」

  安東尼總主教的道歉信,讓普拉蒂納的兩位神父能夠直接見證他們大司牧的這一高貴特點。但是,對塞拉芬神父而言,昆仲會與主教和好的真正突破發生在那一年的12月4日/17日——聖瓦爾瓦拉及聖約安•達瑪斯諾基諾的慶節——那時安東尼總主教再一次來到獨修所舉行事奉聖禮。塞拉芬神父在年鑑中記錄道:

  「安東尼總主教與涅克塔里主教來訪……,在精舍前的最後一個轉彎處陷入汚泥之中,之後,在上午8點,舉行了事奉聖禮。所有五位弟兄都由涅克塔里主教那裡領受了告解,除了一個人外,所有人都領受了聖餐。

  「在禮儀結束時,安東尼總主教做了簡短的講道,首先提到了聖瓦爾瓦拉特別為善終、與每個人平安相處、並為之做準備而祈禱,他(含涙)說,在他上次來訪(九個月前)之後,在那次來訪中他和我們有一些不和,他不能肯定他是否會在此生再次與我們相見,因此,他很高興這次有機會再次乞求相互寬恕,在我們中間能和平相處。之後,他描述了約安•達瑪斯諾基諾的三種『克修奮鬥』(podvig),這是他作為教會讚美詩的編撰者、神學家、信仰的捍衛者,在他寧靜的修道退隱中進行的奮鬥;他號召我們效法聖人,並由聖人獲得靈感,好讓我們自己也成為教會讚美詩的編撰者與解釋者,成為教會教義的反射者(muisliteli)——即便不是神學家(至少『也許是神學家』)——成為對抗當代異端的信仰的捍衛者。

  「那一天,一切都令人振奮,安東尼總主教至令人喜樂的來訪我們,昆仲會的整個處境與未來似乎在某種意義上變得更容易了。彷彿安東尼總主教是在回應並感謝昆仲會最近合作出版有關[阿陀斯山]卡盧里亞修道院的德奧多西長老的書籍,他贈送了……長老的領帶,作為祝福。

  「安東尼總主教大多數時間(在教堂外)度過……給舊金山的《俄羅斯生活報》打了一封信,為它出版的一部褻瀆神明的小說提出抗議。他在教堂裡看到伊望總主教的聖像,就劃了十字,並吻了它,就像君士坦丁堡宗主教曾給予新神學家西麥翁敬禮他的長老西麥翁的許可那樣,準許我們敬禮伊望主教。他知道我們敬禮伊望主教,這一做法並沒有在各地普遍被接受,因此,我們非常高興他恭敬地親吻了我們的伊望主教的聖像。安東尼總主教也給我們帶來了舊金山的奈斯特主教的相片(他繼承了提弘總主教的主教職),在進餐時,革爾曼神父講述了他很少為人所知的義德之死。」

※  ※  ※

舊金山的安東尼總主教(1908-2000)在聖革爾曼獨修所,與塞拉芬神父、革爾曼神父及一位小朝聖者的合影,約1979年。

 

  毫無疑問,塞拉芬神父發自內心地寬恕了安東尼總主教。值得注意的是,安東尼總主教在1974年12月來獨修所的修和之旅後,塞拉芬神父在自己的私人信件與年鑑記錄中對他的評論明顯地改變了,在語氣上變得十分積極。多年以來,他對安東尼總主教很看重,他把總主教看作在處理影響教會的諸多問題時的一個重要支持者。他對他的總主教保持相應的服從關係,當他要從事新的行動時,都要求總主教祝福,他幾乎總是獲得總主教的支持。

  最後,塞拉芬神父看清了昆仲會初期與它的總主教的衝突的本來面目:它是修道的試煉及誘惑。他沒有被這些試煉戰勝,反而因着它們而堅忍,學會由它而成長。藉着熱切的祈禱,忍耐及信德,他戰勝了失望,變得信賴上帝在每件事上的聖意。他與自己的正權主教達致了一種真正平安的狀態,與人際間的不和得以糾正相比,他做的更多:他使自己與教會保持合一,允許教會治癒自己奧體上的受傷部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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