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一章 伊望總主教的使徒遠見

 

  上帝允許俄國爆發革命,是為了清洗俄國教會,使之得到淨化,這樣正教信仰就能傳遍整個世界……教會是唯一的,但是,在這唯一性裡,每個民族都有其自己的召叫。

——伊望總主教

 

  伊望總主教在舊金山期間,成立了俄國正教聖像協會,該協會鼓勵人們重視傳統的聖像畫法。伊望總主教是協會主席,後來總主教讓斯皮里東神父接替他擔任主席;尤金是協會司庫。

  自成立伊始,協會的主要活動之一就是支持舊禮儀派的主要聖像畫師皮緬•馬克西莫維奇•索夫龍諾夫的工作。五十多年來,索夫龍諾夫創作了大量非凡絢麗的聖藝作品,伊望總主教想要讓他畫新建的主教座堂裡的壁畫。1965年,協會邀請索夫龍諾夫來舊金山教授聖像繪畫課程,並於1966年在主教座堂的大廳裡舉辦了他的聖像畫展,尤金和格列布為此印刷了帶有插圖的小冊子。

  儘管協會的目標是適度的,但是,不久,它就捲入了紛爭之中。那時,在舊金山還住着另一位聖像畫師N•S•匝多羅日內,他說他想要代替索夫龍諾夫來給主教座堂畫聖像。他是一位現代寫實主義聖像畫派的大師,並為俄國報紙撰文推廣這一聖像畫法。舊金山一些主要的司祭都強烈支持他,他們對傳統聖像畫法不屑一顧,稱之為「舊禮儀派(畫法)」。

皮緬•馬克西莫維奇•索夫龍諾夫

  其他人則起來捍衛古老的畫法,他們發表辯論文章,指責寫實主義畫法是墮落的。尤金與格列布都是熱衷於「真正傳統之正教」的人,因此,他們屬於後者(支持傳統畫法)的陣營。但是,在此,伊望總主教再一次給他們上了重要的一課。雖然伊望總主教也支持舊畫法,並且還撰寫了一篇有關舊畫法的文章,但是,他卻超越外在,看得更為深刻。尤金回憶道:「有一個協會的成員,他極其熱衷於舊聖像畫法,他想要讓總主教在教區內頒佈命令,只允許使用舊畫法的聖像,或者至少作出決定,宣佈這是獲得官方認可的立場。在某種程度上,這個人的用意似乎不錯。但是,伊望總主教卻告訴他:『我既會在這種樣式的聖像前祈禱,也會在另一種樣式的聖像前祈禱。』重要的是我們祈禱,而非為了擁有漂亮的聖像而引以為榮。」另有一次,總主教指出,上帝之母通過任何一種樣式的聖像流淚,並施行奇跡。

※  ※  ※

  感謝伊望總主教,1964年底,俄國教會發生了一件大事:喀琅施塔得的約安神父(+1908)的宣聖。在蘇聯的教會不能將這位十九世紀末、二十世紀初的顯行靈跡者宣聖,因為他是個公開聲明的擁護君主制的人,他曾激烈地抨擊社會主義思潮,甚至預言了流血革命。因此,宣告他在諸聖中應有地位的責任便落在了散居各地的教會身上。在眾位主教中,伊望總主教是此事最堅定的擁護者之一。阿納斯塔西都主教收到了從塞爾維亞寄來的一封伊望總主教的好友——聖善的尼科拉•維利米若維奇主教的來信。在這封信的推動下,阿納斯塔西都主教成立了一個以伊望總主教為主席的宣聖委員會。伊望總主教前去拜會自由世界的其他正教會的主教們,請他們一起聯合舉行喀琅施塔得的約安神父的宣聖大典,但是,出於種種原因,他們並不感到能不受約束地聯合舉行宣聖大典。伊望總主教仍毫不氣餒地繼續各種準備工作,編寫在宣聖大典上詠唱的敬禮他所深愛的約安神父的讚美詩。

  喀琅施塔得的約安神父是個不知疲倦的傳教士,是受壓迫者的慈父及養育者,大量奇跡的施行者,他和伊望總主教有許多共同點。由二十世紀最偉大聖人中的一位主持另一位的宣聖工作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尤金也參與了宣聖工作,他寫了兩篇有關喀琅施塔得的約安神父的文章,刊登在《正教消息》上。

  11月1日,星期六的晚上,伊望總主教主持了隆重的宣聖禮。自從俄國革命以來,這是第一次舉行一位俄國聖人的宣聖典禮,在自由世界的教會的這一行動將會給那些生活在受奴役的俄國的人民帶來希望。但是,令伊望總主教極其傷心的是,許多人沒有來參加禮儀。原來,他們在那天晚上組織了一場萬聖節化妝舞會。

  尤金這樣記錄道:「禮儀結束後,伊望總主教去了仍在舉行舞會的地方。他走上臺階,進入舞會大廳,這令參加舞會的人極為震驚。音樂停了下來,主教一句話不說,怒視着驚呆了的人們,他手持主教牧杖,故意緩慢地在整個大廳裡繞行了一圈。他什麼也沒說,也沒有必要說什麼;只要看一下主教,就會令眾人的良心感到不安,這可從眾人普遍感到驚慌失措得到證明。主教默默地離去了。第二天在教堂裡,他的神聖憤怒及燃燒的熱情爆發了出來,他號召眾人度虔誠的基督徒生活。」

  尤金和格列布兩人都參加了宣聖典禮的守夜祈禱和主日上午的禮儀,他們清楚地發現了這一的事件。格列布對尤金說:「這些人談論俄國教會的學校、活動及基金,但他們對他們自己的聖人受到榮耀毫不關心。這令你懷疑他們所做的所有這一切行動是否是為上帝做的。」

  尤金回答說:「這只是給予我更多理由要繼續下去。」

※  ※  ※

  一個多星期後,在舊金山發生了另一件需要感謝伊望總主教的大事:首次為法國正教會祝聖一位主教。

  伊望總主教在1957年開始接觸法國教會,當時他任西歐主教,駐錫於法國。就在那時,他第一次遇到了法國教會的創立者,富於才幹和創造力的歐格拉夫•科瓦列夫斯基神父。

  歐格拉夫神父出生於俄國的貴族世家,1920年,他的全家逃到法國。當他還是一個年青人時,就在神視中看到高廬四世紀的聖人——拉德昆德,在這之後,他將自己的一生都奉獻給重建法國已失落了的正教遺產,恢復敬禮她的古老聖人,以及重新使用她的古老教堂。1937年,他被祝聖為司祭,他研究了法國教會在臣服於羅馬宗座之前所使用的禮儀——巴黎的聖革爾曼的高廬禮儀,並再次舉行這樣的禮儀。為了給不斷成長之中巴黎的法國會眾提供聚會場所,他重建了一座古老的教堂,把它奉獻給里昂的聖伊里奈奧,在教堂的墻上,他親手畫上法國聖人的聖像。

  為了在東方教會裡尋找對西方正教事業感興趣並同情它的主教與神職人員,歐格拉夫神父總是困難重重。伊望總主教是少數幾位能夠理解並幫助這些法國教會成員的主教之一。正是阿托斯山的一位獨修士——卡魯里亞的尼康,第一個向伊望總主教提到了他們。

  1958年,聖伊里奈奧堂裡的一幅彌哈伊爾總領天使的聖像奇跡般地開始流出香液。伊望總主教認為這是一個記號,因為傳統上聖彌哈伊爾被認為是法國在天上的代禱者。1959年,應法國教會的要求,伊望總主教把她置於自己的牧靈庇護與照管之下。他積極地幫助這個尙處於成長之中的教會,走訪她的堂區,祝福聖堂,祝聖司祭,在聖迪奧尼西教會神學校裡教課,在聖伊里奈奧堂及其它地方舉行高廬禮儀。他主持了一個委員會,負責審核高廬古禮的正統性。「他敏銳的反省伴隨在每一句話、每一個翻譯之中。他熱愛禮儀。作為一位睿智者,他並不把自己限制在擬議字句的理論研究上……他堅信彌撒(奉聖聖禮)及聖禮的禮儀價值惟有在其生活慶典中才能得到完全的評估,為此,本身就能說一口流利法語的伊望總主教堅持要求,必須先親自舉行每一特別的禮儀,由此再(對禮文予以)正式批準,或是退回委員會做進一步研究。」

伊望總主教在法國正教會成員中間,
在主教右邊的是歐格拉夫•科瓦列夫斯基神父。

  伊望總主教成功地說服了域外教會的首席主教阿納斯塔西都主教,使他確信重建本地西方教會的重要性。這一教會由比俄國教會更為古老的本土固有的正統基督教之根上再生。他希望給予法國教會某種程度上的自治權,因此,伊望總主教要求將這一教會直接置於都主教的權下,而非現存的西歐教區的權下。都主教同意了他的這一要求。伊望總主教在一道諭令中這樣寫道:

上述教會的行政,將在我所委任的教長的領導下,在各方面都獨立於西歐教區的行政。兩者的行政將各自擁有其自治的內在生命,互不混淆,聯合於同一信仰及同一位首席主教。

  儘管阿納斯塔西都主教支持法國正教會,域外教會的其他主教對此卻並不贊同。伊望總主教花了相當多的時間和精力,試圖向他們表明有必要盡其所能的支持法國教會。

  1962年,伊望總主教被任命舊金山總主教,這使得法國教會處於不獲本地主教認同的狀況之中。伊望總主教相信,是時候讓法國教會擁有自己的主教了。主教顯而易見的人選就是他的創立者——歐格拉夫•科瓦列夫斯基神父。1964年10月22日,阿納斯塔西都主教向歐格拉夫神父聲明,俄國域外教會祝聖他為主教,由此「並非創立一個新的教區,甚或成立一個新的教省。它預示了俄國教會有幸成為一個新教會的發源,有份於法國古老正教會的復興。」

  但是,就在此時,阿納斯塔西都因年事已高而退休,伊望總主教請求其他主教共同主持歐格拉夫神父的祝聖典禮【註:在正教會中,祝聖一位主教至少需要兩位主教主禮。】,但都遭到婉言拒絕。在舊金山,尤金和格列布甚至聽到連在其它事務上支持伊望總主教的人士都出言反對他的計劃。「伊望總主教是個有聖德的人。」他們說,「但是,這一次他卻走得太遠,因而變得孤立無援。」在俄國教會的圈子裡,歐格拉夫神父是個怪人,創立法國正教會一直被看成是一帶有危害性的冒險行動。

  伊望總主教希望在舊金山的主教座堂裡祝聖歐格拉夫神父為主教。由於他的俄國同儕主教不願在禮儀中襄禮,他給一位羅馬尼亞的主教——特奧菲爾•約內斯庫主教打了電話,這位主教是伊望總主教於1954年親自祝聖的。他高興地同意到加里弗尼亞來襄禮。

  歐格拉夫神父到舊金山來接受祝聖時,尤金和格列布前往毗鄰舊主教座堂的他的住處拜訪他。「我們是在祝聖典禮前一兩天去的。」格列布回憶道,「他用俄語和我們交談,從他的談話中,我推測他是個受過高等教育的人,出身貴族階級。」

  與祝聖禮相關的禮儀從1964年11月9日開始,持續了三天之久。尤金在祭臺邊幫助伊望總主教,並用法語誦唸使徒經書的指定章節。

  伊望總主教在第一天剃度歐格拉夫神父出家,給他取了剛被宣聖的俄國聖人喀琅施塔得的聖約安以及最近被宣聖的希臘聖人般塔頗利的聖奈克塔里的名字作為法名。伊望總主教給他穿戴上舊金山前任神聖主教吉洪總主教的道袍與修士頭巾。吉洪總主教也重視並支持法國的正教事業。

  第二天,圖爾的聖瑪爾提諾紀念日,伊望總主教與法國的神職人員一起舉行了高廬的聖革爾曼的事奉聖禮。晚上舉行了預備禮儀,祝聖主教禮於第三天舉行。

  在祝聖禮之後的聚會中,尤金和格列布與從法國來的神職人員及教友見了面。尤金用法語和他們交談,他又再次與新主教約安-奈克塔里進行了交談。儘管這些交談給了他某種好印象,但他也發現自己很關心法國教會的未來。後來,回想起當時眾多的感受,他這樣寫道:「格列布和我與法國的司祭們有過一些饒有趣味的交談,我們的印象是,如果沒有找到某種極好的實踐指南的話,他們正處在朝着危險的方向偏離的危險之中。他們的新主教給我的印像是:他更像是個哲學家和知識份子,他的某些思想對我而言有些奇怪。他們無疑具有最好的意向,他們擁有在不擅思辨的成員中所具有的美好心靈。人們必須祈禱,好使他們找到在笔直的正教之道上行進的指引。」

約安-奈克塔里•科瓦列夫斯基主教的祝聖禮,舊金山,1964年11月11日。
左起:斯彼里東修士大司祭,尼古拉•波諾瑪廖夫大司祭,伊望總主教,
約安-奈克塔里主教,文子正神父,特奧菲爾•約內斯庫主教

  儘管約安-奈克塔里主教的祝聖引起人們的憂慮,但是,在舊金山,那卻是一段令人振奮的時期。俄國人甚至連聖革爾曼都沒有聽說過,更不用說由他幫助編訂、長期被埋沒的古老禮儀了。在這個除了斯拉夫禮之外,根本不知道任何其它禮儀的移民教會裡,參與以法語舉行的如此輝煌壯觀的禮儀,真是件非同尋常的事。

  約安-奈克塔里主教與伊望總主教分別,離開了舊金山後,他感到自己像一個孤兒一樣。接替伊望總主教的西歐主教發佈通告,譴責這次祝聖,中斷了與法國教會的一切接觸,當地的其它教會領袖也發表了類似的聲明。就這樣,法國教會被剝奪了來自其它正教信徒的指導,無法和他們接觸,正如尤金所看到的,為使法國教會持守正道,這種指導和接觸是必需的。唯一真正的支持來自伊望總主教,可是他卻遠離他們,並且他的世壽將盡。在伊望總主教最後寫給約安-奈克塔里主教的諸多信件裡,這位聖主教在其中的一封信中寫下了他對法國教會所面臨的考驗的憂慮:「我預見到了這些困難,以及其它將要來臨的困難。越是困難,事業的成就也就越大。沒有遇到困難的事業是沒有未來的事業。」

※  ※  ※

  為什麼伊望總主教如此堅定不移地支持法國教會,為這一許多人士(包括尤金在內)認為是充滿危險的事業而奮戰呢?隨着時間的流逝,對尤金和格列布而言,伊望總主教以他使徒的、同時也是末世的夢想所察覺到的,越來越清晰了。尤金在晚年這樣寫道:「對於我們來說,伊望總主教是解決問題的關鍵:他給我們指出了正確的方向……他激勵鼓舞每一個人,到處播種,把收穫留給上帝和其他工人。去(或留在)田裡工作是我們的事。」

  尤金在別處寫道,伊望總主教傳教工作的方式「是他鼓舞人心的聖善生活的最為重要的方面。人可能並不贊同他的某些特別的『工程計劃』,但是,他的基本方法卻是正確的,在今天,對我們而言,這是必不可少的。他的意圖是領導和鼓勵,而非驅策和強制。他根本不會拋下皈依者,使他們得不到指導;他確切地知道應如何並在何時給予指導,好能鼓勵人靈,而不是壓迫它。」

  一次,總主教來訪書店,尤金問了他一個自己一直在思考的問題:「福音幾乎已經向地球上所有的人宣講過了。按聖經所說,這是否意味着現在已是世界末日了呢?」【參閱瑪特泰福音24:14。】

  「不。」總主教答道,「基督的福音必須以正教的方式,以所有的語言在全世界被宣講。只有到那時,末日才會來臨。」

  許多年以後,當尤金和格列布仔細閱讀伊望總主教昔日的文章和講道時,他們發現了總主教所表達出來的這一相同的思想。「當伊望總主教第一次由上海來到巴黎時,」尤金寫道,「在他第一次在教堂裡看到他的新羊群時,他並沒有只是禮貌性地正式問候他們,反而給了他們真正屬靈的佳肴:流亡的俄國人的意義就在於在全世界宣講福音,這是在世界末日之前必須要發生的事;這意味着不僅是宣講任何一種福音,任何一種的『基督教』,而是宣講『正教』。」

  正如法國教會的一個成員所說的:「總主教擁有一種特別的能力,這是極其罕見的能力,即:將事物放在普遍觀念的背景之中。」他知道自己必須培養並關心將西歐重建於其被湮沒了的正教遺產之上的每一個微小嘗試——無論它有多麼危險。普世正教重新回到西方,如果它要健壯成長的話,必須發現並愛護它的靈性之根。1960年,當他第一次主持聖革爾曼的事奉聖禮時,伊望總主教向法國的信友宣講道:

復活的基督派遣使徒前往萬國宣講(福音)。基督的教會並不是為僅僅一個人而建立的,也不是為一些特定的國家而建立的;萬國都受召接受對真上帝的信仰。根據確定的傳統,死後第四天復活了的拉匝若,為了逃避要殺掉他的猶太人,來到了法國。他和自己的姐姐瑪爾塔和瑪利亞(在法國)定居了下來,在普羅旺斯傳道。阿爾勒的特洛斐默以及七十使徒中的其他人也到法國旅行過。這樣,從使徒時代以來,基督的正統信仰就在高廬(現在的法國)被傳講。圖爾的聖瑪爾提諾、大卡西安(馬賽修女院的創造者,多年來,他在那裡為人樹立了克修生活的榜樣)、巴黎的革爾曼、聖革奈奈維拉希亞以及許多其他聖人都屬於這個教會。為此緣故,對法國人而言,正教信仰並非外國人的信仰。這是她自己的信仰,從古老的時代,她的祖先們就在法國這裡宣認了這一信仰;這是她先祖的信仰。

  我們真誠而熱烈地希望,正教信仰穩固地在法國重建,它會再次成為法國人民的信仰,就像它是俄國人、塞爾維亞人和希臘人的信仰一樣。但願正教的法國獲得重生,願上帝的祝福臨於這一正教的法國。

  尤金和格列布明白了,伊望總主教尋求的並不只是復活正教的法國。在歐洲時,他幫助建立了荷蘭正教會。他用荷蘭語舉行事奉聖禮,正如先前他在上海時,以中文舉行禮儀。

※  ※  ※

  伊望總主教相信,不管一個正教基督徒發現自己身處哪個國家,敬禮並向本國及本地的聖人是他應盡的責任。不管伊望總主教在哪裡——中國、法國、比利時、荷蘭、意大利、塞爾維亞、突尼斯——他都要研究當地正教聖人的生平。他前往供奉他們聖髑的教堂,為敬禮他們而舉行禮儀,並要求那裡的正教司祭也這樣做。在他晚年,他對聖人所有的認識,無論東方的還是西方的聖人,似乎是毫無止境的。

  由於尤金對東方文化的研究背景,他對中國的正教聖人及義人特別感興趣:義和團時期的殉道聖人、北京的西蒙總主教,滿洲里的約納主教【約納主教(1888-1925)是奧普提納長老的弟子,1996年,俄國域外教會將他宣聖。】,哈爾濱的梅列季都主教,大聖衣修士司祭【具有司祭神品的大聖衣修士。】瞽者伊格納提與大聖衣修士米哈伊爾,兩人都生活在哈爾濱。尤金開始為發表在《正教之言》上的一篇文章做研究時,問了伊望總主教許多問題,伊望總主教親身認識這些義人中的一些人。【尤金還認識另一位與中國正教有聯繫的人,他就是出生於1896年的文子正神父,文神父是在上海於伊望總主教手下供職的中國司祭,現在他在舊金山主教座供職。尤金用俄語和中文向文神父詢問中國正教會的歷史,以及文神父所認識在上海和北京的中國正教主教和神職人員生平。】

1964年,在舊金山的新主教座堂——眾哀傷者之歡樂座堂的堂頂所舉行的舉揚十字聖架禮,在此之前,在大街上舉行了降重的遊行禮。左起:薩瓦主教、菲拉列特都主教、伊望總主教、涅克塔里主教。

  從孩提時期以來,伊望總主教就是個學習聖潔生活的學生,毫無疑問,他以聖人傳記作為幫助他達致自己聖德的成長訓練指南。現在,他是一個使徒,他向他所認知的每一位本地聖人祈禱,向每一位基督奧體內的新弟兄姐妹祈禱,求他們在新的福傳地區給他以天上的助佑。作為舊金山總主教,他呼求美洲諸聖,包括諸聖中最本地的、土生土長的美洲人——阿留申人裴特若。1965年的主顯節,他在賜予《正教之言》祝福時,這樣寫道:

願上主祝福《正教之言》的宣講。基督命令自己的門徒,「所以你們要去使萬民成為門徒,因父及子及聖靈之名給他們授洗,教訓他們遵守我所吩咐你們的一切。」藉着阿拉斯加的蒙福者革爾曼(他的聖德在這個大陸得到了彰顯)以及阿留申人殉道者裴特若(他在舊金山殉道)的代禱,但願這一宣講為堅固北美真正的正教信仰以及基督徒生活服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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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伊望特別敬禮蒙福者革爾曼,以他為美洲正教的傳教主保。1962年,當格列布把他的聖像——第一幅繪有聖人光環的蒙福者革爾曼像——給了伊望總主教時,總主教毫不猶豫地敬禮了這幅聖像,並在它前祈禱,儘管當時蒙福者革爾曼尚未正式被宣聖。

  1964年,蒙福者革爾曼逝世週年紀念日那一天,總主教到書店來舉行追思蒙福者革爾曼的禮儀,禮儀後,詠唱了修道聖人專用的讚詞:「我們的聖父革爾曼,我們榮耀你,我們敬禮你的神聖紀念日:修士的導師,與天使交談者。」正如尤金在他的《年鑑》裡所記的:「今天,伊望總主教在我們書店舉行了一次追思禮儀。就如先前在聖提弘堂所舉行的事奉聖禮之後,在他的講道裡,他談及我們的昆仲會,並祝賀我們在我們天上的保護者革爾曼神父的紀念日上快樂。在他的堅持下,追思禮儀結束時,我們詠唱了『我們榮耀你』,就這樣,提前宣認了顯然不久即將成為事實的事:革爾曼神父的宣聖。」

  在第二年的同一天,伊望總主教公開舉行了這樣的敬禮,他將聖像請進主教座堂,把聖像放在聖像架上讓教友敬禮,讓唱詩班詠唱向聖人的聖頌。在同一禮儀中,他表達了自己希望蒙福者革爾曼在天上為美洲代禱。他在講道時說,雖然蒙福者革爾曼尚未宣聖,但他仍施行奇跡,他說:「如果你想看阿拉斯加的蒙福者革爾曼神父所行的活生生的奇跡,就到隔壁的小店去吧。在那裡,愛德的工作正進行着——(那是)瓦爾拉穆修道院的反映。」

  尤金和格列布認為伊望總主教將他們小小的教友昆仲會與瓦爾拉穆修道院相比很有趣,瓦拉穆修道院是一個很大的修道團體,對全俄羅斯而言,它是個朝聖中心。他們兩人和伊望總主教一樣,感到他們的書店只是某種其它組織的進階石而已。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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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5年的誕神女福音節【誕神女福音節是正教的十二大慶節之一,於正教教曆的每年福音月25日慶祝,又稱聖母領報節。 ——漢譯者註】,伊望總主教按立尤金為誦經士——這是神品的第一品級。尤金在他的《年鑑》中寫道:「這樣,為我們的昆仲會成為一個修道團體做了進一步的準備。」在按立尤金為誦經士的同一禮儀中,伊望總主教將斯皮里東神父擢升為修士大司祭的品位。為此緣故,在今後的歲月中,斯皮里東神父會對尤金說:「我們已被伊望總主教捆綁在一起了。」【非常有趣的是,按照這些話,斯皮里東神父恰巧在尤金安息主懷二週年的前一天(1984年8月19日/9月1日)去世。】

  尤金作為一個高班學生,繼續完成他的神學課程,雖然全部課程都是以俄語講授的。直到今天,格列布一直相信伊望總主教是專為尤金開設這些課程的——為了給他所看到的這個謙恭地站在主教座堂後面(參加禮儀的)美國青年的饑渴靈魂接受全面的神學觀點及教育。幾年前,當開始這些課程時,這位神聖司教先知性的直覺必定知道尤金會以他所受的神學訓練來做些什麼,以及他將會用它來做些什麼。

  1965年10月31日,伊望總主教和革爾曼神父的兩位弟兄談到了他們可以為美國正教的傳教服務的另一種方式:他建議他們為聖誕節在新主教座堂舉行英語禮儀作準備。他說,英語禮儀將在主教座堂的側祭臺上舉行,這一祭臺奉獻於新宣聖的喀琅施塔得的聖約安。尤金注意到總主教是在自我犧牲的傳教主保喀琅施塔得的聖約安的紀念日的前日宣佈這件事的,因此,他在他的《年鑑》裡這樣問道:「對於用英語傳播正教的傳教活動,這裡面有什麼東西是我們要學習的嗎?」

  這一年的12月的一天,當尤金獨自一人在書店裡工作時,伊望總主教走進書店,走到他身邊,建議他成為新主教座堂的用英語主持禮儀的修士司祭。總主教以他慣常的銳利目光注視着尤金,尤金回答說,他的確想要成為一個修士,並想要將正教傳給他尋找真理的美國同胞——他不願生活於世俗之中。他告訴總主教,自己和格列布希望在一所遠離城市的修道院中修行,遠離世界,卻又充滿傳教精神與行動。

  「的確。」總主教強調說,「我也相信在加里弗尼亞會有這樣的一座修道院的。」

  兩位弟兄聽人講過許多伊望總主教預見未來事物的事情,因此,他們並沒有把主教的這一斷言當作只是表達一種希望而已。尤金對此的反應比格列布更加熱切,格列布希望,如果昆仲會成為一個修道團體的話,它不應在加里弗尼亞,而應在阿拉斯加的斯普魯斯島,與格拉西姆神父在一起。

  1966年1月1日,在主教座堂第一次舉行了英語事奉聖禮。對於舊金山的俄國域外教會的成員而言,這是伊望總主教引進的另一聞所未聞的新奇事物。尤金在他的《年鑑》中記載道:「伊望總主教主祭,斯皮里東神父、尼古拉神父、約翰神父共祭,尼古拉輔祭輔禮。整個唱詩班就是格列布與尤金兩位弟兄,他們兩人完美地(假如並非絕妙的話)完成了唱詩班的唱詩。」

1966年,在新主教座堂的一次英語事奉聖禮之後。
左起:誦經士格列布•波德莫申斯基、瓦季姆•賴特、誦經士尤金,
安布羅斯•波戈金神父與一位來訪的神父。

  6月中旬,伊望總主教下令,每隔一個主日在主教座堂舉行一次英語事奉聖禮,並要格列布與尤金繼續在唱詩班唱經。6月19日,第一次舉行了這樣的兩週一次的英語事奉,由安布羅斯•波戈金神父主祭。儘管伊望總主教的英語知識有限,他仍決定使美國人以自己的母語瞭解正教的完滿。

※  ※  ※

  此與同時,兩位弟兄接受了另一項任務——來自奧普提納修道院的靈性繼承人伊凡和海倫•康采維奇的新任務。1965年6月,康采維奇教授因癌症而病重。「你不能死。」格列布對他說,「你還未完成你的三部曲的另外兩部。」康采維奇教授想要在《古代俄羅斯之領受聖靈》之後,寫一本有關帕伊西•韋利柯夫斯基的眾弟子的書和一本有關奧普提納修道院的書。他難過地回答說:「格列布弟兄,我根本沒有寫這兩本書。所有的都是散亂的筆記。」

  格列布不相信。他無法想像,當世界如此需要他通過自己的寫作傳遞奧普提納修道院的真正精神的時候,上帝竟會允許這個人死去。儘管格列布為此祈禱,但是,康采維奇教授的病越來越重。當他骨瘦如材,躺在床上彌留之際,他對格列布做了最後的請求:「你要幫助我妻子。無論她要求什麼,你都要照辦。鼓勵她繼續這一工作。」

  丈夫死後,海倫•康采維奇認為自己的生命已完結,開始意志消沉,幾乎陷入絕望之中。格列布意識到自己必須做些什麼。不能讓像她這樣的一個具有文學天賦的人虛度餘生——在一個無知虛偽的時代裡,她是正教傳統的化身,懂得真正聖德的意思。格列布去了她在貝克萊的家,叫她收拾自己的東西。「我要帶妳去蒙特里我母親住的地方。」他說。他把她安頓在自己的臥室裡,那裡的墻上已貼滿了奧普提納諸長老的畫像,而他自己則睡在客廳裡。他讓她坐在書桌前,把一疊紙放在她面前,把一支筆放在她手上,說:「寫吧!」

  在格列布的鼓勵下,海倫終於完成了一系列寶貴著作:薩羅夫的塞拉芬、新殉道者索斐亞(她在俄國很有名),她的叔叔謝爾蓋•尼盧斯以及其他許多男女義人的生平,要不然的話,他們都將消失在歷史中。她和格列布甚至還設法完成了康采維奇教授的三部曲,將第二及第三部的材料一起出版在同一本書裡——《奧普提納修道院及其時代》。海倫活到九十六歲高齡,比她丈夫多活了二十四年之久。

  海倫膝下沒有兒女,格列布成了她的兒子。但是,海倫的個性很強,她不會只是被動地接受這份上帝眷顧的禮物。她感到上帝賦予她一項任務:以她所積累的教父學體驗訓練格列布。當然,實際上也意味着訓練尤金,因為她的解釋與建議都是針對昆仲會的一般工作——特別是它文字出版工作。在今後的歲月裡,特別是在伊望總主教去世之後,尤金極其看重海倫的經驗與智慧,遇有麻煩問題時,經常要格列布詢問她的意見。用格列布的話說,在海倫那方面,「她崇拜尤金。」尤金說話溫文爾雅,思想縝密,獻身於正教的純正性,這都令她想起了自己的丈夫,她很高興地看到尤金作為一個正教作家的發展。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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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1966年5月,尤金寫道:「一如既往,伊望總主教對每個人都是一種鼓舞。他的建議總是恰到好處。」

  在第一次遇到伊望總主教之後的幾年裡,尤金在靈性上成長得越來越接近他:在他們之間形成了一種無言的默契。有幾個來主教座堂的人看出了這一點。總主教的一個來自上海的俄國靈性之女瓦蓮京娜•哈維回憶道:「1965年11月,我的美國丈夫理查德在舊金山由伊望主教施洗,取名羅斯季斯拉夫。當時,尤金也在場,因為我丈夫不懂俄語,尤金做他的翻譯,給他解釋禮儀中所要發生的事情。這是我第一次遇到尤金。我很快就發現主教極其喜愛他。他以溫柔的愛意看着尤金——這是一種特別愛,彷彿在說:『他是我的兒子。』我從在上海長大的時候就認識這種目光。他就是這樣望着他孤兒院裡的孩子們的,他把他們每個人都看成自己的孩子。後來,我聽一些主教座堂裡的人說,的確,主教真地很愛尤金。」

  對尤金而言,在他的今後的歲月裡——在這位神聖司教去世很久以後——他都一直是伊望主教的真正摰愛之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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