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五章 投入父的懷抱

 

  我們不禁把整個現代的偏差看作人的最後一種「墮落」,在全世界範圍內模仿原祖所犯的罪——想要成為上帝,想要完全知道一切。誰能說出上帝為何要允許這事發生呢——除非我們單純地在末後面對祂,猶如在起初一樣。浪子的墮落並沒有什麼「理由」——但是,當他回頭時,那份喜樂有多大啊。也許上帝終究「允許」了現今這個時代(的墮落),是為了得到在這一時代的末了接納悔改的罪人時的喜樂。

——尤金•羅斯,1961年1月18日

 

  兒子說:……父親,我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你,我不配再稱作你兒子!父親卻吩咐自己的僕人說:你們快拿出上等的袍子來給他穿上,把戒指戴在他手上,給他腳上穿上鞋……因為我這個兒子是死而復生,失而復得了。

——路喀福音15:21-22,24

 

請你們體驗,請你們觀看,上主是何等的美善。

——聖詠33:8

 

  格列布的朋友迪米特里恪守了諾言,他經常來看尤金。迪米特里有着法國與俄國的血統,是法國一個貴族的後裔。他在比利時、德國、法國以及秘魯長大,會說多國語言,他說英語時有法國腔。雖然他有貴族血統,卻由於他虔誠的俄國母親斯韋爾特蘭娜•羅曼諾芙娜(Svetlana Romanovna),而在教會裡受到了熱心的教養。

  迪米特里的誠摰信仰對尤金而言是個榜樣。尤金所需要的正是正教基督徒生命的這份自然,因為在他的成長過程中,這份自然已被剝奪,這份缺失當然是無法僅用理智的方式來加以彌補的。直到他生命的末期,尤金仍與迪米特里保持通信聯繫,也和在阿德里安神父的新迪維耶沃修女院度過其晚年生活的斯韋爾特蘭娜保持通信。

尤金與他的教父母,迪米特里與斯韋爾特蘭娜,於舊金山。

  格列布、迪米特里以及他們的圈子給了尤金加入教會的最後動力。因着與像他自己一樣的年輕人的接觸,他害怕被裝入自滿而狹隘的「教會世俗」中的恐懼得以減輕。這些年輕人渴望為做為普世眞理而非僅是民族宗教的正教工作。

  1962年2月12日/25日,尤金的主保亞歷山大的聖艾弗格尼的慶節那一天[ 亞歷山大的修士聖艾弗格尼於六世紀安息主懷。尤金在上一章的信裡所提到的聖艾弗格尼顯然是塞瓦斯特的殉道者艾弗格尼,他的慶節在12月13日/26日。],尤金被接納加入了教會。收納禮由一位俄國域外教會的大司祭——尼古拉•東布羅夫斯基神父——在舊金山的「衆哀傷者之歡樂」主教座堂主持。吉洪總主教命尼古拉神父以傅聖膏聖事接納尤金加入教會。尤金請迪米特里與斯韋爾特蘭娜做自己的教父母,在禮儀中他們站在尤金的兩邊。尼古拉神父為尤金傅了聖膏之後,開始舉行事奉。

尼古拉•東布羅夫斯基神父,舊金山的司祭,他接納尤金加入教會。

  那一天是浪子主日,司祭在事奉時誦唸了聖經裡的那個比喻,尤金認為他在這一天加入教會有着很大的意義。想到他徒然地想逃離上帝的痛苦日子,他感到就像浪子那樣,他得罪了天,也得罪了上帝,他不配稱為祂的兒子。但是,儘管如此,他仍被親切地接納進入他父親的懷抱之中,完全地繼承了不配擁有的兒子的權力,被接納進入他的父家——教會。自從他進入了他所稱之為的「得救之棧」以後,他過去的所有罪過都被洗淨了,他是個自由人了。正如艾麗森所說的,作為回報,「尤金不僅棄絕了他的過去,他還棄絕了一切,甚至他自己。他把一切都給了上帝。」

  事奉結束時,尤金第一次領受了聖體血,上帝的恩寵奇妙地向他顯明了。他處在一種完全平安喜樂的狀態之中,他的嘴裡感到一種無以明狀的屬天滋味,這種滋味持續了一個星期之久。他甚至不想吃任何東西。幾年之前,他嚐到了地獄的滋味,現在,他名符其實地知道了天堂的滋味。多年之後,當他成為一位司祭,為人施洗時,他溫和地問道,是否其他人在成為正教徒時也經驗到某種類似的體驗,他發現毫無例外地,他們都沒有。因此,他得出了結論,認為這一定是一份特殊的恩寵。

  在尤金加入教會之後的十年間,發生了一塲爭論,「不如法」的接納人加入正教被說成是無效的,是沒有恩寵的。尤金在少年時在基督新教裡受了洗,但他並未由一位正教司祭為他施洗,而是按照教會法以傅聖膏聖事被接納加入教會的,儘管如此,他在這塲爭論中仍然保持平安[ 在尤金被接納加入俄國域外教會時,那些先前在非正教的基督教派(基督新教,聖公會以及天主教)裡受過洗的人加入教會,照例不是領受洗禮及傅聖膏聖事兩件聖事,而只領受傅聖膏聖事。1971年,域外教會的主教公會規定允許為那些由非正教教派加入正教的人施行洗禮。六年以後,尤金成為域外教會的司祭,凡是由他接納加入教會的人,包括那些已在非正教教派中受過洗的人,他都為他們施洗。]。在進入教會的時候,他所經驗到的恩寵的眞實性是如此不可否認,使他根本就不對此懷有任何疑問。

  也許是因為他第一次領聖體血的這一奇跡,在此後的歲月裡,尤金將經常談論正教無可言喻的「滋味」與「馨香」。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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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尤金在亞洲研究所當正式生時所寫的第一篇論文中寫道:「較為清晰的知識……就是與認知者之存在的關係較為密切者;而最清晰的知識,則是認知與存在的同一——在其內,事物按其生活的程度被認知。」尤金現在明白基督教眞正是什麼,因為他不但知道基督存在,他還實際認識基督。他現在看尼采對基督教所持的有限觀念——他先前就持有這種觀念——說此觀念「似乎像最為淺薄的『自由派新教』那樣瑣碎而薄弱。」他明白,即使像蓋農與舒昂那樣的思想家,他在研究所時曾分享了他們對基督教所持的正面觀念,但是他們仍未能深入到基督信仰的本質,因為他們沒有度着基督徒的生活,因此也不能從心裡認識基督。

  1961年1月,尤金被接納加入教會之前的一年,在日記中這樣寫道:「『你們要認識眞理,而眞理將使你們自由。』沒有眞理,就沒有基督教,沒有對基督教眞理的認識,人就不會成為一個基督徒。這種認識的結果不是科學家所希望的能力,也不是滿足個人慾望的宗教所宣揚的安慰、舒適、安全或自我鼓舞。它的結果就是自由,基督徒、神人的自由,世人、上帝的兒女的自由。

  「帶來自由的知識超越任何主體-客體範疇;這是整個人參與其中的知識,它對完整的人通報。這知識不是由調查研究或特殊體驗而得來的,它是在聖事、祈禱、守齋的幫助之下,藉由活出基督徒的生活,以及與其他人類的相遇而得來的。對這種知識,人不可以說:『我知道(或體驗到)這或那。』它是由人所做的一切——無論是獨自,還是與人一起做的——所啟示出來的,呈現於人所思想的一切。基督徒想要與眞理——即基督耶穌——合和而為一;因此,基督徒就是他所知道的。凡拒絕基督的人並不認識祂;凡接納祂、卻不活出全部基督徒生活的人,並沒有完全認識祂。只有已神化的人才完全認祂——以人所能達到的完全來認識祂;我們其餘人只是努力去成為基督徒而已,亦即,成為認知者。」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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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現在他是基督奧體的一個肢體了,尤金完全屬於基督了,他認眞地接納了使徒帕弗羅的那句話,凡屬於基督的人,已把肉身同邪情和私慾釘在十字架上了(致噶拉達人書5:24)。他開始更刻苦地生活了。衣着更加樸素,不再到處穿西裝打領帶。他開始吃更少的東西,嚴格遵守教會的齋期;他中止了外出吃飯,也不再想去戲院了。現在他將自己列於正教基督徒的肢體中,在他早期的一篇寫作中這樣解釋道:「我們不放縱自然人的情慾,但在教會所提供的紀律的幫助下,把它們都釘在十字架上,明白如果你們隨從肉性生活,必要死亡;然而如果你依賴聖靈,去致死肉性的妄動,必能生活(致羅馬人書8:13)。」

  尤金的舊相識曾知道他「心裡沉思着某種不知名的恐懼」,現在則說他「因正教而活躍愉快起來了。」在他新的正教朋友的幫助之下,他性格中的熱情與務實開始浮現。在正統基督教裡,他為他的心靈找到了一席之地,先前當他主要是個究理的知識分子的時候,並無容它之地。

  在他加入教會一年多以後,他寫信給艾麗森,告訴她發生在他身上的變化:「妳上次收到我的信時,我已很接近俄國正教會了,儘管仍不太確定;雖然我棄絕了我的諸般罪惡中的最惡劣者,我仍在很大程度上過着世俗的生活。但是,結果像我這樣一個不配的人,上帝竟給我顯示了祂的道路。我和一群熱誠的俄國正教徒熟悉了起來,而就在短短幾個月裡(很有意義的是,就在大齋期剛開始的『浪子』主日那天)我被接納加入了流亡中的俄羅斯正教會[ 即俄國域外教會。],此後我成為她信實的子女已有一年半的時間了。我已在我們的主內重生了;現在,我是祂的奴隸,我在祂內知道了如此喜悅,那是當我仍按世俗生活時,從不相信會有的喜悅。」

  最後的這幾句話一定是發自他的肺腑之言:就在他寫下這幾句話差不多二十年後,當他想要把他自己的這份內心喜樂與一個與過去的那個他非常像的年輕尋求者分享時,用了幾乎相同的話說:「我為你祈禱,」他寫信給這個青年人,「但願上帝打開你的心,你自己要盡你所能的去做,使你能與祂相遇。你會在那裡發現你先前無法夢想到的喜樂;你的心會與你的頭腦一起認出這位眞上帝,你曾經認識的眞實的眞理絕不會失落。願上帝賜下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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