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九章 清晰的觀點

 

區別的時代已經過去。

——克爾凱郭爾

 

  尤金在構思《人之國與神之國》一書時,已解決了在他增訂「偽宗教」一文時使他深受困擾的許多問題。當時,令他感到最為棘手的問題是基督宗教與其它宗教之間的關係。對他而言,這一問題極其重要,他甚至打算另寫一本有關這一主題的書。1959年,他打算在「各宗教之間的先驗合一」(transcendent unity of religions)的思想與他的基督徒哲學之間做某種調和,認為所有的真宗教都提供有關救恩或神化的有效方法,但是,只有通過上帝在基督身上的道成肉身,人類原始墮落的後果才被消除。但是,在他1961年的著作裡卻表達了一種完全不同的、更加一貫的觀點,並不試圖調和彼此相反的信仰之間的分歧。現在,「先驗合一」的觀念不再是他的絆腳石了。

  「真理向非基督宗教的顯示是不同的。」他寫道,「毫無疑問,每一個傳統都擁有真理,但擁有真理的程度卻不相同。沒有一個傳統所擁有的真理與另一傳統所擁有之真理可以說是完全等同的,也沒有一個傳統的真理可以與基督信仰相比較的,在這一點上,基督信仰都是獨一無二的。沒有一個非基督信仰的傳統會完全承認這一事實。各宗教之間的『彼此平等』及『先驗合一』的觀念,只是出於現代主義者『簡化』思想。他們無法認識不同宗教之間的本質別,也沒有意識到在所有這些宗教中基督信仰的獨一性,就某種觀點而言——即在根本上而言,基督信仰若是與他們相比較的話,甚至根本就不能被稱為『宗教』。」

  尤金在再次閱讀了一些曾一度影響他的阿南達•古馬拉斯瓦米這位「先驗合一」理念的擁護者的著作後,這樣評論道:「他鼓吹『東西方』之間『彼此了解』、彼此容忍,倡導『世界公民』以及在所有宗教中都擁有『普遍而永恒的哲理』,現在,他所說的對我而言是那麼的遙遠、毫無興趣可言!令我倍感疏離的是他所想望的,至少有一部份終將可能成為事實:『普世學者』的來臨,精通『比較宗教』的各個不同領域,能真正洞悉所有宗教的許多共同點。但是這些人最終除了成為學者之外,還會成為怎樣的人呢?關於我們的救恩,或是在人類中恢復秩序,這些並非基督要求我們「理解」的。也許,多理解正是世界秩序終結的一個征兆……古馬拉斯瓦米、蓋農、以及今日其他次要的智者的全部『智慧』,在我們看來,似乎是一種更大的失敗。

  「基督並不需要我們『理解』,卻要我們受苦、死亡、並在他內獲得生命……基督無疑是西方文明的靈性基礎,但是他從未提到過『比較宗教』。……

  「對於當代的『博學之士』的所有『知識』而言,他們所預見到的也許並沒有他們所批評的基督徒的洞察力來得敏銳,這些基督徒是『天真而不通世故』的,他們對包含在其它宗教內的『智慧』視而不見,堅持基督信仰的神聖『愚拙』,認為基督信仰以一種並非『不可理解』的方式比所有這一切都要更加明智。」

※  ※  ※

  但是,尤金並不否認在非基督宗教內也包含真理;他只是指出其它宗教所包含的真理並不完全。在比較正教與羅馬天主教時,他也採取同樣的方法:「儘管天主教會已向現代主義思想作了很大的讓步,並且還將繼續讓步,但天主教仍與在神人耶穌基督身上所啟示的真理保持着聯繫,從未喪失使徒統緒。但是,在天主教會內以不圓滿的理解所傳授的真理卻由東方正統基督教圓滿地傳授給人,這真理直到今天仍然完好無缺地保存着,西方天主教自從一千年前的分裂之後,就背離了這一完整的真理。」

  至此,尤金指出他的書的出發點是什麼,他將由此繼續他對現代主義者的謬誤所做的研究:「現代主義背離了基督教真理,它之所以存在,正是由於它否認了這一眞理的緣故。若不提及這一眞理,就無法完全理解現代主義。衡量現代主義的標準是,而且只能是基督教真理。在此之前,現代主義試圖在西方中世紀的基督信仰內尋找這一衡量標準。但是,即便在那麼早的年代裡,西方的基督徒因分裂而脫離了基督的整個教會,在西方基督徒內已有了對真理的曲解及謬誤。」尤金相信今日西方文化中的背信的根源即在於羅馬教會在十一世紀的分裂。「的確,現代主義並不是一種突然產生的隨意運動,而是有其產生根源的,可以說是西歐人的天性使然。惟有在東方的正統基督敎中,才能找到一套完整的標準,用以衡量現代主義否認基督教真理這一事實。」

  尤金明白正統基督敎的這一標準,對現代思想而言,本質上是極端的。他嘗試着為他的書寫了一篇序言,在這篇序言中,他提到一些人會反對他的「強硬語氣」,指責他「冒犯了許多正直但卻持相反意見的人」。他為此做了辯解。他認為首先要冒犯的人是「缺乏熱情的三心二意者,那些聲稱為了基督或反對基督而做出決定、但那決定卻不是發自他們存在的最深處的人,以及那些過着似乎將生活視為『中立』而『學術』的事物的生活的人」。對於這樣的人,尤金指出,「不論在基督之前有着怎樣的可能性,在基督之後都決不可能是『中性的』。」對另一些人,「那些否認基督信仰,卻又對它的本質一無所知的人」,尤金指出,「從他們的觀點而言,滿全的基督信仰不比他們所能夠想像的更好,反而是『更糟』:對『此世』的『智慧』與直覺而言,永生的真理所在之處,只有更多的恥辱,更少的寬容。」

  尤金想要使他的讀者清楚,這種不妥協的立場源於他堅信正統基督教真理具有普遍性,而不是出於想要成為神學與靈修的權威。由於他本人也只是在最近才開始接觸到正教信仰,還未通過聖事正式加入其中,因此,他知道他不能武斷。於是,從較寬的意義上而言,他仍堅持他的「哲學」取向。在序言的結尾,他寫道:「筆者不是神學家,也不是修士。正是由於他居於世界之中,被卷入於這些他嘗試加以探究的謬誤之中,因而他才寫了這樣的一本書。即便他對這些謬誤所作的分析基本正確,也不能因此就得出結論,認為他對消除這些謬誤的靈性真理的了解程度像那些在靈修生活上更加深入的人那樣深刻。所有的哲學,特別是像這樣的「宗敎哲學」,必須服從於由神學以及在靈修生活上有所精進者的深刻領悟對它所提供的修正。如果在本書中存在着神學或信仰上的錯誤之處,我們將服從更高的教會權威,以他們的教導為準。筆者的『宗教哲學』是他所接受的俄國正教信仰的產物,然而,當代的『俄國宗教哲學』帶有一種令人感到遺憾的傾向,以格外『自由』而聞名,實際上,它所采取的常常是異端的觀點。說明這一點是極為重要的。尼古拉•別爾嘉耶夫就是一個最好的例子,他是一位對歷史及社會有着深刻洞察力的哲學家,卻陶醉於過份的『個人主義』之中,將自己置於教會之外,並淩駕於教會之上,將他個人在神學問題上的見解看得比教會的普遍訓導更為重要,其實他極其缺乏這方面的知識。

  「筆者真誠的希望本書少一些『創新』,而能對『宗教哲學』小有貢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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